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棺材裏的睡美男
我對搶我方向盤的遊客印象很深,不僅是因為他害我失業了,更重要的是第一眼看見那個遊客我就覺得他比明星都帥,要是我有這麽一張臉做夢都能笑醒。
而現在,這張臉就出現在我麵前,我絕不會認錯。
“這特麽是什麽情況?”我問,隱約感覺我可能掉進了一個圈套裏。
黑豹子沒有回答我的話,卻衝著陸由使了個眼色,陸由會意,從他的公文包裏抽出一遝紙遞到我麵前:“何先生,您先看看這個吧。”
我不太想看,我很討厭這種感覺,這個缺德遊客——現在應該叫做黑豹子,給我一種很強的壓迫感,我很清楚,我和他不是一個段位上的人,所以我下意識的想要離他遠一點。
但是陸由已經把這一遝紙遞到了我麵前,伸手不打笑臉人,我隻能勉強的接了過來。
這遝紙上,全是一件青銅器各個角度的圖片。
仔細看會發現,這些圖片並不是青銅器的照片,而是用建模或是其他的方式模擬出的青銅器原貌,我草草的翻了幾張,後麵的照片全部都是這件青銅器,它的脖子長長的,有四個腳,看起來像是一個燈台之類的東西,上麵有一些複雜又古樸的花紋。
這東西看起來很玄,但是我不明白這和我有什麽關係,除了高中曆史課之外,我沒有接觸過任何和青銅器有關的東西。
我象征性的把這些圖片翻了一遍,然後微笑著搖了搖頭,遞回給陸由。
“何先生,有什麽發現?”陸由微笑著問我,這個人假笑的功力比我至少要深個十倍以上。
“我發現你們可能是認錯人了。”我說,“這個東西我看完之後,完全不知道你們想做什麽。”
陸由卻沒驚訝,看來我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他走上來,抽出一張紙遞給我:“何先生,您再仔細看看。”
他抽出來的那張紙是這件青銅器上花紋的大特寫,我並看不懂,隻知道花紋彎彎繞繞,還挺好看。
“再仔細看也……”我的話還沒說完,陸由把我手中的紙旋轉了90度,我頓時說不出話了。
不止是說不出話,眼前的圖案如同一道炸雷落在我心頭,我的手開始發抖,連手中的紙都要拿不住了。
父親曾經送給過我一個項鏈,項墜是石頭質地的,雕刻有奇怪的鏤空圖案。
父親失蹤後,那串項鏈我便沒有再戴了,畢業後開始開車時,我將石片項墜重新串了根紅繩,拴在車前鏡上當作護身符,結果沒多久,車子就被這個缺德的黑豹子撞毀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件青銅器上的花紋,和我父親留給我的那塊石片上的花紋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什麽?”我問陸由。
陸由沒回答我,開口的是黑豹子:“這是照骨銅燈,天下十二法器之一。”
“天下十二法器,那是什麽?”我顫抖著問,“這東西……是很久以前的吧,和我父親有什麽關係?”
“早在魏晉時期,天下盛行玄學,文人雅士皆好清談,追逐風丨流,還有很多人一心修仙,隻盼得道飛升。”陸由說,“他們中有些人甚至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用水銀、朱砂、砒霜煉丹,每日服食,希望能夠成仙,但從現在的眼光來看,當然是愚蠢至極的,而且完全隻會讓他們死的更快。”
“這些我知道。”我說,“這和天下十二法器有什麽關係?”
“修仙之人,雖多數是在愚人愚己,可那個年代,也確實湧現出了一些奇人異士,有傳聞說,他們會使用法術,能夠禦風而行,這些人被統稱為‘仙家’。”
我目瞪口呆,這些事情已經超出了我的知識範圍,因為這些怪力亂神的傳說根本無法得到證實,如果之前有人跟我說這些的話,我隻會給他念上一遍十六字真言。
可是現在,看著這張和父親留給我的石頭項墜一模一樣的花紋,再看看一旁的黑豹子那一看就異乎常人的氣場,我竟然開始有些相信了他們說的話。
“仙家之中,有一人位列仙班之首,此人名為陸延洲,字犀沉。”陸由說。
我在腦海中努力搜索這個名字,但是一無所獲,所以我隻有繼續保持著求知欲旺盛的表情,等著陸由向我繼續解釋下去。
“陸延洲著有一作,名為《天下法器》,其中記載了當時天下的十二件法器,這部著作早已散佚,但可以確定的是,這盞‘照骨銅燈’就是天下十二法器之一。”
“天下……法器?”我越聽越迷幻,不禁問道,“這些所謂的‘仙家’,難道真的是仙人嗎?法器又是什麽,它們真的有法力?”
“現代科學告訴我們,世上是沒有仙人的。”陸由說,“但那個時候天地之間,靈氣旺盛更甚今時,天下若是有一些奇人異獸,也完全在情理之中,你說是嗎?”
