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過往
一晃眼間,三人便從石室裏被移了出來,他們已入山頂,入目滿眼斷壁殘垣。
??曾經有多輝煌,如今這裏便有多淒涼。
??一起去後院的墳場祭拜了一番,郝壞並不急著走,反而在一棵古老鬆樹下挖了起來。
??“這可是峰駝山的寶貝,以前我可是在這裏埋了不少。”他一邊挖一邊喃喃自語。
??不一會兒,郝壞就挖出五個酒壇子,酒蓋揭開,香氣四溢。
??伍月吞了吞口水,“老頭爹爹,好香啊!”
??郝壞笑眯了眼,“這寶貝,隻喝一口,就能讓人身心舒暢,這可是峰駝山秋娘秘製的酒。”
??隻可惜,秋娘死了,這裏的人全死了。
??郝壞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接而笑道,“這酒,當今世上隻剩這幾壇了,反正閑來無事,今天我們仨就好好享用,不醉不歸。”
??煜天寧也將鼻子湊過來聞了聞,雖然和天界的酒比起來相差甚遠,但自從出關後,他無心飲酒,細細算來,已有五萬多年沒喝過酒了,此刻也覺得有些嘴饞。
??來了這人界,他的口腹之欲倒是漸漲。
??三人坐定,迎著那皎潔的滿月,望著那漫天的星海舉杯對飲。
??郝壞心裏苦澀,他喝得最猛,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家園,卻已沒了熟悉的人,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原來是這般的淒楚無奈。
??伍月一向貪吃,沒想到喝起香氣四溢卻辛辣異常的酒,也津津有味。
??“小孩子要少喝些。”煜天寧覺得自己得管管,畢竟,這孩子有個不靠譜的爹。
??伍月卻定定的望著煜天寧,酒勁上來不著調的說了一句,“大黃啊,你真好看。”
??煜天寧臉微紅,他轉頭望了望一邊醉得不省人事的郝壞歎氣,“你醉了。”
??伍月卻笑了起來,眼眸如倒映在清澈潭水中的漫天星辰,一閃一閃,甚似醉人。她伸出手一筆一劃的描繪著煜天寧的眉毛眼睛,“原來動物化形都能化得這麽好看啊!”
??煜天寧奇怪,那女孩的手在自己臉上一筆一劃的畫著,他居然也不覺得反感。
??要知道,這,可是大不敬啊。
??直到女孩的手指輕輕點到了他的唇瓣,他才驀然驚醒,一把抓住伍月的手腕。
??伍月湊近他,如蝴蝶羽翼的長睫眨啊眨,更顯得那雙清眸明豔動人,不染塵埃。
??“你覺得我好看嗎?”少女呆呆的發出疑問,醉後的眼神沒有焦距卻依然明亮。她望著煜天寧,又好似透過他望向了很遠,問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不著調,“要是你有這樣的女兒,你會忍心拋棄麽?”
??若是……本尊有這樣的女兒?
??煜天寧仔細打量眼前的女孩,不可否認,這女孩姿容雖算不上傾城,但那靈動可人的神態,那不染塵埃幹淨清澈的眼眸總能讓人第一時間注意到她。事實上,他內心認為,若是身邊有這個女孩陪著,那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隻可惜,他沒有女兒,要不,繼續找那枚蛋生女兒去?
