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為師者之哀
丁燁見狀，問：“那天損失的錢很多要是需要哥們兒支援，你可別不好意思開口，反正放銀行裏也沒什麽用，之後還我就是了。”
老熊笑罵道：“看不起人了不是，我出來工作那麽些年，雖然比不上你，但存款還是有點的。”
“主要是”他長歎一口氣，臉上盡是落寞，“為這些孩子花了那麽多心思，忽然覺得這些功夫都白費了。”
他的話，讓飯桌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燁子，你還記得教我們英語的李老師嗎”
丁燁點頭：“記得，他應該是教我們的老師裏邊，最負責的一個。”
老熊感慨地說：“是啊，當年咱們把所有老師都罵了個遍，唯獨他，雖然囉嗦煩人了些，但我們都不忍心說他的不是。”
“我被十一中聘用的時候，他可高興了，還說讓我好好幹，他會在校領導麵前幫我說話，好讓我早點拿個編製。”
“可結果，我在這兒才工作三年，他就死了。”
“死了他年紀不算大呀”丁燁愕然。
他所在的班級在十一中也算是差的，配的老師更是良莠不齊。
別的老師知道他的遭遇，可能也有過憐憫，但見他成績不怎麽樣，便也懶得過問，在他受其他學生欺負的時候，更不曾替他主持過公道。
反正在十一中，學生之間小衝突小摩擦，再正常不過，隻要別被逮個正著，捅到明麵上，根本不會有人管。
唯有李老師，在丁燁的奶奶去世後，知道他狀態不好，又被人欺負，於是很強硬地讓他住到自己家裏去，師生二人一起吃飯，一起上下學，叫他不要擔心生活上的困難，好好用功，考上大學，才是對已故親人最好的安慰。
隻是那個時候的丁燁，並不領他的情，在李老師家裏沒住兩天，就跑回奶奶家，死活不願意離開。
李老師沒辦法，隻能時不時抽空去看看他，在學校裏也多有照顧。
有一次施綿出來支配身體，逃課在家裏不吃不喝，也是李老師擔心，去他家把他救回來的。
即便當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對李老師並不親近，但他的愛護之情，丁燁完全能夠感受到。
隻不過高中畢業以後，先是為了生存奔波，後來有點成就，就更不想回s市這個傷心地，連以前的人都不想聯係。
在他的意識裏，李老師大概還跟過去一樣，不求回報地為一茬又一茬的學生費盡心力。幾十年如一日，不求錢不求權，傻氣又樂在其中地，在教育事業的一線做奮鬥。
乍一聽到李老師去世的消息，丁燁竟有些發蒙，下意識想要回想李老師的模樣，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
隻剩下一個模糊的麵部輪廓，和他蹬著那輛二八大杠的老氣自行車，過來給他送自家老婆醃的臘肉臘腸的身影。
好的演員總是容易被情緒撥動，但在同時，也非常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
鼻腔的酸意才剛泛起，就被丁燁壓了回去。
但他方才問話當中，略微顫動了一下的尾音，還是被吳庸給捕捉到了。
沉浸在自己情緒裏的老熊，倒是沒發現丁燁的異樣，兀自感慨道：“是啊，他走的時候才52，但頭發都白了一片，看著像是七十多歲的人一樣，臉上的褶子又多，麵色又難看。”
“你出去了以後，大概沒再留意過咱們學校的事兒，不然應該不會不知道。”
“李老師身體不太好，這咱們一直都是知道。”
“那年李老師帶的一個高一的學生，和一個高三的起了衝突，要拿刀子去捅人。李老師跟著去攔，結果也挨了刀子。”
“本來那一下剛好抵在他肋骨上，沒傷著內髒，和他一起挨刀子的那個高三學生都救回來了。”
“可”
老熊歎的一口氣，聽得丁燁無比揪心：“可什麽”
“當時一送到醫院，就給下了病危通知，說他心髒病發，很有可能救不回來”
一時間，房間裏的氣氛異常凝重。
老熊雖然沒再說下去，但誰都知道後麵的事情李老師，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丁燁的雙眸失了焦，回想起他作為“施綿”，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的那回，李老師找鎖匠來開了房門，進去看到“她”，就把“她”從床上提溜起來，往背上招呼了一巴掌。
那恨鐵不成鋼的氣急模樣，落在“她”背上，想使勁卻又小心收著力道的巴掌，再次讓丁燁的鼻腔一酸，眼裏升騰起薄薄的霧氣。
“他什麽時候得的心髒病”丁燁喃喃。
老熊的聲音悶悶的：“後來我聽他老婆說，教我們的時候就有的，隻是那會兒還不算嚴重。他耗費心力的時間太多，這個病越拖越嚴重，又不好根治，他也不願意請假好好養病。”
學校的確有寒暑假，但一來，學生放假的時候，老師不見得能休息。再一個，高中的假期也沒多長，特別是高三。
雖然十一中教學質量和校風不怎麽樣，但一點也不妨礙學校給學生排一堆課。
丁燁記得，他上高三那年，寒假就隻放了一個星期。
見兩人情緒都很低落，吳庸及時出來暖場安慰：“燁哥，老熊哥，你們也別想太多。李老師雖然走了，但他一定影響過許多學生，你們倆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嘛”
“燁子還成，我一個沒編製的老師，也不能給李老師長臉。”老熊苦笑著搖頭。
丁燁收拾收拾心情，玩笑著對老熊說：“你也不想想你剛上高中時那樣兒，你爸媽都做好養你一輩子的打算了，能混成現在這樣，怕是你當年自己都想像不到”
“這倒是。”老熊失笑，“剛被錄用那會兒，興奮得不行，立誌要成為改變十一中現狀的人。”
“我那時候就想，自己就是從刺頭過來的，那些兔崽子一撅屁股我就能知道他們要放什麽味道的屁。想收拾他們還不簡單”
“但慢慢的才發現，真沒那麽簡單。這次的事情，更是一點兒沒避諱地在打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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