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
每一百十二章:我不是我
??紫藤花漾著一片輕紫,石桌石凳, 暖風輕襲, 還有花架下眉目俊俏巧笑倩兮的小女娘。江石坐下來,靜了幾息, 終於把自己從付家的那片混亂之中挑了出來, 享片刻的安好。
??阿萁坐在他對麵,托著腮, 絮絮說道:“前兩日過了晌午,我跟嬢嬢一道在給瓜藤打須條呢, 就聽院裏狗汪汪直叫, 沈娘子遣了管事和兩個小廝兒,把我接了沈家來。”她微湊過來,“嬢嬢先是嚇了一跳,跟那管事說了好些奉承的話,我看啊, 回頭嬢嬢定要去找鄰舍炫耀。”
??“來了沈家後, 老太公待人親切, 沈家小郎君說話有趣, 他還學了好些地稀奇古怪的手段,有些大不入流,沈家主與沈娘子竟也許他學。”
??江石靜靜地聽她說話,覺得自己能聽到地老天荒。
??他願聽, 阿萁願說, 她存好多話, 攢了好多事,無人可訴無人可懂的,在沈家的紫藤花架下全說與她的江阿兄。她的小四妹,不知去向死活兩知的小八郎,她偷偷摸摸做的線香,一把一把地藏在家中,施老娘大許是知道的,不知怎的忍了,沒有斥責孫女兒心野,做些沒用的事物;陳氏的眼裏是沒這些的,她日日在家中,帶小四娘,做針線,間或怔怔出神,偶爾像是大夢初醒似的,裁布給葉娘做新衣。
??江石等她說完,這才問:“萁娘,線香可是有帶過來?”
??阿萁一擠眼:“江阿兄神機妙算,我偷帶了兩把過來。”她捏著自己細細的手指,“阿兄,線香真能換得錢?”
??江石笑著定她的心:“萁娘我逛了禹京的大小店鋪,無有一家有賣線香的。”
??阿萁星眸閃閃:“那?”
??江石道:“我們既尋了大樹,自是倚背相靠,屆時問問沈家主的主意。”
??阿萁點頭,略有些擔憂地問道:“江阿兄幫付家理事,可會沾染上麻煩?”
??江石想了想道:“付家的官司大許是了了,牽連不到我身上,付家的私事……”再混亂,他一個外人,也無置喙之處。
??阿萁輕聲道:“江阿兄小心些,等付家事了,我們再商議線香的事。”
??江石欲言又止,他來時是幫付家報喪的,總不好長時逗留,來去匆匆,想說的話還有大半沒說呢,離去時低聲道:“萁娘,線香是你一手做的,這是你施家的買賣,外人……我雖不是外人,也沒多嘴的權利。你可有想過,把在自己手中,自與沈家主商議買賣。”
??阿萁怔愣了好一會,刹時想過千百個念頭,笑問道:“江阿兄何出此言。”
??江石笑起來,帶著點桀驁,帶著點灑脫,帶著點細小不可察的陰暗,他道:“萁娘,沈家小郎君的話,我深覺有理,人之性本就利己,縱是我,看到潑天的富貴,焉知哪日不會兩眼發紅,移了心性?”
??阿萁笑看他:“阿兄能說這樣的話,我還不能信你嗎?”
??江石笑道:“小二娘,人善變得緊,你不知好好的人,日日月月年年,然後變得麵目全非,看似人,實是鬼。昨日還是恩愛夫妻,明日拔刀相向。今日我實心實意,說出了這番話,他日我移了心性,誰知生出什麽鬼蜮心腸。阿萁,殺手鐧應握在自己的手心裏,哪日我負了你,你才有底氣,視我如無物,立於不敗之地。”
??阿萁心裏大慟,眼睛一酸,一顆溫熱的淚順著臉頰劃到下巴,晶瑩一點,將將要墜,她伸手要去拭,卻被江石搶先了一步。她感到他粗糙的指腹劃過自己的細滑的臉頰,將那滴輕輕摘到指尖。
??“不笑也罷,怎還哭了起來?”江石不大正經地調笑。
??阿萁不知自己是該氣該笑該哭該悟,隻好隨著性子上前踩了一腳江石:“都是你,說了這些中聽不中聽的,惹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哪有人把自己往壞處想的?”
??江石忙跳開去,又笑著轉身道:“萁娘,變心移性的我,便不是我。既我不是我,我防他一二,哪裏有錯?”
??阿萁鼻中酸楚,嘴角卻是不由上彎,道:“那,阿兄防那個不是阿兄的阿兄,我信是阿兄的那個阿兄。”
??江石聽了這話,不由笑出聲來,實在心癢難耐,顧左右無人,輕輕將阿萁擁入懷中,低聲道:“小二娘,等我事了,一道歸家。”
??阿萁點了點頭,半晌才輕推了一下,讓他快些去付家幫忙。
??江石歎口氣,依依不舍別了阿萁,三步並兩步走了。他一走遠,阿萁頓覺無趣,悶悶不樂地坐回紫藤花架下,一邊出神,一邊折了花枝編了個花環,直引得一隻黃蝶在手邊繞來飛去,才驚覺:該死,怎得折了園中的花枝?阿萁沮喪地瞪著手中的花環,想著怎麽也要去和管事賠個禮。
??“施阿姊好巧的手。”
??阿萁轉頭,就見沈越翎從樹上躍下,拎過花環笑問:“阿姊的花環可能送與我?”
