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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唯一的證人

  那日與孫文煥在鳳陽重逢,他原本打算待孫文煥養好傷後來龍驤衛幫忙,龍驤衛以關寧鐵騎為班底,有個熟人自己會輕鬆一些。


  哪曾想孫文煥此後再也沒見過,他曾向皇帝問起,皇帝隻是說在養傷。


  他有點奇怪,孫文煥的傷並不重,他那日在現場見過,按理說早就該養好了,怎麽會不見人影?

  但皇帝既然這麽說,做臣子的也不便追問,他便想著授銜儀式後和孫文煥說說打算,這種大日子,孫文煥不可能不來。


  他的願望落空了,直到軍銜頒發完畢,孫文煥始終沒有出現。


  張鵬翼掃視一圈,皺起了眉頭,孫文煥去哪裏了?

  朱常淓饒有興趣看著眾人臉上的表情,暗暗記在心裏,最後目光落到陳洪範臉上。


  閱兵儀式開始了,率先走來一支兩百人的方陣,俱是從通過考核的新軍中層層選拔出來的。


  張煌言走在最前麵,舉著明晃晃的長劍,身後的士兵斜持長槍,身著嶄新的軍服,始終保持著距離。


  雖人數眾多,腳步聲卻如同一個人在前進,絕沒有多餘的聲音。


  一眾人等大吃一驚,短短時日新軍竟有如此威儀,比起往日明軍懶散疲軟的樣子,精神麵貌明顯高出一籌。


  夏完淳站在第一排偏左的位置,神采飛揚,當兵比讀書有意思多了,這麽一想,還真要感謝皇帝的懲罰。


  快到高台時,一名軍官喊道:“敬禮!”


  兩百人齊刷刷舉起了右手,向著皇帝敬了軍禮,步伐絲毫不亂。


  趙君虎躊躇滿誌地回了一禮,新軍有這樣的精氣神也算不易,雖然這些人代表不了新軍的普遍水平,但畢竟有了基礎。


  嚴格意義上來講,是自己的第一支嫡係部隊,有了槍杆子,說話才能硬氣。


  是以他對新軍寄予了厚望,挑了原有天雄軍、秦兵中比較樸實的一部分老兵,與新軍編入第一軍團第一軍第一師,盡量不讓他們沾染明軍的壞習氣,期待嫡係部隊百煉成鋼。


  士兵源源不斷通過廣場,李岩突然想起了進京的那一幕。


  那日大順士兵也如今日一般人潮洶湧,規模更加驚人,本以為能過上太平日子,誰知風雲突變,李自成一敗塗地,自己也改換門庭,真是世事難料。


  不知何時才能國泰民安,想起豪格在山東攻勢如潮,他有些憂慮。


  這時他看見佩戴白色袖標的憲兵隊方陣,心裏便定了。


  皇帝如此看重軍紀,絕非李自成嘴上說說,短短幾日便成立了憲兵司令部,直接向皇帝負責。


  憲兵的權力極大,大到欺壓良善,小到軍容不整,無一不管,執法之嚴已成為士兵的噩夢。


  還有三大紀律七項規定,每名士兵要求背得滾瓜爛熟,而且早早傳遍開來,就連三歲小兒都知道,贏得百姓交口稱讚。


  有這樣的皇帝,有這樣的軍隊,區區韃子又算得了什麽?

  有點遺憾的是,他沒有當上憲兵司令,皇帝另選了吳亮,事實上,他連軍銜都沒有。


  雖然他不理解,不過與國泰民安相比,功名富貴不值一提。


  可是打完韃子,皇帝會怎麽對付李自成?自己要與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和戰友兵戎相見嗎?

  一瞬間,當年起兵的情形曆曆在目,李自成那張黃臉浮現在眼前,竟是揮之不去,


  閱兵已經進入尾聲,錦衣衛方陣走過來了,眾人身穿飛魚服,虛按繡春刀,殺氣騰騰。


  緊隨其後的虎賁衛方陣氣勢不遑多讓,黑色的軍服上麵繡著一個老虎,讓人望而生畏。


  最後是龍驤衛組成的方陣,騎士被銀色的明光鎧包得嚴嚴實實,駕馭著黑色戰馬,勻速前進,絲毫沒有受到圍觀人群的影響。


  此時日照當空,士兵興奮的臉龐、刀劍盔甲閃爍的光芒、軍旗獵獵作響的聲音,交織成一副氣勢磅礴的景象,深深映在眾人的腦海中。


  即便是對皇帝心懷不滿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是自薩爾滸大敗之後多少年都沒見過的稀奇事,軍威之盛,一掃明軍此前的暮氣,看來大明並非無可救藥,皇帝並非昏庸無能。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授銜儀式成為老百姓津津樂道的事情,比如振奮人心的軍旗,尤其是代表榮耀和權力的金色將星。


  好不容易等到授銜儀式結束、皇帝回宮,陳洪範很想找馬士英抱怨幾句,但馬士英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搶先一步與徐弘基攀談起來,看樣子十分熱絡。


  陳洪範不便上前,又見意氣風發的林睿指揮錦衣衛收隊,更覺心情灰暗,如今連阿貓阿狗都混得老子前麵去了,當年老子上陣殺敵時,你們還在穿開襠褲呢!


