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chapter16
劉嶽和何岩還有事兒要談,聽得出話題有隱蔽性,蔣紋主動問何岩要了車鑰匙,想去周圍轉轉。
何岩疑惑:“轉轉?你對這又不熟悉。”
蔣紋說:“有導航,我不走太遠。”
劉嶽嫌他磨嘰,抄起他腰上掛的車鑰匙拋給蔣紋,“大白天的,你瞎操心啥?”
何岩不攔了,又叮囑蔣紋幾句,她點頭,拿著鑰匙離開。
**
蔣紋走到前院,找到何岩的車,開鎖,打開車門進去,車內一股燥熱撲麵而來,坐墊燙屁股,方向盤燙手。
新疆的天氣就是這樣,似蒸籠,熱的人汗津津的。
她戴上墨鏡,開空調,然後掛擋,上路。
一路向前。
熱空氣在窗外翻滾,車內溫度漸漸降低,涼的打顫。
她舒服的呼了口氣,騰出一隻手在包裏摸索,摸到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裏。
再去摸索,找出打火機。
火苗一竄,蔣紋把頭湊過去,深吸了一口。
濃煙噴出。
一如她筆直的衝出浮躁與喧囂,衝出城市的牢籠。
她朝太陽走去。
她朝戈壁奔去。
**
新疆處處是戈壁。
大概兩個小時,蔣紋駛入一片黃金海。
有綠樹,綠的像灰土的顏色——但它確實是綠的,和這一片無邊無際的金色相比,它是生命的象征,以奇怪的姿勢,光禿而幹癟的橫叉在大漠裏。
頭頂是藍的透徹的遼闊蒼穹。
單一的顏色,強烈的視覺衝擊。
風很大,在黃沙裏掀起層層漣漪,攢著無盡的,生命的力量,向她湧來。
蔣紋不知道這是哪兒,在地圖上找不出名字,導航顯示無名路。
但這些一點也不重要。
蒼茫的戈壁之上,有一排破舊的房屋,被風化的褐色木板豎在土裏,上麵是歪扭的漢字。
商店。加油站。
是這片戈壁灘的服務站?
蔣紋下車,腳踩進黃沙裏,她走了一圈,太陽火燒火燎,烤的發膚滾燙,汗都流進眼睛裏。
蔣紋不轉了,快步走進那家平矮的商店。
陰涼襲來,她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視線終於不再模糊。
她覺得這裏足夠美,不用走了。
**
下午四點多,服務站駛進一輛陸虎。
攆過黃沙而來,在戈壁灘上留下兩條歪扭的深痕。
車停在油箱跟前,隨後下來一人。
無需旁人來,那人輕車熟路的掀開車前蓋,把導管捅進去。三分鍾後,他合上車蓋,臂膀因用了些力氣,繃出結實的肌肉線條,在陽光下露出健康的古銅色。
聽見外頭的聲響,商店女老板探出頭,一見來人馬上笑起來,招呼著喊了一聲:
“陳隊長!”
男人很高,身形看著瘦,卻透著股硬朗結實的勁,肌肉將胸膛微微撐起,黑t緊緊繃在身上。
他留一頭利落板寸,眉睫如漆,目光深沉,棱角分明,輪廓似刀割,又冷又利。
是常年生長在大漠的狂野,卻不粗糙,性感又原始,引人注目。
陳陷收回暫時停留別處的目光,應了一聲。
音色很低,極賦辨識度。
女老板問:“不是說明天才到嗎?老劉還沒動身,在廠子裏呢,用不用我給他打個電話?”
“不用,我加個油就走,等會還得去烏魯木齊開個會,明天聯係老劉。”
“行。”女人說,“我電視又壞了,你給我看看。”
她迎著陳陷進屋,遞上根煙,不好意思的笑著,“老劉修不來電視機,次次找師傅,師傅都懶得上這邊來。”
遙遙沙漠,小黑匣子是唯一的樂趣。天線拉的老長,也收不到什麽台。
陳陷接過煙,隻含在嘴裏,沒點,蹲下身子掀了電視後蓋,一股子塵土揚起來。
他眯著眼檢查了一圈,電線短路了,倒沒什麽大問題。
收拾好後,前後加起來不過十分鍾,陳陷起身,從收銀台後麵走出來低聲道,“過來試試。”
女老板拿著遙控器去按開關,叮一聲,屏幕亮堂起來,頓時喜笑顏開。
“終於好了,不然真快憋屈死我了。”
陳陷淡淡點頭,從口袋裏翻出打火機,把剛剛那根煙點著,他抽了一口,隔著彌漫的煙霧,目光再次不經意的,從平仄房屋裏的窗口透出去。
他來時就注意到了那輛牧馬人。
隻不過那時候,車門大開,車內還沒人。
女人頭頂披著件絲巾,從肩頭繞過去,遮住下半張臉,上麵又罩一副大墨鏡,擋得嚴嚴實實。
黑發從絲巾裏飄出來,風一吹,在空中輕飄飄的揚著。
她不時抬手在臂彎處的畫本上描摹幾筆,全神貫注,沒有注意這邊。
陳陷又抽了一口,低聲問:“那女人哪來的?”
