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蘇玥一怔, 她呆呆看著聶林手中的兵符, 沉默了一會兒, 也不推脫地就拿過來：“從今日開始，本將軍全權負責瑤川之戰。”
??“還有本王, 夫婦一體。”蕭恒理所當然地站在蘇玥身邊, 一點兒不知道避諱, 仿佛旁邊那些人都是空氣。
??“咳！”蕭浪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提醒他們這裏還有外人在, “九弟, 你這樣就不對了，人家和安郡主還沒嫁給你呢, 這麽說影響人家郡主名譽。”
??蕭恒冷哼：“三皇兄這是在說父皇的賜婚沒用嗎？”
??蕭浪立刻閉嘴了, 他覺得自己跟蕭恒說話純屬找虐，自己這九弟的口才一向很好，惹得父皇十分喜歡，他卻一直笨嘴拙舌，總是惹得父皇生氣。
??“既然我們已經來了, 就別說這些無關之事，還是聽聶將軍說說瑤川的情況, 我們一起想出個對策退敵。”蕭若適時插言，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沙盤上。
??有人給自己台階下，蕭浪本該識相地閉嘴, 可他偏偏對蕭若怒目而視：“什麽叫一起想出對策, 到時功勞算誰的, 父皇又該封誰當太子？”
??蕭若平時對誰都很溫和有禮，但蕭浪這樣為了太子之位不顧將士及百姓死活的態度，將他激怒了，他整個人散發著冰冷如刀的氣息。
??蕭若的神情將蕭浪嚇了一跳，蕭浪立刻後退了兩步，餘光又瞥見蘇玥，心裏一“咯噔”，想起一句話——前有豺狼，後有虎豹。
??蕭浪突然覺得自己這是羊入虎穴，身邊這幾個人，任何一人動動小指頭，就能讓他人頭落地，他心裏一陣悲哀。
??母妃啊，你將兒臣害死了啊！
??“如郡主所說，在戰場上，任何人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拿將士們的生死開玩笑，請皇兄慎言！”蕭若仿佛使了千鈞之力，才忍住了自己的怒氣，淡淡地說。
??蕭浪撇了撇嘴，哼了一聲，就坡下驢地出去了，被一個士兵帶著去休息。
??蕭恒突然走過來，在蕭若耳邊壓低聲音說：“六皇兄，三皇兄和薛貴妃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此次目的絕不單純，你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多謝提醒。”自知道蘇玥要嫁給蕭恒之後，他們兩人還是第一次說話，蕭若有點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對待自己這個九弟。
??蕭恒扯著嘴角拍了拍他的肩，然後走到沙盤旁邊，與聶林一起商議，該如何退敵。
??瑤川雖是天險，但天楚國大軍三麵圍困，如今隻有身後一條路，仿佛在朝他們頻頻招手，“誘惑”他們逃跑。
??“天楚國主將是誰？”蘇玥突然盯著沙盤上敵軍的陣營問。
??“天楚國兵馬大元帥葉臻。”聶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個名字，拳頭捏地“咯吱咯吱”響，額角青筋一跳一跳的，雙目赤紅，瞠目欲裂。
??“他……”蘇玥皺著眉，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就是，殺了我父兄之人？”
??蕭恒從旁伸出手，攬住了她此刻柔弱無比的肩：“小玥，你別太難過，我們一定可以手刃葉臻，為鎮國公報仇雪恨。”
??“你不懂，我難過的不是他們的死，身為將士，馬革裹屍便是最好的歸宿，可他們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陰謀詭計之下，甚至……”蘇玥的素手緊緊握住沙盤的邊，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盡，“……暴屍荒野。”
??聶林轉過身背對著他們，仰起頭望著屋頂，似乎想讓奪眶而出的淚水倒回去，片刻之後才重新轉回來，歎了口氣。
??“小玥，瑤川岌岌可危，我們要暫時將個人仇恨放下，放眼全局，將天楚國大軍趕回他們的老窩去。”聶林到底是老將，片刻間已經將情緒調整好，隻是眼底有微微的紅色。
??“聶叔，我知道了，放心吧。”蘇玥閉著眼睛深深呼吸，很快調整好自己，“聶叔，我帶來的八萬將士從沒上過戰場，這兩日就交給您了，我看看敵軍的情形，我們再行商議。”
??聶林點了點頭：“交給我吧。”
??他說完，直接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外麵傳來了嚎天嚎地的哭聲，堂堂七尺男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蘇玥握住沙盤的手指又緊了緊，指甲與沙盤旁的木頭發出了讓人近乎耳鳴的聲音。
??“小玥，我帶你去個地方。”蕭恒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拉著她走出屋子，直奔城主府外，招手要了一匹戰馬，然後抱著蘇玥上馬疾馳而去。
??蘇玥整個人癡傻了一般，就那麽呆呆地靠在他的懷裏，任由他帶著自己奔馳在山林間。
??不知跑了多久，終於到了地方，蕭恒抱著她下了馬，然後一言不發地看著某個地方，眉頭緊鎖，仿佛在隱忍著什麽。
