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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箱舊衣

  第七十九章:一箱舊衣


  ??江娘子早早就等在家中, 江大幫她從床底拖出一個衣箱, 雕花楠木, 掛著一把精巧的銅鎖,許時常撫觸,銅鎖光滑不曾有半點的綠鏽。


  ??江大遲疑了一下, 問道:“可會沾上麻煩?”


  ??江娘子用手拂去衣箱一角落著的一點灰塵,道:“哪會有什麽麻煩,不過是我舊年之物,那時年歲小,衣裳都是鮮亮的顏色, 好些也不過上身一兩次, 都還是簇新的。隻是,藏了這麽多年, 樣式過時,顏色也不鮮亮了。”


  ??江大道:“哪裏, 衣箱裏鋪了油紙,收得好好的,都是上好的衣料,像我這等泥腿,見也不曾見過。”


  ??江娘子的目光從江大身上輕輕滑過去,打趣道:“夫郎這就過謙了, 你在外頭走動, 沒吃過豬肉, 難道也沒見過豬跑?”


  ??江大笑道:“也隻遠打遠見豬, 沒有近身摸過豬毛,不知道紮不紮手。”


  ??江娘子佯怒,瞪他一眼:“哪個是豬?哪個是紮手的?”


  ??江大涎著臉,忙躬身作揖賠罪,又幫她取出一個裝首飾的匣子,卻道:“娘子,這個還是藏著吧。”


  ??江娘子搖搖頭:“這也是我的舊物,雖有些巧意,不是什麽名貴之物,適合年歲小的小娘子。我藏著它,一來我如今為人妻,為人母,再戴這些俏皮的頭麵不合時宜,二來,物是人非,觸景傷情,不大願意看到它們。如今心緒漸平,又不惹心真的棄到一邊,由著它們在箱中著鏽發黃,福福禍禍,聚散離離,又與這些死物什麽相幹。”轉頭看江大眼中還有擔憂之意,放低聲,道,“那些……就埋在地底吧。”


  ??江大點頭,反安慰她道:“娘子再等等,再等個十年八年的,那時阿泯也大,我們再……”


  ??江娘子伸手握住在他的手,偎在自己麵頰上,內疚道:“夫郎,那些事物,我不能做主,大郎那兒,我不能貼補……”


  ??“胡說。”江大皺緊濃眉,“我們又不是物主,別說貼補,一根線都不能動,別說大郎不知曉,就算知曉了,他也不會動一絲貪念的。我養的兒郎,我信他的品行,不會有丁點的抱怨。”


  ??江娘子轉憂為喜:“是我小人之憂了。”她雙眸低垂,柔軟溫情,輕聲道,“我何其有幸,遇到了夫郎。”


  ??江大一愣,忽得紅了臉,手腳無處安放,好似被人灌了一口蜜糖,傻笑幾聲,道:“你……你你……你常日開心快樂就好,那就好,那就好!”他就怕委屈了她,“娘子這般好,我實是配不上,我就怕你……”就怕嫁與他,她午夜夢回心生後悔。


  ??江娘子伸手將他額際粗硬的發絲按下撫平,反問:“夫郎可後悔娶了我,娶了我,你連……”


  ??江大將她的手包在掌心中,打斷她的話,道:“我江大不過一個混吃等死的粗莽漢,死倒活賴,要不是遇著娘子,還不知是什麽境地。”


  ??江娘子卻難掩憂愁,道:“可我心中……”


  ??江大笑道:“這輩子有你,有大郎二郎,有妻有子有家,再多求,怕是老天都怨我貪心,要招來天打雷劈。娘子你在意,恰是我最不在意的。不用在心裏放上半點。”


  ??江娘子還待說什麽,聽到院中阿萁的聲音,換上笑顏,用手帕沾去腳角一點淚意,推了推江大,道:“萁娘來了,這裏再用不著你。你今日送阿泯上學,問問他老師,學堂可生了什麽事,我看阿泯昨日回來,有些心虛膽怯,早早就躲進屋中了。”


  ??江大答應了一聲,邊走邊又護道:“別是受了欺負,阿泯最懂事。”


  ??江娘子嗔道:“你又不是未卜先知的,你怎就知道不是阿泯欺負了人?”


  ??江大大笑道:“能欺負人也好,總比受人欺好。”


  ??這話隻換得江娘子微惱得一瞥。


  ??阿萁剛進屋就聽到他們在說江泯受欺,不免擔心,過書房門口,看江泯藏在門後,雪雪白的一張臉,星亮漆黑的雙眸,滿是頹喪,又不像受人欺負的模樣。


  ??阿萁衝他張張嘴,無聲地詢問:你在學堂受了欺負?


  ??江泯睜大眼,分辨她的唇型,慢慢搖了搖頭,眼見江大出來,趕緊正正衣襟,正兒八經地等在門口。


  ??阿萁上前喚了一聲:“伯父。”


  ??江大擺出竭力擺出慈眉善目的模樣,衝她笑笑,放緩聲道:“萁娘,你伯娘在屋子裏等你呢,快去快去。”一個跨步撈起江泯,粗聲問,“二郎,在學堂有沒有受人欺負,告訴阿爹,看阿爹捏死他。”


  ??江泯搖搖頭,抱著江大的腦袋,吭哧吭哧地道:“阿爹,沒有人欺負我呢。”


  ??江大道:“誒,不要怕,你隻管我告訴我,你那老師迂腐得很,別人動手,他隻會動嘴。”


