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木樨傳> 第22章 池爾斌8

第22章 池爾斌8

  木樨一直沒聽見院子裏有動靜,以為池爾斌還在前廳沒回來。她穿了衣裳綰了頭發,把髒水拎出去倒了,屋子整理幹淨,這才回主屋裏去,想拿條幹帕子把濕頭發擦一擦。


  於是她在看見坐在桌子邊發呆的池爾斌時,很是驚訝地問,“將軍,您已經回來了啊?”


  池爾斌沒回答,木樨疑惑他是不是又不大高興了,她解釋說,“小的以為將軍還會耽擱一時,才先去洗了個澡……將軍若是想沐浴,木樨這就去燒水,您稍等。”


  池爾斌不知為何不太看她,腦袋扭向一側,專注地盯著燃燒的蠟燭,胡亂應了一聲,“嗯,好。”


  木樨轉身要出去,餘光瞥見池爾斌的傷口,又是一驚,扔下手裏的東西就跑過來,“將軍,您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打緊。”池爾斌本想躲開,不知為何卻沒有動,他看了一眼木樨,對方滿臉關切,似乎不相信連衣帶都被血浸透的傷口隻是一點小傷。


  她在關心自己。池爾斌亂七八糟地想著,手臂已經向她遞出去,“軍醫要救治許多傷情嚴重的將士,不得空,我拿了傷藥過來,你幫我重新包紮吧。”


  木樨找來幹淨的布巾和棉球,用剪刀把布巾剪成長條,拉了杌子坐在他身邊,檢查了一下傷口,心想當時的情況肯定很緊急匆忙,那處包得簡直不能細看,而且已經這麽包了一個白天,再不處理,小傷也得惡化成大傷。但若是直接拆了上藥包紮,池爾斌身上的盔甲就脫不下來了。


  她對池爾斌說,“將軍,得把衣裳先脫下來才行。”


  池爾斌依言站了起來,方便她操作。木樨小心翼翼地脫下他的盔甲,費力地抱到一旁的架子上放好,又轉回來,要給他脫中單和最貼身的小衣。


  池爾斌一把抓住她解自己衣帶的手腕,“這件也要脫?”


  木樨奇怪地看他一眼,“這衣裳都沾上血弄髒了了,您不換一件麽?若是覺得冷,小的拿外袍給您披著。”


  池爾斌鬆了手,任她先解開傷口上的布,把他上半身的衣服全脫了。在揭開最後一層貼著傷口的衣帶時,怕因為撕開和傷口黏在一起的帶子太過疼痛,她嘴裏還和哄小孩兒似的說著,“將軍,您且稍稍忍一忍。”


  木樨擔心他冷,其實他有點熱,而且因為嗅到她身上才沐浴後淡淡的香氣而越來越熱。


  木樨的皮膚被熱水泡的白裏透紅,兩隻眼睛亮亮的,頭上的濕發綰的粗糙,尾梢往下滴著水,順著脖子滑進衣襟裏去,大概是有點癢,被她胡亂地抹了一把,燭光裏,那片肌膚泛起瑩潤的水光。


  她檢查了池爾斌胳膊上的傷,已經不流血了,但是皮肉外翻,有些猙獰,需要清洗,以免因為處理不善而惡化。她說,“得用酒洗一洗傷口,可能會疼,您忍一忍,不要亂動。”


  似乎身子被泡軟了,連帶著聲音也變得軟軟糯糯。木樨柔軟的安撫聲嗡嗡地傳進池爾斌耳朵裏,讓他想起剛剛聽見的歌聲,幾乎沒聽怎麽聽清她在說什麽。


  池爾斌發覺自己知道木樨是個姑娘而非小子後整個人變得奇怪,他可能還沒從這個事實引起的驚訝裏回神,一時想自己怎麽一開始就沒察覺到木樨的不對勁,仔細回想,這麽多天來的確有很多破綻,最明顯的嬌小身材和陰柔聲調居然被他給忽略了;一時又想既然她是姑娘,怎麽一點身為女子的自覺都沒有,一點女兒家應該有的羞恥心都沒有,麵對上半身沒穿衣裳的他,更有甚者,上次給他搓背,他幾乎全-裸,她為何一點都不臉紅,淡然的不可思議。

  她到底經曆過什麽,她究竟是誰,她之前說的那些話有幾句是真的?


  木樨並不知道池爾斌的心理活動,她低著頭,先絞了熱帕子擦淨傷口附近的血跡,再用棉球沾了酒液拭擦傷口上凝結的黑色血痂,待露出裏麵泛白的皮肉,才小心地把藥粉倒上去。


  手指底下緊繃的皮膚包著的像是死肉,在木樨的揉搓下竟然半點戰栗都沒有。這人是察覺不到痛,還是在強撐?


