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以色侍君?


  ??於成鈞濃眉輕揚, 摸了摸下巴, 頗有幾分興味的說道:“這以色侍君, 素來說的是女子。他一個男人,要如何以色侍君?”


  ??於瀚文笑瞅了他一眼, 說道:“三弟學壞了, 這般明顯之事, 還定要我說個明白。”言罷, 他清了清喉嚨,低聲道:“前有分桃斷袖,如今再出一個司空琿,也不算什麽稀奇事。”


  ??於成鈞望著遠處起伏如峰巒疊嶂的屋脊同那熠熠生輝的黃琉璃瓦, 屋簷上蹲伏著的狻猊神獸, 冷峻的俯瞰著錦繡繁華的皇宮大內, 它鎮守著宮闈,亦鎮壓著無數鮮妍豔麗的女人,令她們即便有怨氣也隻敢悄悄兒的。


  ??自己的母親,便是這其中一員,卻還算是幸運的一員,至少她是得了皇帝的垂青,且長盛不衰, 在宮中有一席之地。至於那些偶然得了一兩次的寵幸,便被皇帝拋之腦後的宮妃, 便如曇花一般, 才經綻放便即刻凋零, 再也無人問津,甚至連名姓都不曾被人記下。


  ??他想了一會兒心事,方才說道:“出了這樣的事,太後竟無話說?”


  ??於瀚文眼睛輕眯,微笑說道:“太後,倒也很是欣賞司空大人的才情。她老人家甚而還曾當麵訓斥六宮眾妃,言稱愚頑村婦,搬弄口舌,攪擾宮闈清淨,如再有犯者,必以宮規懲治。三弟,你也曉得,太後可從來是慈和溫婉的脾氣,幾曾動過這般怒火?如此一來,還有誰敢議論?”


  ??於成鈞越發納罕,隻覺得滿心古怪,這司空琿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能諂媚的太後與皇帝一起護著他。


  ??他離京三年,京中果然變化頗多,不止他添了個兒子,他的王妃也經營了偌大一間好紅火店鋪,這宮廷朝堂的局勢亦也詭譎難辨起來。


  ??隻聽於瀚文在旁說道:“老二,同這司空琿交情甚好。父皇甚是寵信這司空琿,常在翰墨司聽新曲品讀詩文,十次裏能有那麽七八次碰見老二。老二本就精於詩詞,陪著父皇一道賞讀,那父子之情可就日益深厚了。今年年夜宴上,他還新作了一首賀詞,令南府歌姬演奏了一番。父皇龍心大悅,竟連說他養的這些皇兒中,唯有老二才最似他。”


  ??於成鈞神色微異,他頓時明白過來,於瀚文的恐慌到底來自何處。


  ??這事,他倒不好橫加議論,默然半晌方才說道:“大哥放寬心,父皇一時喜悅,信口說來也是有的。”


  ??於瀚文卻朝他一笑:“但願如三弟所言。”


  ??兄弟兩個各懷心事,走得片刻,便到了乾清宮外。


  ??殿外階下,停著兩座轎子,各跟隨著兩路人馬,細細觀去,竟是順妃與梅嬪的侍從。


  ??這兩位娘娘勢同水火,能同處一殿,當真是一件稀罕事。


  ??不遠處,太後的儀仗亦停靠在旁。


  ??於瀚文低低道了一聲:“今兒是怎麽了,這三位娘娘都在乾清宮,有什麽好事兒麽?”


  ??於成鈞皺眉不言,他今日進宮本是來向皇帝述職的,沒曾想到竟能撞上這一幕。


  ??後宮裏這些女人之間的紛爭,他自幼看得多了,實在厭煩。


  ??當下別無他法,隻得硬著頭皮上去。


  ??禦前總管太監王崇朝正守在門上,眼見兩位主子拾級而上,忙迎上前去,躬身作揖,微笑道:“太子殿下、肅親王爺,您二位來的真正是巧,皇上才回乾清宮。”


  ??才回乾清宮?

  ??於成鈞與於瀚文禁不住對看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幾分譏嘲之色。


  ??此時早已日上三竿,皇帝竟能在梅嬪處盤桓到這個時候方才起駕回宮,也可謂是沉溺美色,荒廢朝政了。


  ??於瀚文笑道:“王公公,這兩位娘娘在裏頭,你可沒少聽熱鬧吧?”


