第二十三章 明月樓
“我原以為這匣子首飾至多能當個四五百兩,沒想到竟當了整整一千兩。”楚星雨將銀票揣進懷中,有些困惑地對雲兒道。
反正首飾已經當了,雲兒雖然心有不安,可是見得了這麽多銀錢,心中卻也歡喜,笑著道:“能當這麽多錢是好事,小姐您怎麽還愁眉不展的。”
楚星雨回頭瞟了眼‘風瑞軒’的招牌,當初之所以選擇這家當鋪便是因為知道這家當鋪背後勢力非凡,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那掌櫃的也都是鑒寶無數。自己自是沒有那掌櫃的眼力,可好歹前世也是吃過豬肉見過豬跑的人,再加之這韓淑清送來的首飾,楚星雨可不覺得會價值千兩。
可是正如雲兒所說,能多當些錢是好事,眼下自己最缺的便是錢了!待了卻了此間的事,帶著雲兒一同回馬家胡同安身立命樣樣可都離不開錢!再說了,眼下自己已經什麽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了,還怕這風瑞軒圖謀什麽嗎?!如此想罷,楚星雨也一掃心中的擔憂,回頭望了眼身後的‘風瑞軒’招牌,笑著道:“走,我們先去福雲樓吃桂花糕。”
“嗯。”雲兒笑著點了點頭。
風瑞軒二樓,一紫衣公子立於窗前,一手輕輕推開雕花木窗,露出一條縫來。
“小侯爺,按您的吩咐,典當了一千兩銀子。”掌櫃將一匣子首飾放到桌上,躬身說道。
紫衣公子收回目光,輕合上窗,轉過身來,正是萊陽侯府的二公子,來相潤。
“這是一千兩,你入賬吧!”來相潤說罷,身邊的小廝便取出一張千兩的銀票遞到掌櫃的身前。
掌櫃的雖然滿心的疑惑不解,可是卻也深知立身處世之道,接過銀票,道了聲“是。”
“你下去吧!”來相潤坐下後,邊隨手打開匣子,邊道。
“是。”掌櫃應聲後離去。
“小侯爺,您為什麽要出一千兩買這匣首飾,慕星實在不明白。”待掌櫃離去後,那小廝上前一步道。
或許是因為那個眼神,或許是因為那神情,像極了記憶深處的那人!來相潤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隻是這抹笑意太淡太淺,顯得悲涼而又單薄,讓那原本如切如磋的俊美麵容上多了一份難以消弭的落寞。
來相潤從匣子中取出一支珠釵又丟了回去,站起來朝外走去,似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語道:“不明白嗎?其實,我也不明白。”聲音透著一絲無力的蒼白。
慕星聽得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眼看來相潤離去,急忙追問道:“那這匣子還要嗎?”
“賞你了。”來相潤頭也不回地答道。
楚星雨與雲兒兩人一路歡快地邊走邊看,原本一盞茶的路程,兩人硬生生地走了一炷香方才到。
福雲樓價格不菲,加之又時間尚早,所以店內並沒有什麽人。
“這福雲樓不僅桂花糕做的好,那八寶飯也是一絕,還有小酥肉也超級美味。”楚星雨一腳踏進店內,邊興致勃勃地和雲兒說道。
那小二聽了楚星雨的誇獎,臉上的笑意更濃,將抹布搭在肩上一步上前,道:“客官可真是有品味之人,來,樓上請。”
楚星雨點頭回禮後,便領著雲兒跟在小二身後朝樓上走去。
“不過,福雲樓最絕的可不僅僅是吃食!”楚星雨邊走邊眉飛色舞地說道。
“那是什麽?”雲兒好奇地問道。
“點上一壺碧螺春,賞一賞後山的風景。”楚星雨回答道。
店小二領著二人走到了一處靠窗的桌子旁,做出請的手勢,說道:“二位客官請。”
“就按我剛剛說的來一份吧。”楚星雨坐下後望著小二道。
“好叻,桂花糕、八寶飯、小酥肉,再加一壺上好的碧螺春!客官稍等。”小二重複道後,轉身下樓。
“雲兒,你也坐吧!”楚星雨扭頭對站在身後的雲兒笑著道,隻是,尾音處笑容便變得有些不自然了。
果然是冤家路窄,昨兒剛得罪的徹底,今兒出門便碰上了,楚星雨瞅著坐在斜後方的顏明陽一個頭兩個大。
楚星雨想要撇過頭去,直接裝作沒有看到,可是對上那雙犀利的簡直可以射出刀子的眼睛來,若現在回頭豈不是顯得心虛。
楚星雨向來自認為並非莽撞之人,可亦不是膽小怕事的主兒,更何況身正不怕影子斜,不過就是見麵打個招呼罷了,誰怕誰?!
