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寒屍蠱
韓深,那個消失已久的巫白門二弟子,那個十幾年前曾奉命在魔尊練明煊身邊潛伏多年的人,那個竟在薊城之地淩虐未齡女童的人,那個據說曾潛入太乙山藏書閣、曾試圖對練羽凰意圖不軌的人,那個曾被仙盟下追仙令下令追捕的仙門敗類——
雖然他的模樣已然大改——幹皺的皮膚緊裹著顴骨,眼窩深陷,眼袋大而黑,皮膚蒼白到發青的程度,整個麵龐就像是沙漠中風化多年的幹屍那麽淩厲可怖——可現場的人全都能一眼認出他來。
誰能料得到,他竟在短短的一瞬間,不知用什麽手段就放倒了十幾個仙門弟子,隱身移形的身法竟比塗山派的隱身術還要神鬼莫測。
孟顯之尤為驚訝,一時竟不敢相信,狠狠地眨了幾次眼睛,才確認那確實是個真的人,而不是一軀身形佝僂的厲鬼。
“二師弟!”孟顯之喊了一聲。
孟顯之曾奉師命去“捉拿孽徒”,可是次次都讓他逃脫,後來聽聞他逃去了北域,便沒了他的任何消息。
“救我……”有倒地的弟子痛苦的呼救。
剛才那十幾個倒地的仙門弟子當中,除了閶吳門、長雪門以及圍在陣中的太乙門無人中招,其他門派均有弟子攻擊在地。
身邊的人俯首仔細一看,發現倒地之人竟開始四肢僵直跌青,如同凍僵的屍體,失了血色與生氣,並且冒著陰寒的霧氣。
“怎地這麽寒冷?”祁山派掌門陸縉山低頭查看受傷弟子,手一碰那弟子僵硬鐵青的手腕處,竟被那襲骨的寒意嚇了一跳。
“嚄嗬嗬嗬嗬……”韓深陰惻惻地笑著,“你們不是用追仙令抓我嗎?把我像條狗一樣四處追趕,不給我一絲喘息之所,如今,我來好好的回報你們。嗬嗬嗬哈哈。”
那笑聲並不尖銳,卻極難聽,像是在無情的撕裂著波濤洶湧中掙紮求生的巨形生靈,像是長而鋒利的鬼爪劃開了陳腐的棺木,令人極為不適。
“莫非是……寒屍蠱!”莊紀酉仔細察看了一番本派受傷的弟子,又看了一眼韓深,頓時驚呼出聲。
宿山派一向善於丹藥之術,雖然專攻男女同修方麵,但對天底下各種稀奇罕見的丹藥毒蠱也都會有所涉獵聽聞。
“中寒屍蠱的人,慢則幾個時辰,快則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會從四肢開始寒冷僵化,慢慢擴散至軀幹,由外及內到五髒六腑,再到頭頸眼和耳口鼻,直至五官六感全部封閉,全身凍化僵硬而死!”莊紀酉見識不可謂不廣,曆練不可謂不多,卻是頭一回被這種“寒屍蠱”驚到麵如土色。
“二師弟,你到底想幹什麽?快快把解藥交出來!”孟顯之喝斥道。雖然語氣強硬,卻能聽出有一絲忌憚。
“解藥,嘿嘿嘿。”韓深那張脫形的臉抖動著,“跪下求我啊。”
“寒屍蠱最可怕之處,在於它根本沒有解藥。”莊紀酉深深吸了一口氣,搖著頭對眾人說道。
“莊掌門真是見多識廣。”韓深不停地笑著,說著客氣的話語,卻讓聽的人沒有一絲受尊重的意思,“看來你們不會跪下來求我了。”
此時瀾淵收了替風芷淩療傷的真氣,手腕輕輕一動,懸停在結陣半空的潛龍劍與逸塵劍突然一齊刺向了韓深。
韓深本來好好地站在那裏,就在劍快要雙雙刺向他時,卻突然憑空消失了,隻留下一團寒霧。
“程師兄,惡敵在前,有事回頭再論吧!”
瀾淵說罷撤了結陣,運真氣向幾個方位打了出去,位於相應方向的仙門弟子先是一驚,轉而發覺瀾淵的真氣打的是他們身後,隻見真氣落下之處是人快速移動時帶起的風,他們瞬間明白,是韓深在試圖偷襲他們,瀾淵第一時間察覺出韓深隱身移形的動靜,替他們化解了危機。
程聞肅竟也暫時不再緊盯著風芷淩與瀾淵,而是全神防備著韓深。
“你們快離開此地,我來對付他!”瀾淵對眾人大聲說道。
“阿茵……”蘇沐塵俯身看著四肢逐漸僵硬凍住的一個女子,清冷無波的眼睛裏看不出更多的情緒,她鬆開抓住阿茵手腕的手,緩緩起身道,“賀掌門,我塗山派絕不會先離開。”
說畢從袖中抽出一簇梅花釘,捏在了纖長白皙的食指與中指之間。
“昆山門也不會走!”葛崇聲如洪鍾,帶著衝冠的怒氣大聲說道。
“此人行跡莫測,你們留在這裏反而是危險,還是先行離開吧!”瀾淵勸道。
一聲悶哼想起,一個宿山派弟子倒地。
“你們誰敢走,我就先讓誰死,”韓深的聲音起起伏伏地落在每個人耳朵裏,“賀瀾淵,你想救他們容易啊,把潛龍劍、鎮元石和戮魔刀交出來,我就放過他們。不然,你就眼睜睜看他們一個個中我的寒屍蠱吧。嘿嘿嘿嘿嘿。”
“嗖”的一聲,兩簇梅花釘飛出,循著韓深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簇打空,接下的一簇也打空了。
瀾淵非常配合的在梅花釘的反方向打出了兩股真氣,與梅花釘形成了合圍,蘇沐塵緊接著飛出了第三簇梅花釘,金屬的銀白細光一閃而過,這一次五根梅花釘實實地紮進了什麽東西之中。
韓深顯了形,他擺出一副受傷的痛苦表情,卻見梅花釘從他的鬥篷中簌簌抖落,原來他根本沒有中招,而是用他那裹屍布一樣的鬥篷給擋住了。
緊接著不可思議的是,韓深也擲出了一簇銀針過來,飛向了蘇沐塵身邊的女弟子!