  ??王崇朝曉得太子這沒正經的脾氣,當下一笑:“殿下說笑了,奴才隻知當差聽命,怎會偷聽主子們講話。”言罷,便往裏通傳去了。


  ??於瀚文瞧著他的背影,眯細了眼睛,低聲說道:“這廝倒當真是滴水不漏,一點錯縫兒都捏不著的。”


  ??於成鈞聽著,沒有接話。


  ??少頃,王崇朝自裏麵出來,請兩人進去。


  ??二人先後踏過門檻,邁步入殿。


  ??正殿之上,並無一人,偌大一間宮室顯得空空蕩蕩,倒是西側暖閣之中不時有嬉笑語聲傳來。


  ??兩人走上前去,守門的宮人撩起珠簾。


  ??二人入內,果然見明樂帝與太後相對坐於西窗下炕上,順妃與梅嬪各自在地下一張墊了繡錦坐墊的紫檀木鏤雕梅花椅上坐。這兩位娘娘,臉上都掛著溫婉謙卑的笑影,想是在皇帝太後跟前,誰也不肯失了身份,落了把柄。


  ??明樂帝穿著一件家常的月白色正麵繡五爪金龍錦緞長袍,頭上沒有戴冠,倚著一方明黃色暗繡菊花軟枕,春風滿麵,正同太後與兩個妃子說笑。


  ??一見兩個兒子進來,待他們請安已畢,明樂帝便向一旁坐著的太後莞爾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才說著他,可就來了。”言罷,又向於成鈞道:“你出去了三年,也許久沒見太後了,來見見老祖宗罷。”


  ??於成鈞適才已向屋中的所有長輩行禮問安過,但聽明樂帝如此說來,隻得再上前向太後行了個大禮,言道:“孫兒見過太後,太後福壽康安。孫兒離京三年,不能在太後膝前盡孝,心中實在羞愧!”


  ??說著,便向著太後實實在在的磕了三個頭。


  ??慈康太後盤膝坐在炕上,白淨秀美的瓜子臉上漾著一抹淺淡溫煦的笑意。她的唇極薄,抿著水紅色的口脂,唇角微微上挑,美豔動人。


  ??這位太後,年紀甚輕,也隻長了明樂帝四歲。入宮之時,先帝實則已有了些年歲,憑靠著出眾的姿色,過人的手腕,她成為了先帝後宮末期最風光的女人。也因著這段盛寵,她爭到了太子的撫養權,最終成為了當今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慈康太後並非明樂帝的生母,但誰讓最終輔佐著太子登上皇位的人是她,如今這些皇子皇孫,也就隻能向著這位並沒有血緣關係的婦人盡孝心了。


  ??她身穿著一領寶藍色銀線繡鵲銜梅花大袖衫,暗沉的色澤倒顯著她的膚色更加白膩。盡管衣衫寬肥,還是朦朧裹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段。即便當了太後,頤養天年,她倒也不曾改了這仔細保養的習慣。


  ??慈康抬手,腕子上的白玉鐲子在日頭下泛出細膩溫潤的光澤,她拿手帕掩了演口鼻,方才笑道:“你為國出征,戍守邊疆,乃是最頭等的大事。哀家怎敢以孝來責怪於你?你快起來,一家子人坐著好好的說話。”這話音帶著幾分親昵,卻又透著生疏客氣。


  ??於成鈞自地下起來,宮人放了兩張椅子,他便同於瀚文一道坐下。


  ??許是昨日恣意享受了一番,明樂帝今日興致倒是極高,說了許多家常閑話。


  ??於成鈞本是來麵聖述職的,眼見這番情景,也不好開口打斷。


  ??於瀚文是個沒正經的脾氣,趁勢說了幾個民俗笑話,逗得眾人合不攏嘴。


  ??順妃本想趁著這個時機,在太後皇帝跟前提一提於成鈞的戰功,也好壓一壓梅嬪的氣焰,但眼下如此實在張不開嘴。


  ??正當她滿心裏找機會時,梅嬪剝了一枚枇杷遞給明樂帝。


  ??明樂帝心情暢快,接來就吃了,待一個果子吃畢,他方才莞爾道:“今年的枇杷好,酸甜適度,你們也多吃些。”說著,又勸太後嚐嚐。


  ??慈康放了手中的茶盅,微笑道:“這果子,也就皇帝愛吃。說是酸甜適度,到底還是酸的。哀家最怕了,吃了就倒牙。”