楚星雨選擇直接忽視對麵那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睛中的不善,擺出一個得體大方的笑容,揚起手臂打招呼道:“世子殿下,好巧啊!你也在這吃飯啊!”瞅著顏明陽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兒,楚星雨善心大發,“要不一起?”
隻是楚星雨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顏明陽竟是這個反應。
隻見那顏明陽聽了楚星雨的話後,眼中的不善頓時實化成了嫌棄厭惡與不屑,重重地放下筷子,冷哼一聲後拂袖離去。
留下一頭霧水的楚星雨。
“莫名其妙。”楚星雨咕噥了一句後,又招呼雲兒坐下。
“從這兒看風景,最是賞心悅目了。”楚星雨的心情絲毫不受影響,推開窗子對雲兒道。
從窗戶朝外望去,藍天白雲,古樹參天,遠處的群山高聳入雲,頗為壯觀。
“真的好漂亮啊!”雲兒長大了嘴巴感歎道,“小姐你知道的可真多。”
楚星雨暗暗捏了捏拳頭,心道果然不能粗心大意,差點露餡了。
“啊,”楚星雨有些不自在地點了點頭,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小二端著紅木托盤上來,將菜擺放到桌上後笑著道:“客官,您的菜上齊了,請慢用。”
“嚐嚐這個,還有這個,”楚星雨將桂花糕和小酥肉推到雲兒麵前道。
雲兒夾了塊桂花糕送入嘴中,“太好吃了,小姐你也嚐一塊。”
“嗯。”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桌上的飯菜便被席卷一空,雲兒半靠在椅背上,摸著肚子道:“真的是太飽了,小姐,我們待會兒去哪兒?”
楚星雨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握著杯蓋,道:“吃喝玩樂。既然已經吃飽喝足了,那接下來就該玩和樂了。”
雲兒有些期待又有些好奇地道:“玩樂?去什麽地方玩樂?”
“去了你就知道了,走啦!”楚星雨將茶杯放到桌上,起身道。
“小姐等等我。”雲兒見楚星雨朝樓下走去,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小姐,我們真的要進去嗎?”雲兒望著那碩大的鎏金招牌,滿臉擔憂不安地道。
在陽光的照射下‘明月樓’三個字愈發顯得恢弘大氣,果然不愧為天下第一樓。
其實不是雲兒膽小怕事,而是這明月樓確實是個是非之處,畢竟這明月樓並不是普通的茶樓,還幹著青樓勾欄與賭坊的營生。
隻是此處的賭與那尋常賭坊中的賭不同,此處雖以賭為生,卻也講究個‘雅’,比方說尋常賭坊中賭得不外乎就是骰子、馬吊、牌九之類的,而明月樓中卻隻有一種賭法,那便是投壺。
所以明月樓雖然是家賭坊,可是卻也有許多名門閨秀前來玩樂,畢竟來此處投壺的大多是世家公子青年才俊。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明月樓的青樓勾欄與賭坊並不設在一處。
眼下,楚星雨帶著雲兒來的便是明月樓的賭坊。
“來了,自然是要進的。”楚星雨望向門內道,說罷,大步走了進去。
雲兒見狀,咬了咬牙跟了上來。
剛一進門,便有一模樣頗為端正的門童迎了上了,道:“小姐,是投還是賞?”
這進明月樓的有兩類人,一類是賞,也就是包個雅間坐下來,欣賞別人投壺,當然也可以壓注,賠率是一賠二,也就是壓注後若投壺之人沒有中,便要按壓注之人所壓銀錢的兩倍來賠;若是投壺之人投中了,這所壓之錢便全部賠給投壺之人。當然不論輸贏,明月樓都是會按比例提取抽成。
而投,顧名思義也就是進來投壺的,那便直接等候入場便可。
雖然很少有小姐投壺,可是按著規矩還是得問上一問。
“既賞也投。”楚星雨道。
門童有些許驚訝,不由地側身瞟了楚星雨一眼,可是很快又恢複如初,神色淡然,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道:“那我先帶小姐去雅間吧!”
