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榻前訣別(上)
兔族直轄領,菲利普公爵寓所,主人房內。蒼白無力的燈勉為其難的支撐著光明;家具賞心悅目的雕花,此刻則默默在陰暗之中隱去其身影;顯得過於寬闊的大床上,躺著位奄奄一息的老人,正以其渾濁的雙目,盡力抹去麵前的模糊。
??從房間中看向窗外,是一片春光明媚,向世人宣告其勃勃的生機,可任那生命力怎樣旺盛,都會在這被死亡氣息沾染的空間前卻步。
??‘是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呢?’床上的老人,即這間公寓的主人,兔族的領袖,菲利普·馮·賓尼,正追思著自己此生經過的方方麵麵,‘不停的抽著廉價的雪茄,經常性的讓自己在酒精中麻醉?’
??他本以為自己的身體還算硬朗,可日益消瘦的外表,逐條湧現的皺紋,讓他不得不麵對自己精力不複充沛的現實。可越清楚這個現實,他就越要抽雪茄、喝酒,來證明自己還未老。
??如此惡性循環的結果,開始是發現自己咳血,然後是五髒六腑的抗議,最後,便像現在這樣,躺在床上,連動彈都稱艱難。
??菲利普不服輸一輩子,也從未認為自己輸過,但兩年前女兒宣告決裂的打擊,緊接著找上門來的疾病,終於讓他低下了驕傲的頭顱。
??‘我的女兒啊……現在她的情況怎樣呢……聽說她還過得不錯……’菲利普慢慢轉過頭,看向床頭櫃上的那張發黃的照片: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與一位黑色長發的女子牽著手,滿臉幸福的笑容。女子右手抱著一個尚在繈褓中的黑發嬰兒。
??他已令仆人們不要在飯點以外的時間來打擾他,並把公寓中的一切工作交給自己信任的老管家——他感覺房內若有其他人在場,他會覺得很不舒服。但這也就意味著,他內心的任何情緒波動,也隻能自己一個人消化。
??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菲利普把目光從照片上收回,轉過頭來,緩緩閉上眼,很不耐煩的喝道:“誰啊?!我不是吩咐過,我誰都不見嗎?咳……咳!”
??彷如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光亮,隨著“哢嗒”的開門聲,滲入到了這昏暗的空間裏麵。
??“是安東尼嗎?咳……遺囑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來人的腳步很輕,無言的走到菲利普床邊,俯下身子。
??察覺到不尋常的公爵,這才不情不願的睜開眼。可在他睜眼的刹那,他愣住了。
??因為房內燈光昏暗,可視度很差,所以,盡管來人已離自己很近,可其臉龐如同虛幻,模糊、不真實,但是,其彎曲的黑色及肩短發,還有耷拉下的白色兔耳,是菲利普無論如何也不會認錯的。
??‘是幻覺嗎?我的女兒……茱莉婭?她就在我麵前?’菲利普顫抖的抬起已顯幹枯的手,觸到了來人臉頰上光滑的皮膚:‘這……不是幻覺!是真的!’
??他不禁想呼喚出那個他已在這兩年中默念了無數遍的名字,但……他長歎了口氣,想把手抽回。可一個柔軟的力量,卻牢牢按住了他的手。
??“茱……茱莉婭?!”
??按住公爵手的,自然便是因幡。她輕輕點頭,“是。是我。”
??菲利普的雙唇囉嗦著——兩年,他無數次想象著,女兒最終回來的情況,可當這一切確實發生時,他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他問出了這麽一句話:“這麽說……你……你願意原諒我這不合格的父親了?”
??“……”因幡閉上眼睛,嘴唇緊抿,想說是吧,但她內心卻接受不了。想說不是吧,又不忍心再刺痛自己已經病入膏肓的父親。
??公爵劇烈的咳嗽幾聲,他自然知道女兒的沉默是何蘊意,他也不奢望女兒能那麽輕易的就放下過往,但是,‘能重新見到她,已經遂了我最大的心願了……’
??……
??主人房外,貝蒂正不安的絞著一塊手帕,不時望向主人房的方向。
??帶因幡回來見重病中的公爵,是管家安東尼擅自下的決定,貝蒂則是自願服從指令去找因幡的。到現在,二人依然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正確——菲利普公爵最討厭仆人瞞著自己做多餘的事了。
??而且,貝蒂想到了之前跟因幡解釋公爵目前的狀況時,後者那複雜的神情。但,結果的好壞,還需要等因幡從房中出來才能知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貝蒂的目光則一直在時鍾與房門間流連,握著手帕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終於,公爵房間的門打開了!
??身著黑色連衣裙的因幡,麵無表情的走出來,再輕輕把門帶上。
??她見到等著的貝蒂,隻是點了點頭,轉身往通向二樓的樓梯方向走去。
??貝蒂咬了咬牙,迅速跟上去,小心翼翼的問道:“茱莉婭小姐……?怎麽樣?公爵大人……”
??因幡停住腳步,回望了她一眼——貝蒂看到,此時的茱莉婭小姐並非全無表情,而是唇角撇著,眼睛沒有焦距,透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情感:“我,是該哭嗎……?”
??她也沒等貝蒂的回答,而是繼續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口中嘀咕著貝蒂聽不懂的什麽“命運的奴隸”。
??貝蒂沒有選擇繼續跟上去。她想,自己現在最好還是不要打擾這位主人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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