  ??明樂帝亦笑道:“太後素來嗜甜,朕倒險些忘了。再過兩月,便有荔枝到京,太後最愛吃這個。”


  ??慈康笑了笑,麵上倒流露出些神傷之色來:“說起荔枝,哀家不免想起先帝。當年,先帝隆恩,得知哀家愛吃荔枝,便特特下旨,令京中皇莊栽種荔枝樹,但到底是不成。然而先帝這份情誼,哀家是始終記在心頭的。”


  ??她提起了先帝,眾人都不好接口,隻得緘默不言。


  ??倒是慈康自己,怔了一會兒,忽又笑道:“哀家當真是老了,總想起這些舊事。說起這些傷心事,倒擾了你們的興致。”


  ??明樂帝這方笑說:“太後思念先帝,總是人之常情。闔宮上下,誰不如此?今年雨水好,該有好荔枝進貢,太後便等著罷。”


  ??慈康含笑點頭,梅嬪冷眼看了半日,趁空笑道:“太後娘娘,臣妾無禮,鬥膽說一句。您啊,倒要好生謝謝肅親王呢。”


  ??梅嬪此言一出,惹得眾人頻頻側目,順妃尤甚,一雙眼睛死盯著這個冤家。


  ??於成鈞抬眼,睨著這個女人,眼見這婦人雙頰如緋,頭上挽了個雙螺髻,一頭青絲抿的烏油發亮,身上裹著輕紗薄羅的裙衫,天氣尚有幾分涼意,她倒似是渾不怕冷。梅嬪這一身打扮,妖嬈俏媚,把她那柔軟輕盈的身段襯托的突顯無遺。


  ??不知道這個婦人,又打算鬧什麽幺蛾子了。


  ??這些年來,她同他的母親爭鬥就不曾休止過,他可不信這女人能有什麽好心腸替自己說話。


  ??果然,慈康太後含笑問道:“梅嬪,你這話卻是什麽意思?”


  ??梅嬪笑意盈盈,自宮女手中接了提壺,親自替太後斟滿了茶水,又替明樂帝也滿上,方才重新落座,說道:“太後喜愛荔枝,連年地方進貢入京,一則是上天福佑,風調雨順,二來便是局勢平定,地方太平,方能如此順遂。肅親王爺這三年在邊疆戍守國門,打跑了來犯的外族,太後娘娘方能安泰的吃上這口荔枝。娘娘且說,臣妾說的對不對?”


  ??眾人一怔,慈康淡淡一笑,頷首道:“你說的不錯,哀家能有這口安泰的荔枝吃,全仰仗著肅親王在邊關戍守。”說著,她又向順妃示意道:“順妃,你倒是教養了個好兒子。”言罷,便抬手拍了拍明樂帝的手腕。


  ??明樂帝會意,向順妃說道:“順妃,你養兒有方。成兒立下如此大功,你也是功不可沒。朕,當好好的賞你才是。”話雖這樣說著,他的眸中卻失了笑意。


  ??於成鈞抬了抬眉,大約明白了些許。


  ??這梅嬪,是想捧殺他。他立下如斯戰功,如今處境本就有幾分尷尬,若再大肆宣揚——不論是自願與否,都犯了功高震主的忌諱。梅嬪偏偏當著太後與皇帝的麵提起,甚而還直言太後能有這份安泰日子,全都指靠了自己。


  ??太後如此,那麽皇帝,豈不亦是如此?


  ??然而,於成鈞並不打算開口,他母親在後宮多年,這等陣仗見得多了,還不至於就被梅嬪三兩句話便弄亂了陣腳。


  ??果不其然,順妃恭謙一笑,起身向太後與皇帝福了福身子,方才軟款說道:“太後娘娘與皇上恩典,臣妾受寵若驚。然而,成兒這份功勞,也不獨是臣妾教養之功,是上受天恩,下得皇上、太後娘娘的日夜教誨,方有今日。論起來,臣妾不過是僥幸誕育皇嗣罷了,有何功勞可言?”


