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定海將軍
沿著盜洞爬了幾分鍾,我們進入了這座古墓,雖然之前因為專業的原因,我去到一些王陵博物館、景區之類的實習,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站在未經開發的古墓裏。
這個盜洞開在了神道中,按照一般墓葬最簡單的形製來說,神道盡頭是墓門,之後是地宮,沿著主墓道一直走下去就可以到達主墓室,在地宮到主墓室的路上,根據不同的墓葬禮製,沿途會分出耳室,往往在主墓室下一層還會有排水渠。
若是墓中不隻葬有一人,或是有什麽奇特的設計的話,墓穴的結構就會更加複雜,有時排水渠同一層還會有殉葬坑,但是大體的框架是不會變的,這是古人對於風水習俗的一種執著。
我們沿著神道向前,到了盡頭是一道石頭墓門,已經被炸的殘缺不全,我隱約可以看到上麵用隸書刻著個什麽將軍,但是字都被炸沒了,更多的真的看不見。
前幾天我已經聽陸由說過一些:如果是傳統的手藝人,一般不會用這麽暴力的手法開墓,不漂亮還在其次,主要是不安全。
晚香玉微微皺著眉頭,又“嘖”了一聲,我以為他又要開口奚落,但他沒說什麽,饒是這樣杜老四的神色還是非常不好看了。
“上一撥人應該就是從這裏進去的,我們跟著他們的蹤跡走就好了。”黑豹子說,這個時候他已經和晚香玉一起,走到了隊伍的前頭。
於是,我們穿過了墓門,進入了地宮中。
四下裏一片黑暗,地底沒有任何自然光源,所有的光照來自於我們手中的手電筒。封閉的環境帶給人一種本能的恐懼感,這種感覺直接把一個人能承受的壓力壓到了極限。
隨著手電光的掃射,可以看到這個地宮大約有三四十平米,牆壁上有一些壁畫,我湊過去看了看,壁畫大概講述的是一個人駕船出海,與敵人戰鬥的故事,墓穴中的壁畫跟墓主人的生平往往相關,看來這是一位擅長海戰的將領。
不過壁畫中有一點讓我比較在意,那就是畫中並沒有畫出這位將領的敵人,無論是外族的海上戰隊或是傳說中的海怪,全部都沒有。
“這裏是定海將軍墓?”晚香玉把四處的壁畫掃了一圈,說道。
“定海將軍是什麽?”杜老四問。
“是一個傳說。”陸由說。
接著,陸由就講起了定海將軍的故事。
相傳元末明初時候,如今的廣東、廣西一帶鬧了海患,明明是響晴白日,漁民出海卻都是有去無回,後來村裏的人一排坐在海邊上,看著漁船出海,一路上都好好的,等到那隻船在視線中變得小成一個點了,倏忽之間,漁船便消失不見。
古時候的廣東廣西地處偏僻也很窮,靠海吃海是當地人生存的主要方式,一旦出不了海,不少人就連飯都吃不上了,人餓紅了眼就要亂,但那時候又在改朝換代的動蕩之時,朝中根本分不出心派一支軍隊到邊遠的地方去。
這時定海將軍出現了,相傳他是“乘祥雲,渡晨風而來”,在一個早上神神秘秘的從海中出現,他說自己可以平定海患,那時的村民們都不相信,可是也沒有辦法,隻好任由他去,於是定海將軍駕著一隻小帆船,在深夜中出了海。
第二天,定海將軍沒有回來,第三、第四天……村民們都想,這小子也許是瘋了,可就在第五天早上,定海將軍又出現了,依然是乘著祥雲,渡著晨風,定海將軍說,海中的妖物已經被他斬殺了,現在大家可以出海了,有膽大的人試了試,果然出海後可以平安歸來了,從那以後,這一帶的海域又恢複了安寧,這個少年也就被大家尊稱為“定海將軍”。
“聽了這個故事,你們有什麽疑問嗎?”陸由問。
“兩點。”我想了想說。
“第一,定海將軍斬殺的海妖是什麽?古人對於神話傳說有自己成熟的表現體係,不管是神還是妖,都可以很好的表述出來,可是這些壁畫上,對定海將軍斬殺的海妖卻沒有任何的描述。”
“第二,事情發生在廣東廣西一帶,定海將軍後來就算受到朝廷的封賞,他的墓也應該在兩廣,和這裏隔了十萬八千裏。我雖然不懂墓葬,但這個顯然是不合常理的吧。”
說完我偷眼看杜家兄妹,他們雖然在聽著,卻顯然是兩眼一摸黑,我忽然產生了一種優越感,這就是有文化的盜丨墓丨賊和沒文化的盜丨墓丨賊的區別。
“嗯。”陸由說,“定海將軍的故事隻是一個傳說,但你說的這兩點,也正是我在意的點。傳說本身沒有提到與海妖有關的細節,但我之前因為一些原因,調查過兩廣一地的異族,得出的結論是,定海將軍驅逐的並不是海妖,而是一種‘邪神’,通俗的說就是像水鬼一樣的東西。”
“邪神?”我喉嚨一陣發緊,“這世上真的有邪神嗎?”
“我建議你以後放棄‘這世上真的有巴拉巴拉嗎’這樣的局勢。”陸由說,“一切傳說隻要能夠流傳下來,都是有其原型的,但這個過程中注定有大量的誇張、變形,對我們來說重要的不是證明它有沒有,而是考慮如何去解釋這種現象。”
我嗯了一聲,以我目前的知識,我是沒辦法解釋這個邪神的,兩廣一帶在那個時候有很多小的部落,保留有原始的生活習俗和宗教崇拜,定海將軍的傳說,多半還要和那些傳說一起看。
“定海將軍在曆史上是否真有其人,尚未可知,但傳說中定海將軍確實在之後因為立了大功被朱元璋招安,隨後來到江蘇一帶,本是要做太守,但他依海而生,到了內地水土不服,語言不通,反而還沒來得及上任就病死了。”陸由說。
要是這樣算下來,雖然總是有一點怪怪的,但定海將軍墓修在這裏,也還算說得通。我下意識的看向黑豹子和晚香玉,他們都在聽著陸由的話,沒什麽表情,但沒表情至少不是否認的意思。
“別那麽磨磨唧唧的了。”杜老四終於不耐煩道,“你們是來倒鬥的還是來講故事的?要我說咱們就拿了那顆珠子趕緊走。”
陸由看了杜老四一眼,眼中帶著微妙的憐憫神色,但他隨後就笑了笑,道:“說的是,我們耽擱太久了,還是快點把正事辦完吧。”
地宮深處還有不少壁畫我們沒有看,但我們決定不耽擱了,穿過地宮,往主墓室進發,然而就在即將走出地宮時,我忽然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恐懼感,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看著我,這種感覺讓我渾身不舒服。
我頂著頭皮發麻的感覺,悄悄把手電光往黑暗中照了一下,想著要是一無所獲,我也就能放下心來了。
然而一照之下,在手電筒的光柱盡頭,地宮深處,我看到了一張猙獰的怪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