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陽
鍾靈毓秀,人傑地靈的東海小鎮,住著淳樸而勤勞的漁民,他們在升起炊煙時作歌,在夕陽映落時作舞。也許生而為人不需要建立多大的功績,也不需要被人銘記,就像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生坦坦蕩蕩,開心快樂!
穿過小鎮,在海灘附近,有一個漁村,走到村子盡頭,也就是最靠近海的地方,便能看到一個船屋。這是由一艘挺大的漁船改造的屋子,並不多大,隻能容得下兩張床和一些雜物。
那麽,到底什麽人會住在這兒呢?
隻見那東海海邊,水天相接處斜躺著一個人影……
“天下武功路數不盡相同,卻也在防守二字當中;天下人各有秉性,有人純良,有人狡黠;天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之事種因得果,天下之人生死無常!”少年瞪了白胡子老頭兒一眼,哼道:“說了八百遍了,天天都是這些陳詞濫調。”
老頭躺在沙灘上,灰黃相間的褂子隨意的掛在身上,他翹著二郎腿,眯著眼睛好不愜意,隻是苦了一旁的少年,頂著太陽紮著馬步,雙手下還各提著一百多斤的石塊。
“敢抖一下,晚上可沒你的酒喝。”老頭從旁邊摸過葫蘆酒壺往嘴巴裏灌了一大口酒,甚是爽快。
少年再瞪了一眼那老頭,悻悻的說道:“老白,求你也可憐可憐這些石塊吧,被我拎一天了。”
“老子叫李元陽!”老頭聽到少年喊自己老白,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就竄了起來,蹦到少年麵前,這速度和反應怎麽看也不像是個老者。
少年見終於把老頭子惹毛了,一把撂下石塊,往後跳了幾步,“全身白毛,不叫你老白叫你小黑啊。”
“又趁機開溜,小子你有種別回來。”老頭吹胡子瞪眼的看著少年越蹭越遠,卻無可奈何。
“三斤雪花釀,你兩斤我一斤,可以吧?”少年衝著老頭大聲喊。
“快去快回。”老頭拽起酒壺搖了搖,然後低聲自語了句:“酒早都喝幹了。”
少年名叫沐寒,從他記事起,就跟著師父李元陽學藝,他的師父李元陽據說曾是廣濟天下,造福眾生的元陽真人,後來隱居東海,專門傳授沐寒畢生所學。
說來也怪,徒弟自打兩歲起,跟了師父一十八年,學的東西是不少,可沐寒從來也不曾聽師父講過自己的身世,隻知他是兩歲被師父在路邊撿到。而沐寒也對這個白頭發白胡子白眉毛的師父了解甚少,隻知他叫李元陽!
沐寒每次逃過師父的魔鬼訓練,就會去小鎮上給他買酒,酒館的雪花釀加燒雞是標配,可是每次沐寒隻吃得一個雞腿外加一斤酒,可憐了他一連十幾年照顧這個白發蒼蒼卻既頑皮又強勢的師父。
酒館將數十壇子酒就擺在門口來賣,離的還有二三裏,就聞道沁入心肺的酒香。沐寒大步流星走到酒壇前邊,先是彎下身子使勁兒聞了聞雪花釀的酒香,全身酥軟似的抖了一抖,這時店小二看到門口的沐寒,當即喊了句:“寒公子,又來換酒喝?”