  ??一席話,說的滴水不漏,既遮了於成鈞戰功的潑天之勢,亦全了太後與明樂帝的顏麵,將這份功勞全推在了這二人身上。


  ??太後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明樂帝倒是歡喜,雖說明知順妃此言隻為討自己的歡心,但上位者最喜歡的就是底下的臣服。


  ??他開口道:“當年賜你封號為順,你果然順合朕的心意。”


  ??順妃恭敬一笑,重又坐下,眼角不著痕跡的斜釘了梅嬪一眼。


  ??梅嬪依舊噙著笑意,未有一絲更改,又敘敘說道:“不止如此,如今遍京城裏百姓們都傳說,肅親王是咱們大燕的大功臣、大英雄、真豪傑。大燕若無肅親王,隻怕江山都要易主了。”說著,她掩口輕輕一笑,又道:“臣妾素來聽聞,民可載舟,亦可覆舟。這百姓的真心話,便是民意。果然如順妃姐姐所言,我大燕子民,都深感天恩浩蕩,心中感恩戴德呢。”


  ??於成鈞冷眼看著她,隻見她笑得花枝亂顫,毫無半絲宮嬪該有的端莊之儀,然而當下卻也沒人再有額外的心思去斥責於她。


  ??她這一番話出來,屋中一片靜默。


  ??太後端起青花茶碗,啜了一口,麵色如水,說道:“這碧螺春,是順妃宮裏拿來的?”


  ??順妃不防太後忽有此問,連忙起身回道:“回太後的話,正是。”一語未竟,她一麵看著明樂帝的臉色,一麵賠笑說道:“皇上前兒說起,想喝綠茶。如今這個時節,新茶尚未進京,臣妾那裏還有些去年的洞庭碧螺春,便使人送到了乾清宮。”


  ??太後“唔”了一聲,淡淡說道:“順妃這心思是好,但到底是去歲的茶,眼下喝來,到底不合時宜。”


  ??此言,似是一語雙關,但又不著痕跡,順妃的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滴。


  ??皇帝沒有言語,手中的一對文玩核桃轉的飛快。


  ??暖閣之中,唯有梅嬪那甜潤的笑聲,突兀的響著。


  ??於成鈞瞥了於瀚文一眼,這位太子大哥倒似是餓了,正專心致誌的吃著冰糖琥珀糕。那冰糖琥珀糕是以柿餅去皮磨粉,合了冰糖、熟糯米粉一道蒸製而成,柿餅本甜,加了冰糖更是甜上加甜。因而這道點心甜膩異常,宮裏少有人食,唯有太後嗜甜,常吃此物。眼下宮人上這道點心,也全是為了太後的口味。他怎麽不知,這離京三年,於瀚文居然一改舊日的脾胃,愛吃甜了。


  ??眼見無人應聲,他向著梅嬪開口道:“梅嬪娘娘,您笑得這樣開懷,不怕嘴巴幹啊?”


  ??梅嬪微微收斂了笑意,眸色冰涼如水,她看向於成鈞,淺笑說道:“嬪妾是為肅親王高興,讓王爺見笑了。”


  ??於成鈞笑了一聲,又問道:“梅嬪娘娘倒是耳目廣布,身在大內深宮,連外頭市井街頭老百姓談論些什麽,都知道的真切。”


  ??梅嬪臉色微微一凜,淡淡說道:“王爺說笑了,嬪妾恪守宮規,怎會到處打聽外頭的事。隻是京裏大街小巷都傳遍了,宮裏的太監宮女們難免說起,嬪妾也是有耳無心罷了。”


  ??燕朝後宮,素來忌諱嬪妃打探外界消息,更忌諱亂傳流言蜚語,之前太後才因司空琿的傳言怒斥六宮,於成鈞也是聽於瀚文說起此事,這會兒方想起了這一節。


  ??梅嬪隻顧生事,倒忘了這層禁忌。


  ??於成鈞聽她如此說,不覺嗬嗬笑了兩聲,似是無意的念了一句:“宮女,太監。”說著,便向順妃問道:“母妃,兒子記得,這宮中規矩素來忌流言,以防小人作祟。怎麽,兒子離京三年,這宮裏的規矩已經鬆弛到這般地步了?宮中的宮人,也敢肆無忌憚傳言外頭的事了?”


  ??順妃淡淡一笑:“這怎生會?宮中的規矩,從來嚴謹。何況,之前太後還曾為此申飭六宮,如今誰敢犯禁?”