??阿萁奇道:“你少年郎君,拿著花環作甚?”
??沈越翎歎氣:“唉!不小心得罪了小妹,我拿花環哄她去,她最喜新奇巧樣,阿姊的花環編得極有野趣。”
??阿萁抿嘴笑道:“這可不是什麽新奇巧樣,鄉野人家,十人裏泰半都會編。”
??沈越翎道:“左右我不會,我家小妹人小又沒什麽見識,脾氣雖臭,卻甚是好哄。”他生得俊秀,眉目肖似沈拓,依稀又有沈娘子的秀致,神情卻極為跳脫,眼珠一轉,掃了阿萁好幾眼,故弄玄虛道,“我白得了阿姊的花環,論銀錢未免傷情份,不言不語,我又過意不去。”
??阿萁挑起眉,這架式倒讓她想起江石早先拿話誑她的模樣,故意驚訝:“小郎,這是用你家園中的花枝編的,連花帶葉的,連片花瓣都是你家的,左右啊,不與我相幹。”
??沈越翎嘿嘿一笑,阿萁不接他話,他就自找台階,道:“總之,我要謝你,不如我給相個手相測個字如何?”
??阿萁大驚,狐疑地看他:“你會看手相?你學得再雜,我不信你小小年紀還會測字看相的。”
??沈越翎揚眉,折了根樹枝:“來來來,你寫個字,盡管問前程姻緣,非是自我吹噓,我乃桃溪鐵口神斷盧相師門下大弟子,雖不得袁、李二人可堪天機,算你小小女娘的心事,手到擒來。”
??阿萁捏著樹枝,她和江石說了一番話,心性未曾平複,耳聽沈越翎胡吹法螺,便想著難他一難,蹲下身在地上寫了個“口”字,琢磨著測字總要拆字,這橫平豎直也不知能拆出什麽,胡諂出什麽來。
??沈越翎卻是成竹在胸,伸手掐了個法訣,煞有介事道:“阿姊是要問前程呢還是要問婚姻呢?”
??阿萁很是疑惑,她不言怪力亂神,雖遠卻敬,卻是萬萬不信沈越翎能測字看相,偏偏沈越翎胸有定數的模樣看著不像做假,轉念間,忽得地醒悟過來:是了,他剛才從樹上翻下來,定是一早就在那,自己與江阿兄說話時不知周遭有人,定是被他聽個正著,眼下又轉而來誑我。阿萁想得妥當,笑起來,道:“兩樣都不問。”
??沈越翎一怔,他也是機敏非常的,立馬道:“命數不可多堪,隻算得前程和婚姻。”
??阿萁笑:“那問別個的前程和婚姻呢?”
??沈越翎輕咳一聲:“字是阿姊所寫,自是隻算得阿姊己身。”
??阿萁想了想,歎道:“既是前程,也分大小,農人秋時多收幾石糧,換得一年溫飽,也算有成。書生讀萬卷書,一朝成了天子門生,這是大有所成。我不過區區農家小女子,也沒個好奔頭,不問二三年後什麽個景況,倒想問問近幾月能有什麽所得。那阿弟不如算算,秋到冬時,我可有什麽好時運?”
??沈越翎心知她在為難自己,卻是氣定神閑,不慌不忙道:“阿姊聽我測,口為進食之器,食為命之本,可見關乎安生立命之事。阿姊所寫的口字,正正方方,合地之形,又有言,口大吃四方,可斷阿姊前程遠大,斂聚四方氣運,其數乃大。阿姊又問秋至冬時,秋時萬物熟,去其火,加其口,乃一和字,和則得也,應也,此測阿姊秋至冬時定有所得,還是大所得。”
??阿萁聽得呆滯在那,沈越翎得意非凡,笑問:“如何,阿姊,我這算得算準不準?”
??阿萁定定心神,道:“未可知,待得秋至冬時方能知曉。”她忍了忍,終是忍不住,“枉阿弟自稱男子漢,聽人話舌。”
??沈越翎忙擺手,跳著腳道:“這如何怪我,我好生在樹上小憩,是你和江阿兄在那私語,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少年心性,轉而興致勃勃,“我原先隻道阿姊有趣,原來江阿兄才是個妙人啊,阿兄與我叔父定能說得道一塊。”
??阿萁羞他:“還說自己會測字。”
??沈越翎把玩著手中的花環,漆黑的雙眸在眼眶裏來回轉溜,按捺不住,湊過來道:“阿姊,你那線香聽起來煞是有趣,我阿爹規板死硬,你不如與我合夥如何?你放心,我阿爹是大樹,我卻是合木成林,我爹的我能借用,我叔父的我能借用,季侯的我也能借用,這般算來,豈不是比我阿爹這棵獨木來得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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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偷了兩天懶,沉迷小說中不可自拔,還熬了個通宵,於是,就把自己的文給咕了。明天雙更補上,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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