  她想了想,決定和他說說話,分他的心,不過分注意到疼痛。“木樨還沒有恭喜將軍打了勝仗。”


  “並沒有完全打敗敵軍,隻是讓他們退兵而已,算不得勝仗。”池爾斌本來在看自己胳膊,看看到底傷成什麽樣子,沒想到注意力全在木樨的手指上去了。木樨一開口說話,他就把目光挪開,控製自己別再看她。


  “那也還是要恭喜將軍,解了庭州城的危機。”木樨手腳麻利,傷口也沒有嚴重到讓她無法處理,弄得很快。


  她把長條布袋繞著池爾斌的胳膊慢慢纏好,輕聲說,“木樨今日抽空看了半頁書。書上說,兵者詭道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今夜將軍親率三千士兵夜襲敵軍大營,是不是正切合這兩句話?書上還說,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敵軍是兩國聯軍,而據木樨所知,突遼國和西突厥這些年的關係並不好,可以考慮用離間計讓他們的聯軍不攻而破,是不是?”


  池爾斌沒想到這家夥居然能在大軍趕路中途抽得出空閑看書,而且連離間計都知道了,她是有多求知若渴,完全不懼近在咫尺的戰爭,難道就不怕命喪此地嗎?


  對方見他不回答,抬起眼睛看過來,池爾斌沒法保持沉默,便說,“是也不是。”


  “哪部分是,哪部分不是?”木樨誠摯地問,“將軍可願講給木樨聽,讓木樨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池爾斌正要回答,心裏突然警覺起來。莫梁曾經提醒過他,這人有可能是別國細作,那時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改口道,“我累了,改日講給你聽。”


  木樨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將軍,是剛打了一仗還受了傷外加忙了一天一夜沒休息的將軍,即便是鐵人,大概也快撐不住了,自己在這個時候問問題,實在是太不明智了。她忙站起來,卻看著剛剛包好的傷口犯了難,“將軍的傷口,怕是碰不得水呢……”


  池爾斌摸著包得好好的胳膊,奇道,“你還精通醫術?”


  “將軍太過高看木樨了。木樨隻是受過一次重傷,病了旬月,久病成醫,懂一兩根毛罷了。”


  “什麽傷?”


  “家裏進了賊,被賊刺傷。”木樨比著當初給賀蘭珀擋了那一劍的地方,“從這裏刺進去,差點就活不成了,還好小的命大。”

  池爾斌看了她半晌,依舊不能單從看上看出這些話的真假。他將懷疑壓在心底,心想她不會武功,身上也沒有任何一種毒-藥,退一萬步講,就算她真的是細作,一時半會兒也沒機會對他下手,隻要把人看住了,別讓她有機會竊取什麽機密,以後有的是機會弄清楚她到底是什麽人。


  他輕聲哂道,“果真是命大。”


  木樨見他臉和手都不怎麽幹淨,跑去廚房打了一盆熱水來,讓池爾斌洗漱。她扭了帕子遞給他擦臉,他擦完準備扔下帕子,木樨示意鎖骨那塊,“將軍,還有這裏,有濺上的血沒有擦幹淨。”


  池爾斌在她指的地方附近抹了抹。


  “還有這裏。”木樨又指了指耳後。


  池爾斌又去擦耳朵。


  木樨見他擦的不得其法,這屋裏也沒個鏡子,憋了一會兒沒憋住,說,“將軍,要不小的再去打盆水,給您擦擦身子吧?您這樣也難受得緊……”


  她還沒說完,就被池爾斌打斷了,“不用。”


  “至少洗一洗您的頭發……”血都濺到簪冠上去了。


  “我說了不用!”池爾斌板著臉,“你出去,我要休息。”


  木樨當然不敢強行把他扒光了扔水桶裏涮洗一番,她說,“那將軍好生歇息,小的退下了。”說完便抱著池爾斌方才脫下的衣服出去,還貼心地合上了門。


  池爾斌嘴上說著休息,卻並沒有休息,他在房中找到筆墨紙硯,寫了一封密函,待墨晾幹了,疊起封好。他裹了披風,出門讓人去把高建信叫過來。


  院裏無人,一間偏屋亮著燈,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來,莫約是木樨在鋪床,也快躺下休息了。他想了想,沒打擾她,拿著密函親自去了高建信處,倒是把對方嚇了一跳。


  池爾斌交代完事情,踩著滿地月光,獨自走回自己的院子。此時庭州城萬籟俱寂,戰爭也好殺戮也罷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事,陪著他的不是刀光也不是劍影,而是這冷冷清清的、水洗過似的月色。


  胳膊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他想到自己院子裏還有個來曆不明,“假扮”男人待在他身邊的姑娘,破天荒的猶豫了。他不知該把木樨綁了扔給莫梁以軍法處置,還是留在身邊繼續試探查看。已然忘記當初是誰硬要恐嚇木樨獨身一人多麽艱苦多麽危險,強行把她留在了自己身邊。


  院子裏有人。池爾斌在院門口站定,發現木樨並沒有睡覺,她在他去找高建信這段時間裏,把兩人換下來的衣裳搓洗幹淨了,正一件件晾在院子裏幹枯的葡萄架子上。


  讓池爾斌沒有直接往裏走,甚至沒有出聲驚動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把濕發全部放下來了,垂在身後,隨著她的動作搖晃,抖動,飄拂,像一條墨色的溪流,在月色中泛著冷光。


  木樨晾好衣裳後長長呼了一口氣,抱著盆回廚房。


  池爾斌後退一步,退進陰暗裏,沒讓她發現自己。


  她放了盆,揉著胳膊和腰回了偏屋,不一會兒屋裏的燈滅了,不再有聲響傳出來。池爾斌這才走進去,回房休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