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避死向生
要說在老熊這三十幾年人生裏，給他留下印象最深的朋友，丁燁排第二，就沒人能排第一。
雖然上的是同一所高中，甚至兩人在文理分班前後，都是同班同學，但老熊和丁燁成為朋友，卻是在高二的那年。
老熊生來虎背熊腰、膀大腰圓，年級裏有誰想找人打架，第一個想到的就會是他。
看上去長得笨拙，卻是個靈活的胖子，再加上有狠勁，對上普通的學生，直接一個“蠻牛衝撞”就能把人放倒在地，失去反抗能力。哪怕是身體健壯，練過些粗淺皮毛功夫的，遇上這個凶神也得退讓三分。
本來高一整整一年，他都對丁燁這個同班同學沒什麽印象。
那時的丁燁長得有些瘦弱，臉白白淨淨的，又不愛說話，即便被欺負了，也跟個悶葫蘆一樣，不會去告狀，也不會反抗。
長此以往，有些欺軟怕硬地就越來越喜歡欺負他。
老熊不屑於做欺負人的事情，就是別人請他幫忙打架，也一定是聽到說班上或年級上的“自己人”，被外人欺負了，他才會幫著出頭。
因此，高一一整年，都和丁燁沒什麽交集。
他們真正認識是在高二剛開始不久，一個月朗星稀的夜裏，在晚自習下課回宿舍的路上。
丁燁被幾個慣犯拉到了學校後操場。
他們一如既往地揍他，用煙頭燎他的頭發，把他身上的零錢全部搶走，將他的臉按向鋪滿了小砂石的地上，嘴裏咒罵著惡毒的話，然後幾個人一起張狂地笑著，好像這樣欺負他一通，就能把所有糟心的事情丟到他身上，自己則能夠獲得滿足感和愉悅感。
丁燁也一如既往地沒有反抗，因為那時候的他，心湖已如一汪寂靜的死水。
一切從兒時的夥伴被父親殺死開始扭曲質變。
在小夥伴死後，丁燁驚奇地發現“董然然”還在他身邊，許多時候都能和他談天說話，一起玩耍，而除他以外的其他人，都看不見“董然然”。
偶爾，還能將身體的操控權讓給“董然然”，讓他重新感受到這個世界。
童年時期，丁燁以為是朋友的魂魄不忍心離開，想要陪他，為了保守“董然然”的秘密，在此之後，他再沒有別的朋友。
他想，隻要少與人接觸，就能讓“董然然”安全幾分。
直到後來越來越察覺到奇怪的地方，直到他成為影帝，掙到足以讓自己過上優渥生活以及看病的錢，他才知道，原來並不是什麽魂魄，而是自己分裂出的，用來代替兒時夥伴的副人格。
所以，他在正常地成長，“董然然”雖然不是一直保持剛出現時的樣子，卻也成長得極為緩慢，始終是個小孩子，跟不上他的成長步伐。
當他慢慢成為一個少年，向來陪著他的夥伴卻成了需要照顧的弟弟，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最終許久見不到一麵。
朋友也就罷了，父親的死訊從監獄裏傳出來，奶奶這個唯一的親人又因為身患絕症，不想拖累他，從高樓之上一躍而下，粉身碎骨。
在這個世界上，他還有什麽值得牽掛的嗎？
心如死灰的丁燁，在拳腳和侮辱的籠罩下，也生不起抵抗的念頭。
但這一次，那幾個施暴者卻異於往常地猖狂，下手比平時狠了許多。
終於，痛楚激起了他避死向生的本能！
丁燁，不再是丁燁！
老熊閑來無事在後操場溜達時，看到的便是初次降臨於世界的陳彪。
他滿身是傷，一個人和三個人艱難地周旋，不時被來不及避開的拳腳傷到，卻像一隻受傷的老虎，不僅不懼，反而因為傷痛而凶性大發，越戰越勇。
雙方纏鬥之時，老熊從他們零零散散的喊話裏，知道了事情的輪廓。他看不過那些施暴者的行徑，更欣賞陳彪的鬥勁，於是也加入到戰局當中，一力扭轉劣勢，也從此和陳彪成了鐵哥們兒。
越和丁燁接觸，老熊就越察覺到他的奇怪之處。
不過，少年時的中二和意氣風發，倒是給了兩個人格切換的割裂感一個不錯的解釋。
老熊隻當丁燁是受了港片荼毒，時不時地犯一下中二病，隻是有時忍不住吐槽一下丁燁的記性不是一般的爛，好多時候頭一天剛說的事情，第二天就完全忘了。
在那個年代，多重人格這個概念，在國內的影視作品裏還屬於少見現象，老熊自然也想不到這一出。
隻是十六年過去，他的年少輕狂已經沉澱下去，乍一見到昔日好友，卻發現丁燁似乎還保持著如當年一樣的中二病。
這真的隻是中二病嗎？
還是說，丁燁在和他開玩笑？
飯局已散，老熊仍像往常一樣，去學校備課、講課、批改作業、再備課，為養家糊口和他需要負責的學生，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地完成任務。
但這個疑惑卻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盤旋。
丁燁在飯店裏問他的時候，像從前立誓要成為s市地下最大的頭頭一樣，荒誕又認真，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和丁燁一起，那個叫“吳庸”的人，半路把丁燁拉出飯店的舉動也十分可疑。
隻是老熊還是想不明白，丁燁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回來s市，像以前一樣收繳那些刺頭學生搶來的錢，是什麽意思。
真的想和他一起繼續辦社團？
那不是瞎鬧嗎？
想不通，老熊幹脆不去鑽牛角尖了，將這個疑問擱置在心裏，如果丁燁想達到的目的與他有關，自然會再來找他。
如果沒有，今天偶遇久未重逢的老哥們兒，也是件痛快事情！
老熊將疑問拋之腦後，陳彪卻不如他那麽淡定了。
飯局的後半場，吳庸意識到陳彪是個急性子，放任他和老熊繼續聊下去，指不定下一秒就得露餡，於是有意識地摻和到他們的話題裏，沒再給陳彪“點”老熊的機會，便拖著他回去了。
並且想著法子換著說辭地盡量讓陳彪安分呆在家裏，別老出去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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