每隔三兩日,沐寒便會將打來的魚全都送到酒館賣,一部分換了銀子,一部分就換酒喝,而有時候沐寒嫌銀子在這小地方也沒處使,就索性讓酒館老板把賬記下,自己每次來直接換了酒,豈不是更方便些。
“照例三斤雪花釀,一隻燒雞。”沐寒說完便坐在階前等著。
半柱香後,沐寒拿了要的燒雞和酒,就慢悠悠的踱回海邊小屋。
他知道回去的太早,就得又被那個白胡子老頭折磨,每天都是練功練功的,他真不知這一身能耐自己練來有何用,這屁大點的鎮子還能給人欺負了不成。
等到海邊的村子裏家家戶戶點上了燭火,海麵上的明月倒影在海風的陪伴下緩緩搖動,一切都歸於安寧,沐寒也悄悄回到了海邊。
可是沐寒愈發瞧著小屋的方向有些不對勁,那裏竟然有團極明亮的光,而且是十分耀眼的白光,這豈會是蠟燭?沐寒擔心是師父遇到了什麽詭異之事,大步向小屋奔去。
跑至小屋附近,沐寒怔住了。他師父元陽真人雙腿盤坐在地上,身周皆是白光,且這光越來越刺眼。
“師父,你怎麽了?”沐寒扔下了酒和燒雞,顯得很是焦急。
元陽真人不慌不忙,看到沐寒終於回來,長舒一口氣,道:“為師得道飛升,要離開你了。”
“啊,你要死啦?”沐寒瞪大雙眼。
“狗屁,是飛升為仙。”本來一本正經很是認真的元陽真人又被這徒弟氣的差點吐血。
“狗屁,你能成仙,那海裏的老王八都能變龍王。”沐寒依舊不肯相信他師父要離他而去了。
元陽真人開始有些著急,可能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沐寒,認真些。為師接下來說的話你要記住。”
“說就是了。”
“你天賦異稟,根骨極佳,這十八年來又得我傾心相授,你早已步入域境,這天下不論是人還是妖,鬼或是魔,都很少能與你抗衡……”
“我真這麽厲害?”從來也不曾和別人打鬥過的沐寒難以置信自己有這等本領,伸出雙手來看了看。
“記住,若惡魔從虛空而來,屠戮天地,你將是九州最後的希望!”
“啊?”沐寒晃了下頭,疑惑的看著他師父,他是聽清了這句話,但一時間卻不明白這話的含義,特別是當他極度頑皮的師父如此認真的講出來。
元陽真人說完,那白光似乎是馱著元陽真人一般,慢慢上浮到空中,在離地麵數丈的時候,白光越來越刺眼,閃耀的沐寒雙眼難以睜開,接著從元陽身體中迸射出一道光,等光漸遠漸暗,他便在空中消失不見。
沐寒睜開雙眼,看到空中空無一物,他傻了,他這時才真的意識到他師父可能真的飛升了。他神色慌張,雙手抱著頭,好像一瞬間失去了所有。
沐寒踉蹌著跑進船屋,看了一眼,又繞著船屋轉了一圈,接著奔向大海,等他無可奈何的拍打著海水,渾身疲軟筋疲力竭的時候,他終於肯相信這個事實。
他從沒想過他師父會突然離去,他一直覺得以他師父健碩的身子還能活上好幾十年,以至於現在真的剩下他孤家寡人,他還有些恍惚和失措。
也許,那三斤雪花釀灌進愁腸,他才能解了這突然離別的苦。
第二日晌午,那炙熱的陽光曬在沐寒的眼上,臉上和身上,沐寒才慢慢的醒過來。
他在睜開惺忪的雙眼的那一瞬間,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身子一抖,直接從海灘上猛的坐了起來。
“師父……”他先是小聲說了句,接著徑直站起,一邊大聲喊著一邊轉著身子,“師父……師父……”
可是,即便他聲音再大,他師父也回不來了。沐寒身子一軟,像泄了氣的皮球,又一次倒在了沙灘上。
過了很久很久,沐寒也發呆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下午旁邊的漁村裏都升起了炊煙,漁夫都出海歸來,他才真的醒了過來。
沐寒隨意的收拾了衣服和為數不多的銀兩,打算離去,他想先離開這令人惆悵的地方,他要去天下找人問一問,那飛升為仙,到底是真是假,他師父究竟是去了何處。
他的步伐,在夕陽下顯得那麽孤獨落寞,似乎他從來也沒有過這種感覺,像是被世界遺棄的孩子,盡管他是孤兒,但從此以後他於世界,是真的無親無故了。
離了船屋,沐寒向前行了二裏多路,進到漁村裏時,他還能看到那些熟悉的麵孔,趕著回家的胡子拉碴的李叔,路邊晃悠的瘦骨嶙峋的肖大爺,還有總給自己和師父送口熱飯吃的好心王大嬸。
看到這些人,不知怎的沐寒忽然眼眶有些濕潤,這時王大嬸正要回家,
沐寒趕緊上前叫住王大嬸,他本以為王大嬸會喜笑顏開的和他打招呼,沒想到王大嬸卻神色一驚,退了下皺起眉頭道:“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沐寒目瞪口呆,又看著王大嬸那個似乎真不認識自己的表情,沐寒問道:“我是小寒啊,王大嬸你別開玩笑了。”
那王大嬸打量著沐寒,長得白白淨淨的也穿著得體,委實不像個傻子啊,她為了確保沐寒不會傷到她,還是頗有防範的再退了一步,道:“我是姓王沒錯,可我真不認得你啊。”
“我啊,小寒!我師父老白!我們一直在船屋住著,還隔三差五到村子裏討要些東西的,您怎會說不認識就不認識。”沐寒實在不知道怎麽辦是好,額頭上的汗都冒了出來。
“我在村裏生活了一輩子也沒聽說過有姓白的,而且這附近哪兒有船屋?”