二人隨著門童走過長長的走廊,繞過庭院流水,來到了明月樓主樓第二層的丙字號三房。
雅間的窗戶比平常房間內的窗戶要大上許多,靠著窗戶處有一個桌子,楚星雨與雲兒剛進入雅間,便有婢女端著茶水點心進來了。
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可以將院中的景物盡收眼底。
院子正中間的空場地擺放著焚香、屏風以及一把鐵壺,而牆邊竟擺放著青銅編鍾,一著水青色紗裙的妙齡女子正一手執錘一手握棒敲打著編鍾,演奏出古樂錚錚。
一身長如玉的藍衫公子站在院中,手握木矢,輕風拂過吹動身後的流蘇,果真風雅之極。
“雲兒,你且在這兒吃吃茶,我先去贏點零花錢。”楚星雨望著雲兒道。
來這明月樓的都是風雅之士,即便骨子裏不是,可麵子上卻也要裝出一副風雅氣度來,而如楚星雨這般大剌剌地將目的說出來的,那門童卻是頭一次見,不由得又多看了楚星雨兩眼。
“勞煩帶路。”楚星雨轉身對門童道。
那門童到底也是見過世麵的,雖然心中詫異,不過神情卻不變,聽了楚星雨的話,側過身來,做出請的手勢道:“小姐,請跟我來。”
出了房間,往右轉,順著長長地走廊一直前行,雖然是上輩子的事了,可是這條走廊卻似乎沒有變過,依舊是記憶深處的模樣,隻是身邊的人都不見了。
從前,總是纏著莫北楊和莫南桑一起來這明月樓投壺,楚星雨還記得莫北楊連中十矢,破了青城公子的記錄得了投壺公子魁首名頭時的模樣,依舊的微風和煦溫潤如玉,倒是莫南桑激動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將自己高高地舉過頭頂。
隻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
就在楚星雨垂首跟在門童身後,有些晃神之時,突然聽到門童驚呼道:“小心。”
楚星雨一個抬頭,入眼處便是一個一個丫鬟撲倒在地,同時那盛滿菜肴的托盤迎麵飛來。
托盤裏的那鍋熱氣騰騰的油潑魚片還在滋滋作響,若是被潑在身上,那可真是半條命都沒了。
楚星雨來不及多做思考,便一個躬身,漂亮地從空中熱油劃落的下方滑了過去。
楚星雨剛剛站穩便聽到身後‘哐當’聲響,滿盤的菜肴準確的落在了楚星雨剛剛站過的位置。
何至於此呢?!楚星雨站穩後,目光便瞟向了摔倒在地的丫鬟身側,還來不及將臉上的失落之情收拾幹淨的洛府四小姐,洛知畫身上。
這明月樓可是天下第一樓,其名下店鋪開滿了四大國,且明月樓背後勢力非凡,不僅與江湖之中來往頗多,便是與各國皇室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在這明月樓中來往之人非富即貴,所以即便是這明月樓內的灑掃丫頭那也是經過特殊訓練的。
要說這丫鬟會無緣無故地摔倒,而且怎麽會那麽巧洛知畫就在旁邊,要說沒有這洛知畫使絆子,楚星雨定是打死也不會相信。
從蘇醒那一刻起便已知道洛知畫絕非善類,可是當那一鍋熱油迎頭潑來時,楚星雨方才真正意識到——死亡真的,很近!
“你有沒有長眼睛?若是燙傷了我三姐姐,你便是一百條命也不夠賠!”洛知畫到底不傻,收拾了臉上的神情後,惡狠狠地瞪了倒在地上的丫鬟一眼後,又做出一副擔憂的模樣,一步上前挽住楚星雨的手臂道,“三姐姐,你沒事吧?”
因著剛剛的動靜太大,走廊兩旁的雅間門被陸陸續續地被推開,一時間廊道上稀稀疏疏地湧了許多人出來。
洛知畫剛剛所站身後半開著門後走出一個身著鵝黃色小衫的妙齡女子,梳著雙髻,濃眉大眼模樣倒是頗為俊俏。
聽了洛知畫的話,露出一副吃驚的模樣,拔高了音量道:“四小姐喚她三姐姐!莫非她便是當年殺死庶母庶弟的洛淺予?”
“妙兒,快別說了。”洛知畫做出一副為難地模樣,欲言又止道。
妙兒?楚星雨倒是記得張通判家有一小姐名喚妙兒,瞧著這年齡也相符,大抵就是她了!
好一處連環計,好一處欲擒故縱,好一處欲說還休!燙不死自己,便來抹黑自己,楚星雨心中冷笑道。原都說少女心性,天真無邪,心中所想不過是‘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沒想到到底是自己太天真了!
此處聚集可都是燕梁城內非富即貴之人,今兒張妙兒的這番話若是傳了出去,隻怕楚星雨明日上街,就成了那過街老鼠,便就是不被扔臭雞蛋,每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將楚星雨活活淹死。
也好,今日你們擺了這麽大的場麵,我若不配合著唱一出,豈不辜負了你們一番好意,楚星雨心中暗暗道。
楚星雨瞟了眼身旁惺惺作態的洛知畫,伸出手掰開洛知畫搭載手臂的手,冷笑一聲,在眾人的注目中走到張妙兒身前,停了下來。
眾人皆不知楚星雨想要做什麽,一時間竟都靜了下來。
張妙兒微微昂起頭,目光傲慢地看著楚星雨。
揚起手臂,‘啪’的一聲清響,在這安靜地走廊中顯得格外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