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耽兮
很久很久,沒有人會站在她的身前。
所有的人都告訴她要忍耐,被欺辱時,被嘲諷時,被人白眼時。因為雙親去世,所以受到欺辱時沒有人會來保護她;因為孤獨無依,所以被嘲諷時沒有人會來安慰她:因為寄人籬下,所以受到白眼時也要笑臉相迎。
很久很久。她從未奢望過有一個人會在災難突然降臨的時候會站在她的身前。
所謂家人,他們會把你養大可也意味著不一定會有心情時時刻刻保持對你的關心愛護;所謂朋友,他們可以陪伴你可也意味著如果你失去了利用價值他們或許就會離開。
說到底,人心涼薄。她也從未奢望過真的會有一個人溫柔以待。
碎石崩裂,墓道欲墜,不明物常常襲擊急速穿行的他們,她確定已經有很多碎石砸到他們很多次,可他不偏不倚地把她護在懷中。看似輕巧,可受傷的都是他一個人。
“丫頭,別怕。”
這裏的風似乎和相遇那天的風不一樣,有了血的味道。
“花夜,沒關係的,我很重的,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走。”
“我就稀罕這樣抱著你。”他俯身似是要輕嗅她的發絲,可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又有一塊碎石與他的頭部撞擊後改變軌跡。
“花夜……”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裏,忍不住要哭了。
“不要怕,有我。”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黑夜漫長得沒有盡頭。等黑夜幾乎要把黑色的眼睛埋葬,他們又尋找到了光。
抱著她的雙手早已僵硬,一出洞口,花夜就忍不住跌倒。
“花夜,讓我看看你的傷!”
他仍舊隻是笑,臉色白得嚇人。她扶他到開闊地,露出後背,卻見上麵布滿了砸傷劃痕,雖不嚴重,但數量著實驚人。
“這點小傷,就值得你如此擔憂?怎麽辦,我一時半會走不動路了,要你背我。”
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揩油。
“你身上可帶了創可貼酒精棉嗎?”
“你說啥?”
“算了算了,有什麽法子能處理你身上的傷嗎?”
“沒法子,除非你親我。”
“看來我隻有帶你先烤烤火了。”
“別別別!我教你一個訣。”
“我不是法力全失了嗎?”
“你可以調啟身上鎖魂鈴中的法力,它會為你指定之人療傷。”
“什麽訣?”
“跟我念——我想和花夜靈修……”
“我還是先去生火罷。”
廢了好一番力氣,才把花夜的傷治好,這鎖魂鈴使著沒那麽順手,威力卻當真不弱,試了幾次,訣念對了,滿身的傷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痕。
“結界已破,族長必定已經得知有人闖了禁地。”
“倘若我們回去認錯,他會怎麽對我們?”
“私闖禁地,少說也要剝了我們這一身狐狸皮。倘若他得知我們還拿走了神器,恐怕……”
“恐怕什麽?”
“他會殺了我們。”
先前激蕩的大腦霎時間變得冷靜下來,她的眼珠一下子變得很沉:“世人若知,神器重出江湖,被你我所得,斷然也不會放過我們。”
花夜綻出個春風也似的笑:“那就隻有裝死咯。”
“怎麽裝死?世人必定是要見了我們的屍首,才肯相信我們死透了呀?”
“這還不簡單,我下山去,隨便抓兩個身形與我們差不多的凡人,弄死了再燒毀,披上我們的衣服,叫他們想不信都難。”
“這樣做也太殘忍了。”
“那有什麽,兩個俗人而已。”花夜不以為然的樣子讓她一下覺得不寒而栗。
“萬物有靈,生來皆是平等。雖然物競天擇、弱肉強食乃是自然法則,可我們若是想進化——哦不——修行,就必須控製想要屠殺的天性。一草一木,都有在這世上存在的權利。任意剝奪其他生靈的生命,並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我們之所以有能力剝奪,是因為我們強大,但我們的強大是為了讓那些弱者更強,世界更好,而不是隻為了自己能更好的生存。”
“搞不懂你在說什麽……”花夜嘟囔了幾句,還是依她作罷了。
“不如我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花夜兩隻狐狸眼又泛起亮來:“丫頭,你這法子倒甚是巧妙,從哪裏偷來的?”
“什麽叫偷啊,人間的話本子裏多的是這些奇技淫巧呢。不然你以為他們憑什麽鼎立六界千把年來不滅?”
花夜一副“你說的話好有道理哦”的小表情,可惜阿青沒帶手機,如果帶了一定要把他的表情拍下來做成表情包,讓他那副美色“傳頌千古”。
扒墳偷屍這種事還是讓花夜去幹,反正他也當慣了走獸,輕車熟路。阿青想的法子很簡單,就是用現代人已經玩壞了的《占星術殺人魔法》裏的“拚屍”手法,湊出一男一女兩人來,再偽造個燒焦的假象,瞞天過海。雖然這麽做對古人來說是大不敬,但好歹不用殺人放火。花夜一個狐妖,也沒這許多忌諱。“作案”過程阿青全程回避,她還沒有膽量接受那麽恐怖的畫麵,花夜一個人搞定就行了。
“丫頭,把衣服脫了啊。”
“衣服會被火燒光啊!”
“可現場也應該留下衣服燒完後的灰燼才對。”
阿青瞅著嬉皮笑臉的花夜,這家夥簡直太聰明了,這麽快就能舉一反三,要是擱到現代,指不定能做個誰也抓不著的連環殺人魔。
“茫茫世間,我們能去哪?”同類尚且不能相容,還有哪裏能是他們的棲身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