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無法原諒之事
頭部如同宿醉一般的腫脹感，讓睜開眼睛的丁燁，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當前的狀況，仍舊渾渾噩噩。
雖說副人格與主人格共用的是同一個腦袋，但堪比洪流決堤的信息量進行整合，還是給丁燁帶來了不小的負擔。
特別是他並非單純地接受記憶，而是進行融合。所有屬於“董然然”的回憶，都需要經過一次“翻譯”，將主角換為丁燁，並且在某些關鍵節點，能給出如此舉動的理由，才能順利融合到一起。
董然然又是誕生得最早，出現時間最長的一個人格，融合他所需要處理的信息量，比其餘幾個人格加在一起還要多。
“你醒了？”吳庸見丁燁睜眼，給他倒了杯溫水，“董叔跟我一起把你送過來，聽醫生說你沒事，就回去了。”
“你休息一下，感覺好一點，再去做一下複檢。如果沒有問題，就能出院了，之後我們再去和董叔道謝吧。”
丁燁接過水杯，溫水滋潤了他幹澀的喉嚨，發出聲音的時候總算舒服了些。
“我暈倒了多久？”
吳庸回答：“差不多五個小時，我們剛好能趕上醫院食堂開飯。據說這家醫院裏的食物還不錯，一會兒我幫你帶一份上來？”
“我跟你一起去食堂吃吧。”丁燁揉了揉還在略微發燙的頭部，剛醒那一小會兒的茫然和惡心感，已經消退無幾，感覺身體沒什麽大礙。
和董然然進行融合，身體上的不適，與心理上帶給他的震撼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吃過晚飯，醫院許多部門都已下班，要第二天才能做複檢。
鑒於丁燁被送過來的時候，就沒檢查出什麽大毛病，醫生得出的結論是，他太累了，腦力使用過度，隻要多休息休息就行。
所以丁燁沒在醫院占床位，當晚就和吳庸回了秀嶺園，等明天再過來做複檢。
回到秀嶺園，沒了醫院裏無所不在的旁人，丁燁才向吳庸問起送他去醫院時的細節。
“董叔，他是主動要送我去醫院的嗎？”
吳庸果斷點頭：“你暈過去之後，他聽到我叫你的名字，回頭見你倒在地上，一點猶豫都沒有，就幫你打了12，還跟我一起把你送到醫院。”
“那他，有沒有說什麽？”丁燁問。
“他就是問了一下，你是不是得了什麽病，才突然跑回來找他。”吳庸聳肩，老董的想象力還是蠻豐富的。
丁燁也是哭笑不得，又繼續追問：“所以你怎麽是怎麽回答的？”
“我問他，如果你得了絕症，想要在最後和他一起吃個飯，好好相處，他會答應嗎。”
“很遺憾。”吳庸滿是抱歉地說，“董叔的答案是否定的。”
不僅如此，老董的原話是，就算丁燁下一秒就要死去，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原諒。
救人，是道義。不原諒，是原則。
隻是這話太過傷人，吳庸覺得，沒有必要如實向丁燁複述。
丁燁沉默了片刻，屋子裏靜得讓人難受，吳庸主動安慰道：“燁哥，你也別多想，什麽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咱們慢慢來，總有一天，能打動董叔。”
然而，對於他的話，丁燁並不認同。
如果是和董然然融合之前，他還能夠這樣騙自己，但現在，他終於想起了，被他遺忘，由“董然然”背負了多年的事情。
他終於能夠理解老董對他的態度。
為什麽怨恨已經被時間消磨，老董仍舊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固執地不肯原諒他。
因為，當年就是他，讓董然然去捉弄他爸，才致使董然然失去了生命！
哪怕他不是直接意義上的凶手，哪怕他當年也隻是個7歲的孩子，老董在理智上不再怨恨，卻也永遠無法原諒！
丁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搖搖頭：“不用了，之後你不必再陪我去看董叔。”
以往叫上吳庸，主要是怕董然然突然跑出來惹禍。
現在董然然都已經消失，他自然不需要再在身邊裝一道保險。
更何況，他已經放棄了，要同老董和平共處的執念。
傷感和愧疚。
這是吳庸在他臉上看到的情緒。
他試探著問：“董然然還好嗎？”
丁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今後不會再有董然然。”
吳庸恍然董然然，也消失了啊！
可是，董然然一消失，丁燁就放棄向老董示好，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向丁燁直接提問，的確不太合適，於是吳庸繞了個彎，問：“畢竟董叔今天也辛苦跑了趟醫院，如果你不想再和他見麵，之後我去跟他道謝吧。”
“別去！”丁燁的反應出乎吳庸意料的大。
“不是我不想見他，而是他見到我，會傷心難過。既然他邁不過這道坎，我也不能強來。”
“我隻是，想讓他過得輕鬆愉快一點，能不給他添堵，就不過去了。”
吳庸仔細分辨著丁燁每一個細微的神情，發現他並不是自己原先猜測的那樣，因為自身原因想要退縮。
再結合今天董然然消失，吳庸猜測，恐怕是丁燁從董然然的記憶中，發現了什麽事情，改變了他原先的判斷。
但具體是什麽，不管是身為普通人的他，還是受限製的81576，都無從得知。
“那以後，都不管董叔了嗎？”吳庸問。
“那怎麽可能？”丁燁笑了笑。
在他的記憶裏，從前常露著凶相，抄著竹條追在董然然屁股後麵要揍他的模樣，以及得知兒子身亡，赤紅著眼到丁燁家大鬧一通時，那張凶神惡煞的臉，都逐漸模糊起來。
剩下的，隻有老董平靜地蹲在幾隻野貓中間，為它們分發魚肉的樣子。
他的眸子裏不再盛滿仇恨，見到他的時候，即便固執地說著“不原諒”，卻也沒了過激的舉動。
隻有初顯佝僂姿態的年邁身體，在貓兒們中間，孤獨地，向另一個種族的生命，尋求溫暖。
“我答應過，要好好照顧他，自然不會食言。”
“既然他不願意見我，那就隻要遠遠地照看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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