  ??於成鈞的嘴角更挑起了一抹泛著深意的笑,轉而問於瀚文道:“大哥,你在宮中,可有聽到這般傳言?”


  ??於瀚文依舊津津有味的吃著盤裏的琥珀糕,仿佛這糕極合他的胃口,他聽於成鈞發問,將眉一挑,茫然回道:“沒啊,我什麽也沒聽著。我身邊的奴才,都是老老實實的,沒嘴的葫蘆也似,什麽也不知道。我想聽,都沒處兒聽去。”


  ??於成鈞又向屋中四角立著的宮人揚聲問道:“你們,有沒有聽到梅嬪娘娘說的那些話?”


  ??宮人齊聲回道:“回王爺的話,奴才等從未聽過此言。”


  ??其實這傳言,在京城已經流傳了一段時日,宮人們自也都聽到過。然而到了這個份上,誰敢應承,說一個是字?立刻,就是這群主子泄憤的靶子。


  ??於成鈞遂又向梅嬪問道:“梅嬪娘娘,您瞧,這些宮人都說沒聽到過。您身在深宮大內,若非刻意打探,怎會曉得如此分明?”


  ??梅嬪神色如冰,一雙纖手死死的擰著,嫩蔥也似的指尖泛起了青白。


  ??她今日本是有備而來,明知肅親王必定會進宮麵聖述職,所以將皇帝絆在自己的長春宮中,耽擱至日上三竿才陪著聖駕一道回至乾清宮。她熟稔順妃的脾氣,涉及寶貝兒子,必定按壓不住。順妃果然沉不住氣,前來乾清宮打探消息。她又尋了個借口,讓皇帝將太後一並請來。為的,便是將京中傳言當著太後與皇帝的麵揭出來。她雖有盛寵,但膝下無子,順妃已有一個成年的兒子,且極為能幹,立下了赫赫戰功。她唯有此舉,將於成鈞的功勞轉化為禍端,方能壓著順妃。若不然,明樂帝一時高興,封了順妃更高的位份,那自己豈不是要被順妃牢牢壓住?


  ??她和順妃早已成仇,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當初她就差了一招沒能徹底除掉順妃,甚而連順妃的妃位都不曾剝掉,隻得眼睜睜看著她一步一步的又上來了。昨日,她驚聞肅親王妃破格被封為國夫人時,幾乎徹夜未眠,勉強敷衍了明樂帝,夤夜想出了這個主意。


  ??她也是急躁了,忘了宮裏這層忌諱。但有功高震主的大忌諱,想必誰也想不起來這一節了。然而她當真沒有料到,於成鈞居然敢當麵不認,這被京城大街小巷傳說著的、甚而被夾道迎接過的人,居然就當麵不認了!


  ??梅嬪隻是個宮闈女子,日常所處所曆其實都極為有限,於成鈞這等在沙場征戰過的人怎可同日而語。


  ??她死咬著嘴唇,緊盯著於成鈞,半晌才一字一句道:“肅親王爺,昨兒你回京之時,被京城百姓夾道歡迎,總不至於說沒有此事吧?”


  ??這話落地,於瀚文便嘖了一聲,搖了搖頭,改吃荷花酥去了。


  ??於成鈞笑了兩聲,問道:“梅嬪娘娘,您果然是耳目極廣啊,這昨日京城街頭本王是如何回京的,您立刻就知道了?”


  ??梅嬪心急失言,越發懊悔,將唇咬的幾乎出了血。


  ??於成鈞看了她一會兒,方才正色向明樂帝道:“皇上,昨兒臣回京,確實眼見許多百姓談及此事。”


  ??明樂帝抬眼看他,淡淡問道:“哦?”


  ??於成鈞說道:“然而,他們所言並非如梅嬪娘娘所說,對臣感恩戴德,而是深念天恩浩蕩,皇上護民心切,用兵如神,他們感激的是天家恩德,而非臣或者哪一個人。”


  ??言罷,他起身向明樂帝屈膝下跪,拱手恭敬道:“臣蒙皇上派遣,前往邊疆平叛驅賊,終不負所托,功德圓滿。臣闔家上下,忠心於皇上,忠心於燕朝,忠心於我大燕的江山社稷!”


  ??順妃見狀,也忙跟著跪下了。


  ??明樂帝出了會兒神,忽莞爾道:“這都是怎麽的,好端端的一家子說話,你們母子倆倒跪下了。快些起來!”