??這樣想著,他又情不自禁的撫上了女孩漂亮的大眼睛,暗想著要是未來自己的女兒也能長這麽一雙勾人的眼就好了。
??都想要女兒了,他果然是老了。
??伍月又嗬嗬笑了起來,她躲過他的手指,“好癢好癢。”
??“你真是一隻神奇的狗狗,能識字認字、還精通一些奇怪的屠魔陣法……”她掰著手指認認真真一樣一樣的算著。
??煜天寧輕笑,“這有什麽,這四海八荒仙人三界就沒我不知道的。”
??“那你知道我親爹媽是誰嗎?”伍月揚眉隨意問道,又灌了一大口酒,煜天寧忙奪下她的酒壇。
??“不知,但本尊可以去看。”
??少年淡淡的語音傳來,然後輕點伍月的額頭,精神之力溫柔地穿入……
??好餓。
??那種深入骨髓的饑餓一直貫穿著煜天寧的身體,他凝眸一步一步走在伍月的記憶碎片中。
??四歲時,她第一次見到郝壞爹爹,卻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每日就像個不會說話的瓷娃娃般發呆。淋了雨發燒了,郝壞抱著她四處求醫,但因付不起藥錢,隻得又抱著她回來,好在她自己終究是扛過去了。
??病好後,那女娃終於願意說話,但決口不提自己親生父母。
??五歲,她很餓,在街上看到一個穿著打扮富貴的小姐姐吃糖葫蘆,她也很想吃,就站在一邊呆呆的看著。那小姐姐故意將吃剩下的糖葫蘆丟到她麵前,她很開心,伸出手去撿,姐姐卻一腳踩在她消瘦的手上,連著糖葫蘆也踩碎了。
??但爹爹賺了錢,給她買了糖葫蘆,她也不覺得手疼。
??六歲,爹爹屠魔失敗,被雇主派人打了一頓,她抱著滿身是血的爹爹痛哭流涕,沒有人願意幫她,甚至還有些人對著她丟石頭,罵他們是騙子。她隻能自己去山中采集各種草藥塗抹在爹爹身上。
??好在爹爹活了過來,那些她所遭受的惡意都變得無關緊要。
??七歲,她和爹爹一起屠魔,憑著自己的天眼,讓她和爹爹逃過一劫,並且還賺到了銀子,從此她便是爹爹的最佳搭檔。可她依然很餓,那些賺到的碎銀杯水車薪,實在不足以支撐她和爹爹吃飽。
??但是和爹爹一起,哪怕是吃白饅頭,也很滿足。
??八歲,和她一樣同齡的孩子都有玩伴,但她常年和爹爹四處漂泊從來沒有朋友,饑餓之餘她開始覺得孤單。於是將路邊見到的一隻小黃狗帶回家,但沒過多久,那狗便得病死了,她傷心了好久……
??那些記憶,是掙紮在社會最底層的辛酸無奈,那不足為人所道的淒苦與悲涼,最終隻化作生命裏晃眼而過的塵埃。你看那孩子孤苦艱辛,也許你覺得痛了,可她仍在笑,她永遠都是一個微笑一頓飽飯就能化解所有。
??不思考明天會發生什麽,隻著眼當下的快樂,忘掉昨天的不快與悲傷。
??這何嚐,不是一種讓人動容的豁達?
??也許,有時候你覺得不快樂並不是真的你不快樂,而是你要得太多,忘了最初你想要的不過是一塊餅、一顆糖……
??煜天寧繼續緩步上前,用手去觸摸那塵封的四歲前的記憶。
??那裏,卻是無邊無際漫長的血海……
??一個不願意想起的過往麽?
??煜天寧輕笑,既然你不願記起,我又何必去打開呢?
??他收回精神之力走出了伍月的記憶。
??那個女孩,此刻正在自己懷中睡得香甜。煜天寧難得的感到內心一片寧靜,一個在逆境中成長起來的人,要保持一顆純粹的心著實不易,這也是為何她能左右天眼的原因吧?
??第二日一早,當郝壞起來看到相擁而眠的煜天寧郝伍月兩人時,氣得渾身顫抖。
??作為盡心盡職真心疼愛自己閨女的老父親,他能容ren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被一隻狗拐走麽?
??顯然不能。
??然後驚天動地的一聲怒吼響起,“你這個流氓!放開我女兒!”
??煜天寧很有經驗的爬了起來轉身就跑。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為了留在這對父女身邊騙吃騙喝,本尊ren!