??蘇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這裏是一個竹林，如今已是初夏，漫山遍野都是鬱鬱蔥蔥的竹葉，空氣格外清新。
??在這些挺拔堅韌的竹子之中，有兩個小土包藏匿其中，若是不特別注意，根本看不到，而蕭恒的目光所落之處，正是那兩個小土包。
??蘇玥身子微震，她心裏仿佛已經明白蕭恒帶她來的究竟是什麽地方，整個人抖得比剛才還要厲害些，右腳剛剛邁了一步，卻險些摔倒。
??“小玥，你慢點。”蕭恒及時地扶住了她，眉宇間掠過疼惜之色，“我本不打算帶你來的，卻又怕你太難過。”
??蘇玥艱難地轉過頭，雙眸一瞬間雪亮，一字一頓地問：“這，是什麽？”
??“我當時離開玢州，比跟父皇說的要早，聽到秦州城被圍之時，我就第一時間趕去了，可還是晚了。”提起幾個月之前的事情，蕭恒一臉的懊悔與自責，總覺得自己如果到的早一點，事情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我問你！”似乎沒有耐心聽他從頭說，蘇玥驀然提高了聲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中，“這是，什麽！？”
??“我，我和路威偷梁換柱，將鎮國公和蘇瑾的……”蕭恒頓了頓，一副不敢對上她亮的駭人的眸子，轉過臉看向別處，“將他們的屍體埋葬在這裏，怕被不知情人打擾他們休息，所以才……沒有立碑。”
??他說得輕鬆，當初他和路威兩個人卻搞了一身的傷，差點沒死那，才用兩個身形差不多的屍體替換了蘇鐸父子的，然後又製造了一場意外走水，這才“天衣無縫”地將屍體帶走埋葬。
??還未等他說完，蘇玥已經踉踉蹌蹌地撲到那兩個小土包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拚命地用雙手去挖已經十分堅硬的土堆。
??“小玥，你不要這樣。”蕭恒走過去試圖阻止她，“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讓他們光明正大地‘回’到北玄城，你信我。”
??“你走開！！”蘇玥一把將蕭恒推開，不管不顧地繼續扒著土，手指不一會兒就出血了，她卻一副不知道疼的樣子。
??蕭恒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小玥，別這樣，你別這樣！”
??除了這三個字，蕭恒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她，他伸出手想將她擁入懷中，用溫情暖化她。
??蘇玥卻再度一把將他推開，目光如刀般割過他的臉頰：“你走開，別碰我！”
??在蘇瑾哥哥的墳前，蘇玥突然覺得，自己根本不該要嫁給蕭恒，更不該心裏有了想要和他好好在一起的想法，這個土包下埋著的人，才是她想要共度一生之人，就算蘇瑾如今不在了，她也不能背叛他們的感情。
??蕭恒怔在原地很久，才輕聲說：“我就在你身後林子裏，有什麽事，叫我。”
??他緩緩地說完這句話，卻發現蘇玥的目光再也不曾落在他的身上，根本沒有聽到他說話，他落寞地轉過身，心裏總覺得這事似乎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他站在林子裏，看著蘇玥一開始繃地筆直的背，一點兒，一點兒地弓了下去，最後匍匐在土包上，雙肩抖得厲害。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恒突然覺得她不動了，大吃一驚地跑過去，發現她已經哭暈了過去，額頭滾燙，即便是暈著，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蕭恒心驚膽戰地將她抱起來，突然後悔地想要將自己打一頓，他怎麽就這麽沉不住氣地帶她來了這裏。
??他們兩人回到城內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蘇玥發燒昏迷不醒，蕭恒招來軍醫給診脈，他一直守在她身邊，一夜未合眼。
??蘇玥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年前，她還是舒月，蘇瑾哥哥要上戰場，他走時拉著她的手說，他一定早去早回，讓她等著他，等著他去向舒將軍提親。
??他相信以兩家的交情，再加上有父親蘇鐸出麵去說服兵部尚書，此事一定能成。
??當時還是舒月的她嬌羞地點了點頭，與其他熱戀中的少女一樣，送自己的情郎去了戰場，日也盼夜也盼，就盼著他回來，然後用大紅花轎將她抬進蘇家的大門，沒想到盼來的卻是蘇鐸父子慘死他鄉的消息。
??畫麵一轉，她又看到秦州城內，人吃人的慘烈景象，看到葉臻率天楚國大軍衝破秦州城門，將蘇鐸父子殺死，然後將他們吊在城門上暴屍。
??他們遍體鱗傷的屍體隨風搖擺，像是蘇家軍那永不倒的戰旗，隻是戰旗有千萬人用命護著，他們卻沒有。
??蘇鐸父子生前是蒼玄國百姓心目中的戰神，是讓天楚國聞風喪膽的殺神，死後卻背負著千萬人的唾罵，無法入土為安。
??她看到蘇瑾哥哥滿臉是血地對她說：“小月，我是冤枉的，你一定要為蘇瑾哥哥報仇！”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