我怔怔的點點頭,我並不是一個無神論者,相反,因為父親搞古玩的關係,我小時候曾經遇到過一些至今沒辦法解釋的現象,所以陸由說的這些,我現在其實已經相信了。
“那……照骨銅燈上的花紋,和我父親又有什麽關係?”我問,這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我有充分的理由證明,何一喬當年最後一次出手,就是為了尋找照骨銅燈。”黑豹子回答。
何一喬,就是我父親的名字。黑豹子的聲音還是冷冷的,話不多,卻很有存在感。
黑豹子的話,讓我不受控製的發起抖來,因為我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很荒誕的想法,現在無論它是對是錯,我都必須要證實一下。
“所以我的父親他……他是做什麽的?”我問。
黑豹子愣了一下,眼中掠過一抹詫異之色。
“你不知道?”他問我。
“他看起來幹淨的很。”陸由說,“看來何一喬把他保護的很好。”
我說不出話,隻能盯著黑豹子,期望他給我一個答案。
“何一喬和我們一樣,是個手藝人。”黑豹子說。
“手藝人,是文雅的說法,通俗來說就是盜|墓|賊。”陸由在一旁補充道。
我一陣頭暈目眩,後退了一步靠在了牆上。
我之前猜測過父親的身份,也想到他可能不是那麽清白,但是盜|墓|賊這個身份真的水落石出在我麵前時,我還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黑豹子和陸由都沒說話,他們靜靜的看著我,等著我消化這個難捱的現實。
我過了好一會兒才稍微緩過來,問道:“那……你們找到我,是想幹什麽?我父親的事情,我一點都不知道。”
“你隻是覺得自己不知道而已。”陸由說,“他是一個心思非常縝密,準備也極度周全的人,他一定留給了你什麽,在你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陸由的話又讓我一陣煩躁,父親失蹤後,我一直不是很願意想起他,因為想起來的感覺確實不太好受,可陸由現在就像是在逼著我回憶。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回憶。”我說,“人都已經死了……”
“沒有。”黑豹子說。
我猛然抬頭,望著黑豹子:“你說什麽?”
“何一喬沒有死。”黑豹子說,“他絕不是那麽容易就會死的。”
“他已經失蹤十年了,一個人失蹤了十年,怎麽會不死?”我說,“而且,我父親如果還活著,他不可能不來找我的。”
“你認識的父親也許是那樣的,但我認識的何一喬不是。”黑豹子說。
我徹底說不出話來了,我失蹤了十年的父親,今天我才知道他是個盜|墓|賊,那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眼前這兩個人和我父親是同行,那他們肯定對他更了解。
父親真的還活著嗎?如果他還活著,會願意我闖進這個世界去找他嗎?
“何一喬手上掌握著非常珍貴的資料,希望你能跟我們合作,協助我們找到照骨銅燈,我們也會盡我們所能,幫你尋找你父親。”陸由說,“何先生,你意下如何?”
“那你們至少要告訴我,你們為什麽要找照骨銅燈。”我說,“我是大學生,危害社會的事我不做。”
陸由的臉色在想笑和為難之間切換了幾下,那是個很精彩的表情。大概思考了十幾秒之後,他才終於開口說:“這個事情……”
“跟我來。”黑豹子說。
我和陸由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是對我說的。
“豹哥,你要帶他去?”陸由驚訝的問。
黑豹子點了點頭,沒有解釋,隻示意我跟上。
我深吸了口氣,跟著黑豹子穿過走廊,陸由沒有跟上來,他似乎很驚訝,這種驚訝讓我忐忑,不知道黑豹子究竟要帶我見識什麽。
我跟著黑豹子一直走到最裏麵的房門邊,黑豹子終於停下腳步,轉過頭對我說:“別出聲。”
我連連點頭,抿緊了嘴,黑豹子推開房門。
這間屋子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一片素淨的米白色,窗明幾淨,我愣了好半天,才意識到,這是一個病房。
病房中的病人,就躺在房間裏側,唯一的那張床上,不,應該說那不是床,而是一具白色的棺材。
那是一個男人,保持著沉睡的狀態,身上插滿了儀器,身體還在微微起伏著。
這個人穿著一身雪白的衣服,但他的皮膚比衣服還要白,也許是太久不見天光的緣故,他的臉像是冰雕一樣精致,蒼白的幾乎透明。
他絕美又脆弱,不像是這個世間的人。
我的目光好不容易從這個冰一樣的睡美男身上移開,轉頭去看黑豹子,驚訝的發現他也正看著那個男人,在他的臉上寫滿了一種類似於虔誠的表情。
“這個人對你很重要,是嗎?”我問。
黑豹子點了點頭。
“你找照骨銅燈……是為了救他嗎?”我小心地問黑豹子。
黑豹子又點了點頭,他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那個男人身上轉開。
這個神情,竟忽然讓我感到了些許共情。
“我入夥。”我說。說出口的時候,我就感覺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