那女弟子反應倒也靈敏,極快地避開了攻擊。
“他的手法,是梅花釘的手法!師姐,為什麽韓深會梅花釘?”那女弟子驚問。
風芷淩回想起什麽,輕聲道:“上一次在太乙山,他也是用了幾根冰針假意攻擊我,我才會上當失手殺了溫掌門。”
這聲音雖小,仙門修士卻都聽的清楚,風芷淩本意也就是為了讓他們聽見。
“不錯。”韓深又隱去了行跡,在潛龍劍迅速刺向他之前。“溫岐年那個老家夥,也太差勁了,那麽輕易就被你殺死了。我以為最多讓你把成個重傷而已呢。”
“你當時騙我出手攻擊你,又突然擋在溫掌門麵前,假裝是替他擋我的鎖靈鞭,溫掌門還以為你是真真的孝徒,深受感動,當即就把你推開,迎上了我的鎖靈鞭。”風芷淩繼續說道,“至死,他都認為你是個為了救師父不惜性命的好徒弟。韓深,你良心竟能安嗎?”
“良心?笑話,這世上最沒有良心的,就是他溫岐年了!”韓深說道,“想當初,為了在仙門各派麵前立巫白門的威風,他非讓我假裝被逐出師門,投靠魔界,潛伏在練明煊身邊,替仙門監視練明煊的一舉一動。仙魔大戰成功之後,我以為他會對我這個功臣高看兩眼,結果他竟開始刻意疏離我,嫌棄我,說我沾染了一身魔界的壞習氣,讓他失望透了。五年,我在魔界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心驚膽戰地過了五年……就換來溫岐年一句失望透了,你們說,他的良心又去哪兒了?”
孟顯之的臉已然變了色。
他從未想到,這個師弟竟然會有這些心思,更未想到,真正害死師父的,竟然是他。
“你們知道我那五年是怎麽過的嗎?你們有一個人能想象的出來嗎?每天都擔心練明煊會不會懷疑我,要提防身邊所有的人,要掩藏自己所有的情緒,要裝作痛恨仙門、崇拜魔界的樣子來,要對練明煊,對淩瓏、淩霄以及天魔宮的所有人、甚至一幾歲的小娃娃點頭哈腰,活的連最卑賤的奴仆都不如。我永遠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相信,每一天都像身在地獄,到後來,連和我暗自接觸的師兄和師弟,都開始懷疑我是不是變了心。”
“你們說,到底是誰沒有良心?”
韓深說著說著,竟似有些悲切。
“你在魔界五年,偷神烏鼎的丹藥,偷煉魔界功法,還利用神烏鼎給練明煊下毒,讓他神誌變得越來越癲狂,最後變得暴戾嗜殺。”風芷淩粗喘著氣,悶聲說道,“我看你,心思之歹毒連魔界人都望塵不及。”
“嚄,練羽凰,你說的不對。神烏鼎的丹藥我是偷了些,可多數是你老爹親手給我的啊。在魔界混,我哪裏需要偷煉魔界功法,地魔宮,隻要是魔界弟子就可以去闖,可惜我有仙身修為,過不了魔界第三宮,又不舍得丟下自己的全部修為,好在,練明煊也不逼我廢除仙丹。”韓深剛才還是悲切的聲音,這會聲調又上揚了起來,全然沒有剛才的失意,他道,“在地獄中戰戰兢兢地求生五年,我能學會什麽呢?當然是怎麽在地獄中求生的本事了。說起來,練明煊的那麽信任我,我害他家破人亡,真是挺過意不去的……不過淩瓏那個傲慢的女人總不喜歡我,她死了真是讓我痛快。”
風芷淩被瀾真扶著,手指忍不住蜷了蜷,瀾真看在眼裏,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睫飛快地閃了閃,仿佛是做錯什麽似的,又緩緩地鬆開了那包裹的手掌。
“賀瀾淵,你到底想好沒有!我數三下,你再不交出那三件聖器的話……一!”韓深話音剛落,又一個仙門弟子倒地不起。
“韓深,你不是說數三下嗎?!”瀾久怒道。
“啊,那我再數一遍,……三!”韓深道。
“慢!我給你!”瀾淵說道。
那邊像是停了下來。
“繼續跟韓深說話。”瀾淵用內息極輕地對身邊的幾個人說道。
風芷淩和台真久秋四人都領會了瀾淵的用意,是要分散韓深的注意力。
“潛龍劍我現在就給你,鎮元石在太乙山,戮魔刀不在我這裏,所以,我隻能先給你潛龍劍。”瀾淵說道。
瀾淵將潛龍劍緩緩送到了望雲台中央。
“韓深,你要三件聖器做什麽?莫不是想要當天下第一不成?”風芷淩問道,“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想必活不了多久了,就算當上天下第一,也無福享受啊。你這麽短的時間練成寒屍蠱,想必是在北域萬蠱城受了不少折磨吧?難不成,又像是在魔界那樣,像條狗一樣侍奉萬蠱城的城主,才得以活下命來?還是用了自己其他什麽珍貴的東西與萬蠱城城主交易,才換來這一條賤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