“啊?”沐寒撓撓頭,然後手指著身後,一邊說一邊往後轉身,“那不就……”
“哪兒呢?”王大嬸看著遠處的海邊,除了月光灑在海灘上和海水上,再無其他。
沐寒看到什麽都沒有了的海邊,眼珠子都快睜的極大,都快蹦出來了。他可是剛剛才從船屋走出,這條路直直的對著漁村,他走了十幾年的,可是現在驀然回頭,海灘上的船屋和曬著的漁網都憑空消失了。
“小夥子,你要是餓了我給你碗吃的便是,莫要裝作與我熟識來騙我。”王大嬸說道。
沐寒回過身來,他似乎是鼓起最後一絲勇氣說道:“我師父不姓白。”他抬起頭看著王大嬸,“他叫李元陽,你們有時也稱他元陽真人。”
聽到這裏,王大嬸哈哈一笑,瞅著沐寒,“小夥子你是真得了失心瘋吧,元陽真人是那天上神仙太上老君的名號,這人盡皆知,難道你是神仙的徒弟?”
一旁看著王大嬸和沐寒說話的肖大爺走了過來,問王大嬸:“這人是誰啊,怎麽從未見過。”
“哦,看著年紀不大卻是患了失心瘋,估計是找不著家了。”
沐寒呆在原地,一動不動,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自從昨夜他看到他師父飛升離去,又到今日過漁村而人皆不識,這一切似乎做夢一般,可又這麽真實。
他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那王大嬸和肖大爺,一個人慢慢向村口走去,他是想回頭再看看身後的船屋是否真的不見了,可他不敢,他怕再度失望會讓自己更為絕望,他不想承認這一切,這十八年來的一切變成一個夢,變成一場空。
沐寒搖搖晃晃的走了好久,不知是體力不支還是神情恍惚,一個踉蹌摔在地上竟沒起來,就那樣昏沉沉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過了一夜,沐寒從地上爬起,摸了摸行囊,不甘心的回頭望了望漁村,繼續走去。
進了鎮子,沐寒腳步加快,他想趕到酒館,再次站在門口擺放的那些酒壇子前邊,等著小二哥跟他換酒喝。
可是他真的跑到了酒館門前,那店小二卻並未認出他。
“客官,吃些什麽?”
禮貌微笑的店小二竟然沒有喊自己名字,沐寒皺著眉頭,看著小二,“我是寒公子啊?你不認識我了?”
“公子說笑了,我一個店小二怎會結識什麽公子。”
“胡說!”沐寒有些急了,臉色發青,聲音也變得淩厲,“我從小就挑魚來你家酒館換賣,十幾年了你怎麽說忘就忘,你們的賬本上還有欠我的一簍魚沒換酒呢。”
店小二被沐寒嚇的有些慌亂,急急忙忙說:“我們酒館後廚用的魚從來都是和漁村李二鬥換魚的。”
“我不信,不信,不可能……”沐寒不顧一切的衝進酒館,輕車熟路般衝到酒館櫃台前。
他一把抓到台麵上的賬本,拿過來開始尋找關於他師父李元陽的名字,他清楚的記得他用他師父的大名在酒館換了多少銀子,換了多少酒。
可是,他翻了一頁又一頁,竟真的找不出李元陽這三個字來,隻是滿頁都寫著李二鬥的名字。
“這人是失心瘋吧。”
掌櫃的從沐寒手裏搶回賬本,怒斥道:“小二,給我把他趕出去,等會再嚇到客人們。”
沐寒被店小二推出酒館,店小二看著沐寒心神不定的樣子,好心說道:“看你還不算太瘋,要麽你就去長安吧,據說那裏奇人異士頗多,應該有人治的了你這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