女老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說:“不知道,看那樣子好像是個來畫畫的,剛進來買了包煙,說話沒啥口音。”
莫名的,陳陷問了一句:“她買的什麽煙?”
女老板敲敲玻璃櫃,“雪蓮。”
陳陷又順過去看了一眼,恰好她附身撿東西,露出手腕上的玉鐲。
他收回視線,彈了彈煙灰,沒說話。
老板又說:“這年頭,什麽人都有,不去雲南麗江那些地方,偏來戈壁灘畫風景,又險又遠。”
陳陷說:“各有各的好。”
女老板讚同的點頭,“那倒是,就怕她這種大城市來的呆不習慣。”
“管她幹什麽。”
陳陷低頭去尋煙灰缸,摁滅煙頭,再抬頭時,頭隻抬了一半。
眼前多了一抹窈窕的身影。
她把頭頂的絲巾取了下來,露出整張臉。
她皮膚很細致,近看也沒有一絲瑕疵,但氣色一如既往地差,顯得整個人冰冷且漠然。
陳陷不得不承認,她長得漂亮,擱新疆這個美女如雲的地方也不輸半分。
但是,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還他媽一副渾身豎刺兒的樣子?
**
陳陷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己,那目光肆無忌憚,半天也沒挪開的意思。
以為剛剛和老板娘的對話讓她聽見了,他半低著頭,沉著嗓子問:
“有事兒?”
低啞磁性的音色掃過她的耳尖,蔣紋想,剛剛說話的男人果然是他。
蔣紋問:“你是這兒加油的?”
陳陷看她一臉故意,在女老板開口前先一步說話:“你加多少?”
蔣紋:“加滿。
陳陷:“加不滿。”
語畢,陳陷往油桶那邊走,他步子大,蔣紋跟了幾步跟不上,就不跟了,慢騰騰的走過去,見他在拾掇那些油管,問:“為什麽加不滿?”
陳陷懶得跟她多話,收拾好東西,見她的車停在另一邊,下巴衝那邊指了指,“開過來。”
說完繼續忙手頭的活。
陳陷拾掇好東西,才發現旁邊的人根本沒動。
他側頭看了她一眼,因為弓著身,他得往上看,眼皮上抬出兩道深深的褶子,更顯得目光冷厲,極具侵略性。
“聽不懂?”
蔣紋沒什麽表情,還在糾纏上一個問題,“為什麽加不滿?”
陳陷慢慢眯起眼,沒完了還。
“你加,別人不加?戈壁灘資源有限。”
見她還是不動彈,神色淡淡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跟他死磕個什麽勁,陳陷來了脾氣,剛準備發火,她卻點了點頭。
“知道了。”蔣紋說完,轉身就走了。
陳陷留在原地,盯著女人的背影,心裏那股火又竄起一寸。
沒一會兒,蔣紋開著那輛牧馬人過來。
戈壁灘上風很大,她一下車,頭發洋洋灑灑的飄起來,吹的滿臉都是。
她耐著性子整理了兩下,結果徒勞,頭發越弄越亂。蔣紋心裏一股氣上來,幹脆不管了。
她這點小動作落在陳陷眼裏,不免覺得好笑。他心想著,就那麽笑了一聲。
幾不可聞。
但蔣紋聽見了。
這男人確有一把好嗓子。
喧鬧的城市裏,聽覺不佳,但在這片土地之上,尤其配這一片黃沙海洋,遼闊,原始,不加遮掩,一切都變得強烈。
她來對了。
蔣紋斜著眼看過去,“你幹什麽?”
“笑你。”
陳陷也沒跟她繞彎子,直截了當。他走離油桶邊,倚著車身了根煙,風大,火苗剛竄出來就滅了。
蔣紋麵無表情,“我有什麽好笑的?”
點了好幾次還沒點著,陳陷把煙叼進嘴裏,胳膊撐著車子,轉頭看她,瞳孔漆黑,深不見底。
蔣紋原地站著,頭發在風中狂舞,任他打量。
隨後,陳陷嘴裏含著的煙動了兩下。
“像鬼。”
“……”蔣紋心裏操了一聲。
油加好後,蔣紋從車窗探進半個身子,把自己的包勾出來。
她一傾身,皮夾外衣縮上去,又是低腰牛仔褲,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腰肢,細的不堪一握。
陳陷終於把煙點燃,掃了那細腰一眼,挪開視線,望著遠處抽煙。
“多少錢?”
蔣紋手裏拿著錢包,抽了四五張一百出來。
陳陷看了她一眼,“當我搶錢?”
蔣紋不以為然:“你們這種地方,不都是這麽收費的麽?”
因為資源貧乏所以亂要價,一瓶礦泉水都能賣十幾塊的地方,蔣紋見過不少。中午和何岩吃的那頓飯也不便宜。
“來過新疆?”
蔣紋頓了頓,“沒。”
“那就嘴上積點德。”陳陷直起身把煙掐了,不再看她,“價錢進去問老板。”
蔣紋愣了一會,才發覺自己被人教訓了。
但她沒生氣。
他定是熱愛這裏,駐守這片土地,自然要維護它的名譽。
她生不起氣,反而覺得心裏有什麽地方,柔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