  ??阿萁抿緊唇,心道:天下也隻江伯父,會揚言幫兒子教訓幾歲大的小兒。


  ??江娘子無奈,歎口氣,拉過阿萁,笑道:“好在學堂裏教書的仇先生有分寸,你伯父又怵怕跟有學問的人打交道,不然,還不知怎麽蠻攪。”


  ??阿萁道:“伯父跟阿爹一個樣,都是偏幫自家兒女的。”貼著江娘子身邊小聲道,“就算偶有不講理,也是當爹的心腸。”


  ??江娘子搖了搖頭:“養子怎能不教,須知慣子如殺子。唉,他要做慈父,我隻得做個嚴母。”


  ??阿萁笑:“伯娘就算是嚴母也是個好看的阿娘。”


  ??江娘子攜她手道:“今日卻不看我,我好好幫你裝扮裝扮,我有些舊衣,色巧,還算見得人,隻你不許嫌衣舊不新。”


  ??阿萁連連搖頭:“我隻會受之有愧,哪裏敢嫌,就怕把好衣弄裝了。”


  ??“我知道你不嫌,才敢給你,這人情要麽不做,要做便做滿八分,否則就是討人嫌,以為我眼高瞧不起人。”江娘子說著,帶著她開了衣箱,卻見裏整齊疊放著各樣衣裙,嫩黃新綠,輕翠銀紅,湖色落煙,披帛繡滿落花,襟上纏著連枝,亮麗鮮妍。


  ??阿萁看得兩眼發直,裏頭一件銀紅也不知什麽布料裁的,似有流光隱隱。


  ??江娘子翻出一件鵝黃短襦一條軟紅長裙,笑道:“這身是我年小時的衣裳,我那時喜翠不喜紅,這身衣裳就沒怎麽上過身,偏衣料又難得,就仔細收著。我做小娘子身量也不高,與你穿做合適。”


  ??阿萁伸出手摸了摸,輕爽細軟,道:“伯娘,沈家也知曉我是農家女,哪置辦得起這等好衣裳 ?還不如跟尋常一樣,不用特地裝扮。”


  ??江娘子笑著道:“尋常人家走親戚也要換身新衣裳呢!再者,著好衣備禮上門做客,也是禮數。”她將萁娘按在圓凳上,動手拆了她的頭發,“你正當年齡,花骨朵一般,正是穿紅著綠的好年華,千萬不要辜負了。能打扮為何要拘泥?”


  ??萁娘小聲道:“伯娘的衣裳也不知用了什麽好料,摸著就尋常,我怕遭賤了。”


  ??“胡說。裏有好衣裳給你遭賤,我這些都是舊衣,隻是收得妥當,看著還鮮亮,時日再長久,就要黴壞了。”江娘子憐愛地看著萁娘的眉眼,又道,“萁娘不必在意,那件衣裳用的也不是什麽上等的衣料,不過尋常的麻布。”


  ??阿萁更加驚訝了,道:“怎會這般細軟?”


  ??江娘子笑:“這我便不知曉了,許是用了什麽秘法,左右是商家的不傳之秘。”


  ??阿萁心道:粗物細做,裏頭不知道要費多少心血,這身衣裳說是麻的,又豈能與尋常的麻相同?

  ??江娘子毫不理會她的矛盾糾結,妝台前的鏡子倒映著阿萁俏麗的臉,案上一溜擺開香粉眉黛胭脂。她取過一把木梳細心地幫阿萁梳著一頭烏油油的黑發,晨光拐過窗欞,一柵一柵地落在江娘子的身上,在她身上打下明明暗暗的光與影。


  ??阿萁輕輕眨了眨眼,透過鏡子看著江娘子,她覺她似乎在懷念著什麽。過往於她定然甘美如飴,因此她的唇角微不可見地勾起,露出細細的笑意,可過往終已逝去,不可挽留,她的眼眸中又盛滿了哀傷。


  ??“既是出門做客,太素淨了不好,太張揚了也不好,不如穿得喜氣些,如何?”江娘子緩聲道。


  ??阿萁偷偷咬了下唇,這話是問她,可聽著,又不像是問她,她隻好由著自己的心意答道:“都聽伯娘的。”


  ??江娘子的手頓了頓,笑著道:“不曾及笄的小娘子,也沒甚千變萬化的發髻,風流的,端莊的,靈動的,俏麗的,都是以後梳的,眼下左右不過梳個丫髻,再如何也翻不出花來。”轉而卻又道,“不過,小家人兒,渾不用這些添彩。”


  ??她依舊給阿萁梳了雙丫髻,也沒見多做什麽,梳出頭發像是兩個花苞,不緊不鬆,俏趣又靈動。從妝盒裏挑出一串紅梅像生花,一圈兒繞在兩邊發髻上。一圈的豔紅,立馬襯出阿萁飛揚的俏麗來,整個人似被補上一層的彩,鮮豔,濃鬱。


  ??江娘子滿意了,推阿萁去紙屏後換衣裳。阿萁也不再推來讓去,謝過後,大大方方接過衣裙,換穿到身上。她鮮少穿長裙,略有些不自在,半斜著身紙屏後探出來,道:“伯娘,我怕我裝西施不成,倒成了東施。”


  ??江娘子笑道:“藏著做什麽,我的眼光再不錯的。”


  ??阿萁踮著腳提著裙,從屏風後繞出來,俏生生地立在那。


  ??江娘子有片刻的失神。


  ??歲尚小的小女娘,身量未足,稚氣未脫,豐盈的雙頰光滑細膩,眉長眸黑,秀鼻紅唇,鵝黃的短衣係著紅色長裙,她立在那,就如橫枝上一朵將開未開的花,未曾紅透的花瓣,吐出嫩黃的蕊。她這般惹人憐愛,又那般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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