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皇帝的作用
“怎麽不說話,都啞巴了?”李自成坐在金鑾殿上,麵色鐵青。
他在後宮操勞半天,聽到崇禎逃出京城時已到了下午,崇禎早就跑得連影子都看不見,城外不比城內,天高任鳥飛,一時之間毫無頭緒,急忙召集群臣商議。
群臣察言觀色,不敢說話。
劉宗敏被隔在城外,待城內的士兵疏通德勝門,剛剛才趕回來。
“崇禎居然能在重重圍困下逃出京城,實在匪夷所思,其中必有蹊蹺。”高一功這幾日被京城的繁華搞得眼花繚亂,搶了幾座宅子,忙著讓手下按自己的心意重新布置,哪有工夫管崇禎的事情,見李自成大有興師問罪之勢,便準備推卸責任。
“高將軍所言極是,呂將軍布下天羅地網,為何還讓崇禎跑了?”牛金星豈能不懂高一功的意思,不過他是文官,這事怎麽找替罪羊也找不到他身上,隻是呂一飛升得太快,有些眼紅,便借題發揮。
而且上次呂一飛布下陷阱,讓大家心服口服,他號稱李自成的智囊,自覺風頭被蓋過,頗為不快。
這個老狐狸!
田見秀和顧君恩第一次被召進宮,兩人對視一眼,心中暗罵。
“呂將軍平時挺能幹的,怎麽關鍵時候就不行了?”李過附和道。
所謂做多錯多,出了差錯找做事的那個人,總是不錯的,這個道理他們幾人心裏清楚得很。
大家便齊齊看向呂一飛,有些幸災樂禍,有些覺得頗為不公。
“崇禎逃脫,全是末將失職,未能事先察覺,請陛下責罰!”呂一飛倒也坦坦蕩蕩,一力承擔。
李自成還沒說話,便聽見劉宗敏大吼道:“你們有什麽資格責罵呂一飛,也就是他能把崇禎堵在德勝門,換了些酒囊飯袋,怕是連崇禎的毛都抓不住。”
劉宗敏身經百戰,從一個鐵匠升到權將軍是出生入死、真刀真槍拚出來的,比不上李過、高一功等人有背景,自然體會得到呂一飛的處境。
何況呂一飛是他的下屬,不能任由別人隨意羞辱,否則豈不是讓手下寒了心?
“末將並無笑話呂將軍之意,隻是覺得有些問題。”高一功臉有些紅。
“權將軍不也連崇禎的毛都抓不住嗎?還被炸得人仰馬翻,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李過可不像高一功好說話,立刻回敬一句。
“上次要不是你被抓做人質,崇禎早就成了階下之囚。還是呂一飛救的你,你這麽快就忘了?李將軍,做人要有良心!”劉宗敏也不客氣。
雙方冷嘲熱諷一番,吵得不可開交。
“夠了!”李自成勃然大怒,看看宋獻策道:“軍師有什麽看法?”
“依微臣之見,此事罪不在呂將軍。隻因當時京營投降的明軍突然反叛,我軍援軍未到,呂將軍顧此失彼,才讓崇禎鑽了空子。”
援軍兩個字提醒了劉宗敏,“陛下,當日李岩的士兵在西直門外,離德勝門最近,不知為何遲遲不去救援?”
顧君恩吃驚地看了看李岩,李岩神色不變,“陛下,當日微臣見城中軍紀敗壞,到處都有士兵借助餉追贓之名濫殺無辜,心情不好,多喝了幾杯便睡著了。”
劉宗敏心知李岩在指桑罵槐,冷笑道:“沒有本侯助餉追贓,你連飯都吃不上。”
“助餉追贓之事朕自有打算,你本應救援呂將軍,卻視而不見,致使崇禎逃脫,你可知錯?”李自成還指望崇禎再給自己出點好主意,這下全泡湯了,又擔心崇禎可能東山再起,臉色有些不好看。
“臣願意受罰!”
“陛下,崇禎對我大順一統天下極為重要,李岩應該即刻處死!”劉宗敏大喜,沒想到跑了崇禎,還可趁機收拾李岩。
“朕暫時削去你製將軍一職,降為果毅將軍。”李自成擺了擺手,他雖和李岩不對路子,也知道李岩是真心實意想幫他成就一番大業,怎麽也不會殺他。
眾將沒想到責任追到李岩頭上,大為震驚。
劉宗敏卻有些失望,李侔憤憤不平,見李岩麵色平靜,心裏忽然一沉。
“多謝陛下施恩,臣還有一事啟奏。”李岩處變不驚。
“講!”