??*****
??了結完峰駝山的事宜,三人準備離去,走到山下時。郝壞依舊滿腔怒火,單腳一踢,踢出個金燦燦的東西。
??他不可思議地撿起來,睜大眼望向伍月,“你老頭爹爹發財了。”
??伍月及煜天寧上前,見郝壞懷揣著三個金燦燦的金元寶,一臉不可置信。
??伍月隨即彎下身撿起被郝壞忽略的字條,她遞給煜天寧,“大黃,上麵寫了什麽?”
??煜天寧皺眉,伍月不會認字這點真是個大麻煩,聲音冷冷淡淡,“還錢。”
??“還錢?”伍月疑惑,莫非,這錢是我們的?
??郝壞的火氣在看到三枚金燦燦的金元寶時煙消雲散了,“當年我們在潘陽鎮可是賺了一個大單,後來那屬於我們的金元寶不是不見了麽?估計偷東西的那人良心發現又給我們送回來了唄!”
??伍月更疑惑了,“當年我們丟錢時是在潘陽鎮,現在還錢在峰駝山?這兩地可是隔著千山萬水呢。”
??“錢拿著。”煜天寧勾起嘴角,“不過是被人跟蹤了而已,且對方並無惡意。”
??“跟蹤?”伍月搖頭,“可我們這一路過來,我一點都沒察覺到異樣啊?”
??煜天寧揉了揉她的額頭,“你那天眼,無非是能看見鬼啊妖啊魔啊之類的,若是來個仙來個人,你不是照樣不覺?”
??“人?”伍月皺眉,莫不是魏桐軒那廝追來了?
??那家夥修為高深,如若真是他找來了,他們察覺不到也是情理之中。
??“走!去最近的鎮上,咱們好酒好肉的吃!”郝壞樂嗬嗬的走在最前方,伍月及煜天寧一聽有好吃的也來了精神,忙跟上郝壞。
??他們現在可是有錢人,想吃什麽買不到啊?
??為了入鎮上吃大餐,伍月還專程將煜天寧的長發束了起來,特意將那兩個突兀的狗耳朵埋到頭發裏。
??三人高興地入了最近的鎮子,又走進當地最大的一間酒樓,郝壞看也不看菜單,直接豪氣道,“把你們店最好的飯菜全給本爺端上來!”
??店小二疑惑地看了眼三個叫花子打扮的人,猶豫道,“價錢不菲,貴人可有銀子?”
??郝壞直接把一枚金元寶往桌上一砸,“瞧不起爺是吧?”
??小二見確實是個有錢的主,忙狗腿的道歉,興高采烈去廚房安排了。
??看著那老頭一臉嘚瑟樣煜天寧扶額,轉眸望向伍月,見那孩子也是高高興興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煜天寧更鬱悶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要不,本尊自己來教這孩子得了,萬一長歪了長成她爹這種人……
??一盤烤乳豬端上來,三人眼睛都看直了,也不多寒暄,拿起筷子就猛吃起來。
??店小二看得一臉懵逼,這三人不是打扮成流浪漢的有錢人麽?怎麽吃起東西來像是幾天未進食的餓鬼?
??酒足飯飽後,郝壞捂著撐得圓不溜秋的肚皮將元寶丟給小二,小二狗腿的捧著元寶,“客官稍等,我這就去給您找零。”
??郝壞豪氣的擺擺手,“去吧。”
??然而左等右等,硬是沒等來找零的小二,反而等來了一群麵色不善的官兵。
??“來人啊!把劫持東榆魏家進貢給朝廷銀錢的賊人抓起來!”
??頓時,郝壞三人被團團官兵圍住。
??東榆魏家進貢給朝廷的銀錢?難不成,他們手上這三枚金元寶是官銀?或者,這是魏桐軒為了抓住他們布的局?
??隻是這平靜的一年都過去了,帝國的第一公子為何要和他們一窮二白的父女倆過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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