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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記憶

  眾人全都噤聲,房間裏的空氣都變得緊張起來。


  蒙堯走到風芷淩身邊,將銀針一根根拔下。


  “把搗好的藥汁,取二分給她服下。”司空明滅道,“剩下的藥汁,分別倒入剛才十個冰盒中,放在她的十個大穴上。”


  蒙堯按照吩咐手腳利索地完成了所有動作。


  司空明滅點點頭,取來浸了火龍血的銀針,刺在風芷淩手臂、肩膀、腿部各個要穴處。


  “啊……”火離看了一眼針的數量,驚歎了一聲。


  “你喊什麽?”澤蕪給了他一個白眼。


  “這麽多針,想想就很疼的……”火離道。


  “放心,她渾身已經失覺,不知道疼。”司空明滅道。


  很快風芷淩身上便如同刺蝟一般,密密麻麻插滿了銀針。


  “我現在用浸了火龍血的銀針,抑製住她體內寒屍蠱的毒繼續發作。”司空明滅道,“待腐血毒全部清除幹淨,便可以開始解寒屍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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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


  眾人皆都無眠。


  司空明滅看了一眼風芷淩的傷情,盛有藍色仙姬藥汁的十個冰盒,藥汁同冰盒一起,滲入了風芷淩體內,融化了十之七八。風芷淩周身的血色密網,淡化了也有七八成。


  他取了十根粗銀針,在風芷淩的十根手指尖紮了下去。


  雖然這已經是第三次放血,眾人的心依然跟著被紮了一樣。


  暗紅色的血液順著銀針滴落,蒙堯用陶盤接住血液,倒在了屋外的草地上,頓時草色枯萎。


  “神醫,我們小……女尊怎麽樣了?”火離性子急,火急火燎地上前詢問。


  “腐血毒已經解了七八成。”司空明滅神色未有半點鬆懈,“可以準備解寒屍蠱的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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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火龍血被倒入房間內一隻大木桶之中,木桶架在熊熊明火之上,桶裏麵是熬了三天的藥汁,此刻正翻滾著熱浪。


  腥臭的火龍血加上苦味濃鬱的藥汁混合在一起,嗆人的氣味充斥了整個房間。


  司空明滅用真氣助藍色仙姬的藥汁加速滲入風芷淩的十個穴位,並運送至風芷淩全身。很快,冰盒完全融化,隻剩下一縷寒煙縈繞在風芷淩周身。


  眾人才驚覺,原來神醫司空明滅,不僅醫術天下無雙,功力竟也如此深厚,這麽多年卻深藏不露,鮮為人所知。


  司空明滅禦氣讓風芷淩的身體從床榻上淩空而起,右手凝氣一揮,風芷淩身上所有的銀針頃刻間被同時隔空拔出。


  眾人也都屏息。火離、瀾久在一旁看得緊張不已,表情最是焦慮。


  隻見司空明滅片刻未停留,將風芷淩送入了熱浪滾滾的藥桶之中。


  “啊!”火離驚道。


  “這……”瀾久也驚出聲。


  這回澤蕪沒有罵火離,因為她自己也被此情此景驚住。


  ——如此熱浪滾滾的藥湯,將人置於其中,豈非大煮活人?


  一旁的藍城奕倒是佩服地點點頭,了然道:“瀾汐身上的寒屍蠱已經遍及全身,令她全身凍僵失覺,腐血毒一解,寒屍蠱就會立刻發作,此刻用滾燙的藥汁浸泡,方能迅速抑製寒屍蠱的極寒毒性。若非神醫,天下無人敢用如此險招——你們放心,滾燙的藥湯傷不了瀾汐。”


  果然,片刻之後,方才還熱浪翻滾的藥湯,驟然平緩了下來。


  十根粗銀針導流下來的暗紅色血液漸漸變淺,由暗紅轉為鮮紅,司空明滅方鬆了一口氣,道:“腐血毒,解了。”

  蒙堯過去卸了十根銀針,淩霄走到木桶邊,將風芷淩那十根因放了三天毒血而烏腫的手指捧在手心,陰寒的臉色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蒙堯查看了一眼風芷淩身上的寒屍蠱毒,隻見青灰色的皮膚漸漸地泛出正常顏色,不覺呼出一口氣來,激動地看了一眼她師父,又將風芷淩的兩隻手臂放入木桶,完全浸泡在藥湯中,輕聲對眼前的淩霄說道:

  “尊主,藥已經起作用了,你可以放下心了。”


  “小堯,半個時辰後給她放蠱。”司空明滅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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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桑手裏抱著一隻小灰狼,一臉的不情願。