  回到宮中,趙君虎還沉浸在興奮之中,順手看起了兵部送來的塘報,多是些普通軍情,不過有一份引起了他的注意。


  張獻忠攻下成都後,一名叫楊展的參將招募了幾千敗兵,在嘉定府與張獻忠周旋。


  他最關心的山東前線卻沒有消息,不知道黃得功戰況如何。


  趙君虎拿著塘報,不知不覺心思飛到了山東。


  他仿佛看見陰沉的天空下,成千上萬的大軍洶湧向前,與敵人展開了廝殺,地上遍布屍體,血流成河。


  敵軍大將穿著銀色盔甲,麵容卻極為模糊,怎麽也看不清楚,他正在焦急間,那名大將卻幻化成黑衣人,抽出長劍衝了過來。


  他想跑卻一步也動不了,眼睜睜看著劍鋒刺來,那人居然是李岩。


  趙君虎大叫一聲,猛地驚醒,原來是一場夢,塘報掉到地上,窗外天色暗了下來,不知睡了多久。


  他拾起塘報,愣愣出神,韓讚周打斷了他的思緒,“陛下,項公子送來了喜帖。”


  趙君虎喚他進來,韓讚周小心翼翼點燃了燈火,呈上喜帖,笑道:“看來項公子有些迫不及待了,不知陛下明日是否駕臨項府,奴婢也好準備賀禮?”


  趙君虎似乎沒有聽見,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詔獄的一間囚室,從花滿樓帶回來的那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一名大夫拿著那人的手,細細把脈。


  林睿焦急地走來走去,本來想問問這人花滿樓和鄧掌櫃的情形,看看有沒有點收獲,誰知這人是個軟蛋,一到詔獄便被嚇暈了。

  那名大夫道:“回大人,此人受了驚嚇,並無大礙。”


  “馬上弄醒,本官有要事問他。”林睿極不耐煩,以他的往日行事,早就一盆冷水潑了過去,隻是此人是花滿樓唯一的活口,不可大意。


  那大夫不敢怠慢,從醫匣中取了銀針在那人腳心和腦袋上刺了幾下。


  那人呻吟幾聲,睜開眼睛,待看清林睿等人時嚇得麵無人色。


  林睿按捺住心情,和顏悅色道:“你是何人?在花滿樓做什麽的?”


  “小人……”那人舌頭打結,說話磕磕巴巴。


  “別著急,慢慢說。”林睿極力擺出笑容,又吩咐錦衣衛弄些飯菜和酒,就差與他稱兄道弟了。


  “小人姓葉,家住城隍廟……”那人方才放下心來,說話流利許多,加上酒精的刺激,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答了出來。


  原來他是南京一戶人家的少爺,癡迷唱戲,去年才來的花滿樓,不為銀子,就為了聽戲,有時候還能上台,過過戲癮,也因為如此,對唱戲之外的事情一無所知。


  林睿當然不會輕易相信,連夜派了錦衣衛分頭核實。


  天明時錦衣衛陸續回來複命,探聽到的情形與葉公子的口供並無出入,其父在南京為官多年,說起兒子連聲稱窩囊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


  林睿大失所望,本以為抓條大魚,沒想到忙了一夜卻一無所獲,眼見葉公子睡醒後正美滋滋地喝酒,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生,一巴掌打落酒壺,張口就罵,“就知道喝,難怪你爹說你是個窩囊廢,爛泥糊不上牆。”


  也許是因為錦衣衛看上去並不可怕或者酒精的作用,葉公子一改剛來時的慫樣,爭辯道:“誰是窩囊廢,本公子生旦淨末醜樣樣能唱,還有一票人叫好,家父哪裏懂?”


  他輕蔑地看了看林睿,“你也不懂。”


  林睿被他氣笑了,不過氣歸氣,看在他爹的麵子上,不好動手,冷笑道:“唱得再好也是跑龍套的命。”


  葉公子被徹底激怒了,臉上青筋暴起,大聲道:“誰是龍套,前些時福王大壽,本公子唱《西廂記》的崔鶯鶯,連福王都叫好,鄧掌櫃當場還賞了本公子一錢銀子。”


  “趕緊滾蛋!”林睿哭笑不得。


  葉公子走後空氣有些安靜,那名大夫見林睿臉色不好看,陪笑道:“此人也不怕吹破牛皮,崔鶯鶯是水雲仙的壓軸戲,什麽時候輪得到他唱崔鶯鶯?”


  “不錯,”林睿待要出囚室,忽然喃喃道:“除非水雲仙……”


  那大夫接口道:“除非病了或者……”


  “或者她不在南京,”林睿眼睛亮了,一拍大腿,“抓回來。”


  錦衣衛不敢多問,衝出鎮撫司,葉公子早已不見蹤影。


  林睿也不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當即便要帶人去葉家,轉念一想,吩咐手下去辦,自己徑直去找朱由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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