“明軍反叛,皆因助餉追贓牽連甚廣,累及家眷,於是軍心不穩,臣奏請陛下廢除此法。”李岩哪壺不開提哪壺,似乎已經豁出去了。
顧君恩看著李岩,目光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宋獻策忽道:“助餉追贓一事,死傷甚多,臣夜觀天象,見紫微星被血光所遮,黯淡無光,想是上天示警,望陛下明察!”這話自然是李岩教的,此刻忍不住提前說出來了。
紫微星是帝王星,李自成最信天命之說,便有些驚慌,又舍不得白花花的銀子,不過估計剩下的油水不多了,沒必要再計較,略一沉吟,“軍師言之有理,再過幾日,湊足七千萬兩銀子便算了。”又朝劉宗敏使個眼色,“你也注意點,別弄得人心惶惶。”
劉宗敏心領神會,“臣遵旨!”
這次該李岩吃驚了,他想起那日崇禎之言,竟是分毫不差。
這人為何料事如神,難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既然如此,又為何被李自成打進了京城?
“陛下,崇禎必定經山東南下,請陛下即刻下令山東、河南兩地嚴密布防,免得讓他逃去江南。臣再帶人沿途追捕,勢必把崇禎抓回來。”呂一飛對此事念念不忘。
“準奏!”李自成打了個哈欠,他坐了半天,頗覺勞累,便散了朝。
回到齊化門,田見秀叫住顧君恩,“顧先生當時為何阻止我出兵德勝門?幸虧劉宗敏沒提這事,要不然我也受了牽連。”
顧君恩笑道:“將軍去了德勝門,萬一抓住了崇禎怎麽辦?”
田見秀猛然大驚,“你的意思是……”
“不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在下當時不說,是怕李自成追究起來連累將軍。”
田見秀搖頭道:“李自成雖心胸狹窄,還是念舊情的,我看他對李岩也手下留情。”
“將軍怎麽還看不清情況?大順軍中,你和李岩的軍紀最好,深得人心。李自成一直對你二人有些顧忌。”顧君恩長歎一聲,“隻是李岩是個謀士,人馬不多,他才不放在心上。而將軍兵強馬壯,李自成坐穩了江山必然對將軍下手。要不然,為何直到今日才召見將軍?”
“那就任由崇禎逃之夭夭?”田見秀與顧君恩相識多年,意氣相投,深知此人計謀不在李岩之下,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信顧君恩。
“不僅如此,還得讓崇禎平安回到江南,隻要崇禎在位,李自成坐不穩江山,自然要倚重將軍。”
養寇自重!
田見秀想起這個詞,覺得有些好笑,他這是養皇帝自重。
“將軍忘了袁時中的前車之鑒嗎?”顧君恩見田見秀不說話,有些急了。
“你去安排吧!”田見秀悚然一驚,忽然麵有憂色,“希望李岩平安無事才好!”他和李岩惺惺相惜,交情甚好。
“李岩怕是要出事了!”顧君恩沒頭沒腦說了一句,扔下不明所以的田見秀走了出去。
出了京城,一路上荒無人煙,估計被兵災騷擾,能跑的全跑了。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趙君虎看見一些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路旁,想起一句古話。
此時順義、通州已被大順占領,他們不敢走大路,專門尋山林等僻靜小路,走走藏藏,幸好張鵬翼對這裏的地形甚是熟悉,而大順士兵忙著到城裏搜刮一番,沒有人顧得上荒野之地,一路上沒遇見敵人,離通州城越來越遠。
不多時,前麵分出兩條叉路,趙君虎有些猶豫,看了看張鵬翼。
張鵬翼忙道:“陛下,從右邊走小路避開天津,便可從濟南到達江南。”
趙君虎聽他說過天津已被劉芳亮占領,心裏大叫可惜,要不然便可直接坐船經大運河直接到揚州。
“左邊通往哪裏?”趙君虎隨口問了一句。
“山海關。”
這個耳熟能詳的名字讓趙君虎心中一震,他往右邊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怔在原地。
倪元璐有些詫異,“陛下?”
“哦,朕看天色已晚,先找個地方宿營吧!”趙君虎暗中歎了口氣。
不到一會,張鵬翼派出的斥候便有了消息,一行人跟著斥候進入附近一個村莊。
趙君虎不想嚇到百姓,吩咐大家下馬步行。
這個村莊規模不大,正好在一個山腳下,四周被大片的樹林遮住,想必因為太偏僻才躲過兵災。
饒是如此,也僅剩下十幾戶人家,多是老弱病殘。
村裏人看見一隊陌生人馬,雖是步行,還是驚慌失措,在村子裏到處奔跑呼號。
四名斥候早已提前進村警戒,其中一人見到皇帝到了,便策馬過來準備稟報。
一名小女孩哭喊著從他們身前往對麵跑去,看到戰馬,竟被嚇得摔倒在地。
戰馬也受了驚嚇,突然加速衝了過來,那人急拉韁繩,卻止不住奔勢。
眼看戰馬就要踩到小女孩,一群人大驚失色。
“小心!”倪元璐和鞏永固大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