  “阿桑。”蒙堯無奈的喊道。


  “知道了姑姑。”阿桑狠了狠心,才把小灰狼遞給了蒙堯。


  蒙堯用匕首劃開了小狼的脖子,將血液倒入大碗內。小狼就這麽沒命了。


  “它是為了救人而死,它死的很有價值,阿桑,別難過。”合歡在一旁安慰道。


  阿桑欲哭的臉才生生憋住,點了點頭。


  蒙堯又手腳利索地用匕首劃開了風芷淩的手腕,血液滴在將那一大碗狼血中,連城一道血線。


  隻見一條條三寸餘長、青色幾近透明的、如同米粒尖一般粗細的細長狀物,從風芷淩手腕刀口順著血液流出,流入了狼血碗中。


  原來,混入風芷淩血液的狼血,是引蠱的引子。


  在滾熱的龍血藥湯作用下,風芷淩體內四散的蠱毒難以繼續在風芷淩周身擴散停留,於是漸漸從分散的血脈匯聚到主血脈,試圖抱團尋找新的寄生之所。這個時候如果不將蠱引出來,那麽蠱毒就會在體內慢慢匯聚成一團,最後湧入心脈,導致宿主心脈阻塞而亡。


  混入風芷淩血液的狼血,“欺騙”了她體內的蠱毒,它們會誤以為那是新的適宜寄居的宿主,這個時候,給蠱毒開一個口子,它們就會紛紛逃離危險的舊宿體,尋找新宿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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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便是寒屍蠱……”藍城奕輕歎。


  澤蕪和訓風忍不住扭過頭去——那蠱毒的模樣實在有些令人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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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澤蕪,蠱毒全引出來了!”過了一陣,火離興奮地拍了拍澤蕪的肩,示意她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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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必須要這麽做嗎?”蒙堯看了一眼閉眼躺在床榻上的風芷淩,問道。


  雖然蠱毒已經放了出來,她依然沒有醒過來。


  眾人都在外麵焦心等待,此刻房間裏隻有蒙堯和司空明滅二人。


  “失七情,存六欲,小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司空明滅拿出一套同此前治療時完全不同的金針,鋪開在桌麵,問道。


  “我知道,師父。就算是常人失七情、存六欲,都可能變成一個世人難以接受的人。何況她是練羽凰。”蒙堯黯然道,“可是,封住周身大穴,也就比四肢殘廢好那麽一點點而已。這樣於她而言,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她生不如死,可與我無幹。”司空明滅冷冷道,“小堯,你記住,我答應你救她,是,為師最後一次為你破戒。”


  說罷,司空明滅運足了真氣,將第一根金針紮在了風芷淩曲池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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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十指連心的痛。


  全身的麻痹感……


  頭腦很重,身子卻輕飄飄像是離開了自己。


  風芷淩昏昏沉沉地聽到了一些遙遠的聲音。

  那聲音是那麽的溫暖,那麽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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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苦了,太難聞了!我不要喝!”一個稚嫩的女童聲嬌聲嬌氣的生氣道,語氣裏透出大大的反抗和不滿。


  “哼!為什麽爹娘不用喝,舅舅也不用喝,偏偏羽丫頭就要喝!”小女孩噘著嘴。


  “乖……”一個清朗的男聲安撫道。


  就是這個聲音……風芷淩心想。


  “乖,羽丫頭,這是專門給你的藥,隻有你才有的喝,別人都沒有的呢。”那個滿是寵溺的男聲耐心的勸著。


  “我不要!不要嘛!”不足四歲的小練羽凰可憐巴巴地撒嬌道,顯然她已備受這種“特殊待遇”之苦,便提條件道,“舅舅喝,我才喝。”


  “這是你的藥,舅舅不能喝的。”男人道。


  男人,便是少年時的淩霄。


  “為什麽,為什麽我可以喝,舅舅不可以喝?”


  “因為……”


  “我不管,舅舅不喝,我就不喝!”


  “羽丫頭,要是被你娘知道你這麽任性,定是要生你的氣的。你娘若是生氣了……”


  “我不要!”小練羽凰怕極了她的娘親會生氣,可是又實在不想喝藥,想到此處不免覺得委屈起來,嚶嚶道,“不要讓娘知道……我不要被罰練功……嗚嗚,可是我真的不想喝藥……嗚嗚,舅、舅舅不疼羽丫頭了……”


  “別哭呀,羽丫頭……”淩霄慌了,忙蹲下去,細心的用隨身帶的潔白的手帕擦幹小女孩的眼淚,柔聲勸慰道,“好了好了,舅舅跟羽丫頭一起喝藥……傻丫頭,舅舅怎麽會不疼你?”


  淩霄將小羽凰的情緒安撫下來,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道:“舅舅陪你一起喝,你就會乖乖的喝,對不對?”


  “嗯!”小羽凰點點頭。


  “那你可不許賴喔!”


  “我才不會!”小羽凰一臉稚氣地認真道,“我們來擊掌點額為誓。”


  “好呀!”


  於是一隻小小的手用力地和另一隻大大的手掌一碰,一大一小的拇指分別按在對方的額頭上。


  “我喝了,該你了。”淩霄道。


  “舅舅,不苦嗎?”小羽凰好奇地看著淩霄。


  “苦啊,當然苦了。”淩霄道,“所以呀,我們羽丫頭每次吃藥的時候都好勇敢。舅舅都很佩服你哩。”


  小羽凰被誇勇敢很開心,憋著氣,將淩霄喝剩下的一多半藥艱難地喝了下去。


  “舅舅,你怎麽了!”小羽凰見淩霄突然倒地,嚇的碗摔在地上,湊趣男人麵前去搖晃他。


  “舅舅,嗚嗚,舅舅,你醒醒呀!”小羽凰急的哭了。


  就在這時,小羽凰看到淩霄閉著的眼睛動了動。


  “舅舅騙我!”小羽凰驚呼,“我看到你的眼睛在動了!舅舅說過,眼睛動說明人沒有昏倒,舅舅騙我,壞舅舅!”