  ??於成鈞一個挺身,便自地下起來了。


  ??順妃則由宮人攙扶著,笑盈盈的起身,又向明樂帝與太後福了福,方才落座。


  ??明樂帝似是極其高興,又道:“你們母子兩個,一個在宮內輔佐皇後,打理宮務;另一個征戰沙場,為朕立下汗馬功勞。你們,很好,極好!”


  ??順妃原本緊凝的眉眼,頓時鬆緩了下來,亦跟著輕笑了兩聲。


  ??梅嬪眼眸輕眯,原本挺的筆直的腰背有些鬆垮了,抹的雪白細膩的臉竟有幾分青白。她當然知道昨日街頭百姓到底在崇敬誰,然而於成鈞已放了那些話,她再要爭辯豈不是坐實了自己廣布耳目,打探消息?

  ??太後睨了明樂帝一眼,眸光冷冷淡淡的落在了梅嬪身上,緩緩開口道:“這些話,梅嬪都是從何處聽來的?”


  ??梅嬪打了個寒顫,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臣妾、臣妾……”她話未說完,身側立著的一名宮女忽然雙膝一軟,跪地磕頭:“太後娘娘,是奴婢,都是奴婢多嘴,胡說給梅嬪娘娘聽的。昨兒晚上宮門下鑰前,奴婢去禦膳房拿娘娘的藥膳,聽送菜的太監們說了幾句外頭的事,回去便當閑話說給娘娘聽了。奴婢觸犯了宮規,不關娘娘的事,求太後恕罪!”


  ??梅嬪嘴角顫抖著,露出了一抹極勉強的笑意。


  ??慈康太後笑了笑,重端起那碗茶吃了一口,微出了一會兒神,似是在回味茶的餘香,半晌才語氣悠長的說道:“既是犯了宮規,便當按宮規懲處。拉下去,掌嘴八十。”


  ??那宮女呆若木雞,一聲兒不吭的被幾個太監摁住,拉了下去。


  ??梅嬪的臉色亦有幾分不好看,這宮女是她身側第一得力的大宮女,名喚柔雲。她當初未得勢之時,這宮女便伴她左右,對她極是忠心。她如今成了寵妃,也很是疼愛這柔雲。眼下,太後當眾責打柔雲,豈不是在打她的臉?

  ??梅嬪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即便是上用的脂粉,亦要壓不住那騰起的緋色。


  ??順妃心意暢快,陪著太後與皇帝說了些家常笑話。


  ??於成鈞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低聲同於瀚文說些什麽。


  ??梅嬪冷眼瞧著這幅親熱和美的場景,熱熱鬧鬧,卻唯獨將自己排擠了出來,丟在一邊,無人理會。


  ??她咬了咬牙,忽而一笑,開口道:“太後娘娘,臣妾記得,淳懿郡主下個月就要進京了吧?”


  ??眾人一靜,太後重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淡淡一笑:“梅嬪記得可真是分明。不錯,哀家的淳懿下月二日就要抵達進城了。”說著,她又笑又歎道:“這丫頭,從小是被哀家給寵壞了。前兩年,忽然跟哀家說什麽,讀萬卷書行千裏路,定要出去見識見識。一個姑娘家,怎麽能自己跑出宮去?哀家,隻好把她托付給了遠在蘇州的族親。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那地方富庶繁華,夠她逛了。這兩年下來,她也該逛夠了。”


  ??眾人所說的這淳懿郡主,乃是太後的內侄女兒,其父亦是有功之臣。先帝在世時,為朝廷因公殉職,其母亦追隨而去。先帝念其功績,追封為一等忠勇公,將其女封為淳懿郡主。


  ??太後憫其自幼失祜,一直多加撫恤,自當了太後之後,更將她接入宮中,親自撫養。


  ??梅嬪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臣妾若無記錯,淳懿妹妹今年也要滿十六歲了,是該出閣的年紀了。”


  ??太後應了一聲,卻未置可否,隻拿帕子擦拭了一下口角,目光卻落在了於成鈞身上,將他從頭到腳睃了一遍,似是滿意。


  ??她又看向順妃,這目光裏是含著笑的。順妃同她的目光碰上,頓時會意,亦笑了。


  ??梅嬪冷眼旁觀,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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