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章:南風,怎安涼
第一次注意到涼的時候,還是高三,一次偶然的調座位,他坐在我的後桌。
之前的我,對於這個人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印象,因為他總是坐在自己的一個位子上,默默進行著自己的學習,作為我們班的語文課代表,我與他的交流也僅僅限製於收作業。
許是因為好奇,我開始主動跟他說話,不管是關於生活還是關於學習,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也很樂意回答我一些無聊的或是奇怪的小問題。
久而久之,我已經習慣了他隻對我一個人的說說笑笑,他因為醉心於學習會偶爾不去吃飯,而我從就一次兩次……多次的給他把飯偷偷帶回教室。
而他手頭的作業和學習任務似乎永遠都做不完,忙的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卻有時間去思考我那些與學習無關的小問題。
我把這個理解為他隻是在用勤奮麻痹自己,他的成績很好,位於班裏的前五,卻總是把超過經常作為第一名我當成目標。
那一次,我胃疼在班裏一個人趴著,他照例是吃飯大軍中回來最早的一個,看到我之後輕輕捅了一下我,問道:“怎麽了?”
我沒有什麽力氣抬頭,隻是淡淡回了一句:“胃疼。”
他又問:“喝藥了嗎?”
我答:“喝了,我躺一會兒你別打擾我行嗎?”
他沒有繼續說話,而我也始終沒有抬頭,以為終於有了一份清靜,過了不久卻又有一個人捅了捅我,我不耐煩的抬頭看他,道:“又怎麽了?”。
“熱牛奶,喝了會好點。”他把牛奶放在我桌子上,繼續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埋頭學習。
我伸手握住了那個牛奶瓶子,溫熱的,很舒服,喝道胃裏一樣舒服,這瓶牛奶似乎忽然拉進了我們的關係。
許是女孩子都有點撒嬌任性,許是他從不會對我發脾氣,我轉過身趴在了他的桌子上,擋了他一大片學習的地方。
他這下有些不能理解,卻依舊沒有生氣,問道:“怎麽,不是胃疼嗎?”
“我想聽你唱歌。”我無厘頭的要求道。
“不會。”他斷然拒絕。
“不信,我昨天明明聽到了。”我繼續不饒人的咬著他。
他依然堅持著自己“不會”的事實。
“好啊,你不唱的話,我回來就說你喜歡我,跟我表白了。”我忽然腦子一熱,開了一個大膽的玩笑,本來以為他會打我,可是許久卻不見他說話,我才抬起頭看他。
他的連,在初晨的日光下,紅撲撲的,一個很是清秀的少年,非常好看。
“你……你胡說。”他磕磕巴巴的說了這一句話,連忙別開了我看著他的眼睛。
“怎麽胡說了?你還給我買了熱牛奶呢?”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哪裏來的膽子,竟然敢繼續說下去。
本來以為他會“誓死反抗”可是過了兩分鍾之後他的聲音卻在我頭頂響起來。
“我們的愛情到這兒剛剛好,剩不多也不少不必再煎熬,你可以不用,記得我的好……”
那一天,我第一次覺得他像一個從漫畫裏走出來的少年,唯美遙遠。
到了後期,因為學習緊張,我偶爾會犧牲自己午休的時間留在班裏多學一會,他也會留在這裏。
可是他的黑眼圈明顯比我要重,終於在某一天的午後,他熬不住說是讓我到上課了叫他起來。
我隨口答應了一句,繼續鑽研那一道數學題,寫完之後,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我又沒有別的事可幹,於是就轉身將頭靠近他,盯著他的後腦勺。
在這過程中不斷的思考著應該如何把他弄醒再假裝自己的無辜。
正在此時,忽然外麵傳來了一陣鈴聲,教學區的鍾聲和宿舍的起床鈴是連在一起的,所以一瞬間也叫醒了睡眠不深的他。
他醒過來轉身翻了過來,忽然與我四目相對,近在咫尺,交互著呼吸。
這一刻,世界仿佛安靜了,沒有了轟鳴的鈴聲,沒有了聒噪的蟬鳴,耳邊剩下的隻有他的呼吸聲。
我的心忽然一顫,似乎被什麽東西打破,層層顫栗,傳到臉上竟然起了一層微微的紅色。
我忽然有點慌,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卻不知所措,直到他受驚似的彈起來我才明白過來我應該怎麽做。
我回頭座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伸手按住自己的砰砰亂跳的心口,直到所有的人陸陸續續趕到班裏,開始上課時它才平靜下來。
可是,從那以後,隻要閑下來我就會想起他,就會想起他的呼吸,每一次想起心裏都是久久無法平靜。
我試著不去尋找他,不去打擾他,也不去想起關於他的那個曖昧的中午。
不知不覺,在大家打打鬧鬧的聲音中,在大家奮力加油的聲音中,我們度過了高三,最終送別各自分道揚鑣。
後來見他的時候,還是在領畢業證時,我記得當時他問我想去哪兒上大學,當時並沒有多想,隻是說:“去湖南,湖南師範。”
“嗯嗯,我知道了。”
我猛然驚醒,拿出手絹試去額角的冷汗,看了看手下的孟婆湯,才知曉已經是現實,強行按住將要突突跳出來的心。
我整理著手下的孟婆湯,思緒卻不時飄向那個夢,連續幾日,我一直做著同一個夢。
夢中的主人公是我,我當時全身帶血,一身白衣被染得猩紅,躺在一位少年懷中,用最後的力氣對他說出了那句話。
我看不清那個少年的容顏,隻知道,我當時的心很痛,就連現在也是被什麽東西揪著的疼。
我時常會想,會不會那個少年便是我要等的人,可是……
我看著手下整理好的孟婆湯,歎了一句:“三千載將過,想這些無用的事情做什麽。”
我轉眸,看了看一邊的沙漏,上層的沙子已快見底,地獄永遠都是黑色,晝夜不分,隻能用此法區分時辰,想來今日要結束了。
我站直,又吆喝一句:“孟婆湯,所有家財換之,可還有人要渡河?”