  “哈哈,被你發現啦!”淩霄睜開雙眼,狡黠地笑了,將小女孩一把撈在懷裏,撓她的癢癢。


  “壞舅舅!”小羽凰破涕為笑,也並不生氣,很快兩人便打鬧成一團。


  小羽凰像往常一樣,在舅舅的安撫下午睡了。


  醒來時,不見舅舅,便開門出去尋找。


  她走到了舅舅屋外,聽見屋子裏有一個嗔怪的聲音。


  “你一個大人,怎麽總跟小孩子瞎胡鬧?那藥是隨便能喝的嗎?”是一個嗔怪中透著無奈的女聲,“要不是我來的及時,替你抑製了毒性發作,你就修為盡費了,知道嗎?”

  “我……這不是沒事了嘛。”淩霄滿臉堆笑道。


  “你給我好好休息幾天,千萬別在動真氣陪羽丫頭瘋了。你都把她慣壞了,以後她長大了,脾氣壞的沒人受得了,嫁不出怎麽辦?”


  “姐姐胡說,羽丫頭那麽可愛,怎麽會嫁不出去?”淩霄中氣有些明顯的不足,此刻靠在榻上,接過淩瓏遞來的一碗藥,仰頭一口氣喝完,又將碗遞給了淩瓏,無所謂地咧嘴笑道,“要真嫁不出去,我高興還來不及,這樣羽丫頭一輩子都是我的啦。”


  “你要是一輩子跟她在一起,恐怕要被她折磨死……她那古靈精的臭脾氣,也不知道像誰。”


  “不就是像姐姐麽?”


  “你拐著彎罵我是吧?”淩瓏嗔道,“怎麽,你覺得姐姐也跟她似的,天天折磨你,是不是?”


  “噓,小聲點,”淩霄笑道,“羽丫頭在外麵呢。”


  “娘,舅舅怎麽啦?”小羽凰推門進去,懵懂地問道。


  “還不是你,非讓舅舅陪你一起喝藥,舅舅剛才差點中毒死掉。”淩瓏板起臉,裝著幾分生氣的訓道,“要不是剛才娘來的及時,你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舅舅了。”


  “舅舅差點死掉嗎?”小羽凰一臉茫然地看了看淩瓏,又看了看淩霄。


  “娘告訴過你,你的藥,隻有你自己才能喝的,對不對?”淩瓏嚴肅地說道,“那藥對於其他人,就是毒藥,喝了會出人命的。你看,你舅舅剛剛才喝了解藥,醒過來。”


  “舅舅……娘……”


  “以後不許讓你舅舅陪你喝藥了,除非你不想要你舅舅了。”


  “我要舅舅……娘,我錯了。”小羽凰委屈又難過地低頭,心裏很是愧疚。


  “好了,羽丫頭,舅舅現在沒事了。”淩霄在一旁勸道,“姐姐,好啦,別再說羽丫頭了。藥是我自己要喝的,是我自己的錯,不怪她。”


  “你當然有錯!下不為例。以後再幹這種荒唐事,我連你們兩個一起罰。”淩瓏依然板著麵孔,厲聲訓著這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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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南溪池的荷花開了,你帶我劃船去摘荷花好不好哇?”


  “舅舅,我好像要一隻會飛的鳥啊!”


  “舅舅,什麽是沙漠啊?沙漠裏麵都有什麽呢?……有沒有大烏龜啊?”


  “舅舅,我今天跟一個從巴蜀來的匠人新學會了一首曲子,唱給你聽好不好?”


  “舅舅,你聽著,羽丫頭開始唱啦!杳杳……杳杳靈鳳,綿綿長歸。悠悠我思,永與願違。萬劫無期,何時來飛?”


  “羽丫頭,這曲調太憂傷了,你太小,不適合你唱。舅舅教你一首適合你唱的曲子吧。”


  “小山龜,爬山坡,爬到山坡望長河,長河長,有大浪,浪裏一條鯉魚王,鯉魚王,闖龍門,闖過龍門變龍王,龍王飛過大山去,看見山龜變螳螂。螳螂一躍千萬裏,山龜山龜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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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畫麵都漸漸遠去,那曲調的聲音卻縈繞不散。


  風芷淩緩緩睜開雙眼,看了一眼四周。房間裏除了正在給她施針的司空明滅,沒有他人。


  司空明滅驚覺地抬起頭,看到了風芷淩眼神裏閃過一絲不耐的殺氣。


  他的手頓了頓,很快,便被擊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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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主,賀掌門,藍仙師,羽凰她,失蹤了!”蒙堯衝出了房間,對眾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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