四周,依然是靜悄悄的,我放心的收下所有湯準備離開奈何橋時,忽然遠方飄來一位少年。
身量挺拔,樣貌甚佳,頭戴白玉冠,一身白衣的打扮向此處飄來,墨發後垂,風采卓然。
“客人,可是要渡河?”我問。
“敢問此湯價錢?”那人開口,聲音一如他的樣貌,似高山流水,極是悅耳。
“所有財產。”我答。
“價錢有些貴。”
“客人,您都是要渡河的人,到了人間又是一個新的開始,何不將錢財這等身外之物一並卸下,也好走的安心。”我認真解釋著。
“有理,不過在下還有一問”
“客人請講。”
“不知姑娘值幾錢?我願散盡家財購之。”他說話的語氣,帶著些調笑的意味,惹了我的不悅。
我打開手裏的盒子,將孟婆湯盡數收起,隻道了一句:“告辭。”便往孟婆莊的方向走。
我的孟婆莊坐落在赤色曼珠沙華的中央,由赤色玉髓打造而成。
此時正值曼珠沙華花開之時,我采其花編織了幾件衣裙,紅色張揚,穿在身上也很是舒服。
我掀開幾道紅珊瑚的垂簾來到內室將孟婆湯放置在架子頂上,剛轉身就望進了那一雙眼睛。
明澈,清冷,很是好看,又是剛剛在奈何橋邊遇到的那一位少年。
他此時靠我極近,周身被他身上清冷的香氣繚繞,那是地獄從不曾有過的味道,似日光,惹人留戀。
他單手撐在我頭頂,將頭靠在我耳邊,任溫熱的氣息噴灑下來,打亂我的方寸。
他卻放低聲音說道:“姑娘別動怒,在下又沒說不買孟婆湯,隻是孟婆是冥界第一美人,在下實在是被你所吸引。”
他說著,在我的耳垂上輕咬了一下,惹得我的身子顫了顫,雙手緊緊扣著身後的紅木架子,不知反抗。
明明是初見,我卻覺得他的氣息格外熟悉,讓我隻沉醉於他的包圍,不求掙脫。
“什麽人,竟敢擅闖孟婆莊。”忽然一道渾厚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叫醒了我的意識,也讓那個少年轉身看向他。
我平複著心緒,見到救兵一樣的開心,看著那個聲音的源頭叫道:“轉輪王,你來了。”
轉輪王是負責冥界所有鬼魂轉世的王,住在混沌之處的天機殿,永遠穿的都是墨色羽衣。
身形魁梧,高大,樣貌雖不比那個白衣少年般,清秀到一塵不染,卻也很是好看,超於常人。
至少我在冥界沒有見過第二個比他好看的。
“哦?”那個白衣男子見到他也帶著點興趣,一笑道:“轉輪王?別來無恙。”
轉輪王看到他的容顏時,臉上的表情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有害怕,高興,驚訝,慌亂,以及諸多情緒的疊加,我分辨不清,也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
“在下白芷,乃新任月下老人,見過冥界十殿轉輪王。”白芷彎腰行禮。
“仙君客氣了,不知仙君到來,有何貴幹?”轉輪王這一刻收起了所有的情緒,負手而立。
“奉冥王之命,來取清風卷。”白芷說著抬起手,手中白色光暈閃爍之間憑空出現一道墨色羊皮符。
整個冥界的人都知道,那是冥王的旨意,見此符如見冥王。
我和轉輪王立刻屈身下跪,聽著白芷宣讀指令。
“冥王有旨,清風卷至今封存已有三千年之久,理應呈天命達成卷中生靈所願,吾今特命十殿轉輪王墨羽帶其手下守卷者孟婆氏協白芷仙君一同完成此事,欽此。”
“臣領旨。”我與轉輪王一同拱手領旨。
白芷將那道符交到墨羽手上,扶起他說道:“不如殿下今日便帶我去開清風卷可好?”
墨羽站起來,輕笑著拿開白芷搭著他肩膀的手,道:“今日還有事,不如明日本座再同仙君開啟清風卷,還請仙君在我天機殿住上一住,可好?”
“謝殿下好意,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孟婆莊合適些。”白芷玩味的看了我一眼,笑道。
“隨仙君喜歡,我等還有要是,便先告辭了。”
墨羽說罷,不待白芷開口,就立刻來到我身邊拉起我離開孟婆莊。
他帶著我一路用瞬行的法術越過大片的曼珠沙華花田,來到冥界最西處。
他看著這裏射進來的幾縷日光,笑著對我道:“還好趕上了。”
我看著那日光,笑了笑,說來奇怪,我明明是冥界中人,卻偏好日光,冥界永遠都望不見太陽,轉輪王就尋遍冥界,為我尋得此處。
這裏是與天人兩界的交界處,每日此時,這裏便可看得到一刻鍾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