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陳婉兮愕然, 她不知於成鈞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
??當初, 譚家的確曾向侯府提親, 為譚書玉求娶她。
??然而,這親事是譚府一廂情願提起的,她事先全不知情。何況, 陳炎亭對這門親事甚不讚同,當日求親書送到侯府中時,父親言辭甚是冷淡, 幾乎不留情麵的拒絕了譚府。譚府請來說媒的是譚氏族中的一位長者, 受了折辱,回去之後生了老大一場氣。
??這件事,還是過了兩日,陳婉兮才從祖母那裏聽說。她對譚書玉隻有親戚之誼, 故而聽了這件事,倒也沒覺得如何。隻是後來,陳炎亭為擋禍將她推給了於成鈞, 轉而又把陳婧然嫁到了譚府去, 她心中不平之下,每次回府省親為此事屢同父親爭執。
??於成鈞忽然拿這麽一件陳年舊事來問她,是何用意?
??於成鈞見她不答話,隻當她是認了, 心中那股無名怒火越燃越烈。
??怒氣勃發之下, 他便忘了控製力道, 越發的摟緊了陳婉兮的腰肢。
??這上過沙場的精壯漢子, 膂力本就甚強,陳婉兮隻覺得仿佛兩條鐵箍緊勒著自己的腰身,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腰肋更是劇痛難忍,但這天生要強的性子,令她不肯張口求饒。
??但聽於成鈞在她耳畔又切齒道:“然而,婉兮,不論你和譚書玉之前有過什麽,你終究是我的妻子。以往的事情,我不曉得也沒興趣知道,但我要你把全幅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我到底是男人,沒有一個男人會甘願承受這種事!”
??聽著男人的話語,陳婉兮卻覺得有些哀涼,她深吸了一口氣,淡淡說道:“王爺,這是在疑心妾身的操守?妾身可對天起勢,王爺離家這三年裏,妾身絕無做過半件對不起王爺之事。”
??於成鈞卻低低喝道:“你明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
??陳婉兮聲音微顫,言道:“那,王爺想說什麽?妾身同譚家的表哥從無什麽不清不楚的往來。即便這兩年因著生意,妾身同他交際頗多,但從來都是在青天白日有諸多下人陪同之下。”
??於成鈞卻有些無奈了,陳婉兮不知是蓄意還是如何,就是要避開那最要緊的一環。
??他的這位王妃,與他所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同。旁的婦人,哪個不是對夫婿百般體貼,千般示愛,萬般溫存?偏她不,她似乎也並不想要。
??於成鈞忽有幾分疲乏,他問道:“婉兮,你到底想要如何?你厭惡我麽?”話音低沉,帶上了幾分倦怠。
??陳婉兮靜默不語,她不知如何回話。
??在她心中,於成鈞是個粗獷剛毅的性子,行事強橫,說一不二,又是個上過戰場的男人。打從他進家門起,她便將他當做一個對手來應對。
??然而當這個男人在她麵前軟下來的時候,她卻忽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那些麵子上的敷衍,她並非不會,卻並不想欺哄他。
??良久,屋中一片寂靜。
??於成鈞懷抱著妻子柔軟的身軀,心卻越發的沉了下去。
??燈火搖曳,似他不安的心境。
??他自嘲的扯了扯唇,沙場的常勝將軍,手握雄兵揮師百萬,屢將敵兵殺的片甲不留,何等的雄壯神武。他出生入死,奮勇殺敵,回到家中竟然得不來妻子的歡心,甚而反招其厭惡。
??於成鈞隻覺得挫敗,一時裏他竟有些懊悔,當夜金牌傳至府中時,他是不是該揣著金牌進宮抗旨?
??然而,想及這三年在西北的廝殺拚搏,想及自己守衛的疆土和從蠻族手下救出的婦孺百姓,他便不覺後悔。哪怕,妻兒不能理解,妻子和他不睦,他也依然不後悔。
??陳婉兮隻覺那勒著自己的臂膀逐漸鬆懈了下來,男人的氣勢也隨之減弱。
??不知為何,陳婉兮隻覺得心頭如抽扯般的痛楚。她是不想真心以付,但也並不想傷害這個男人。
??她正思量著如何開口,於成鈞卻已先發話了:“也罷,婉兮,我明白。嫁給我,你心裏委屈。但是,當年是你母親把你許給了我,我答應了她老人家,一定會護你周全。所以,當時盡管我母妃想娶的是你三妹,而譚府也正向你提親,我依然執意娶你,不惜頂撞了母妃,又在乾清宮鬧了一番。皇帝為顧全皇室顏麵,終於下旨,將你指給了我。”
??男人的話音沉沉,既不自稱本王亦不自稱爺,沒了往日裏那不受拘束的灑脫勁兒,隻顯得消沉落寞。
??他繼而說道:“我曉得,能和你過日子,本不該再多求什麽。但我還是想……”話到此處,於成鈞卻停了下來,暗啞的嗓音低低笑了兩聲,他放開了陳婉兮,望著她說道:“婉兮,我喜歡你。從很早以前,我見到你那會兒,就喜歡你了。”
??陳婉兮看著於成鈞的雙眼,詫異不言。
??於成鈞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幹淨明澈,瞳仁黑如點漆,亮如明鏡,將陳婉兮的倩影投映其上。
??良久,她移開了眼睛,目光落在遠處,怔怔無神,喃喃自語道:“不可能,沒有人會喜歡我……”
??於成鈞愕然,他扶正了她的臉龐,盯著她的眼睛,低聲問道:“婉兮,你為何如此不肯信人?”
??陳婉兮不答,看著於成鈞的眼眸裏,不住的閃爍著什麽。
??靜了片刻,她打破了沉默,問道:“王爺,你說我母親當年將我許配給你,我怎麽不知道?且,弋陽侯府也無人知曉此事。”
??於成鈞淺笑了一下,說道:“你的母親,陳夫人,當真是我所見過的最聰慧、最有魄力、也最有遠見的女子。她一向身子不好,大約也是猜到了自己命不久遠,更看出了弋陽侯府未來的局勢,為了給自己女兒尋一個棲身的歸宿。你五歲那年,她問我,若將你許給我,願不願終身護你平安。我,自然是願意的。”
??陳婉兮隻覺得愕然驚詫,這件事她根本毫無印象。
??她知道,母親在世時,因幾位太妃素來喜她為人,時常招她入宮敘話,所以自己幼年時常伴母親進宮。
??但這些事,都是梁嬤嬤告訴她的,五歲之前的記憶,她幾乎全無印象。不知何故,有關宮中的一切,她都忘了個幹淨。
??隻聽於成鈞又說道:“這件事,是陳夫人私下問我的。你那時候正在昏迷,自然全不知情。”
??陳婉兮越發詫異,不由問道:“我,昏迷?”
??於成鈞越說越離奇,若非自知這男人輕易不會扯謊騙人,陳婉兮幾乎要以為他是在編故事了。
??於成鈞看她滿麵疑惑之色,料知她是全然不記得了,隻得說道:“你五歲那年盛夏,皇帝前往清和園避暑。弋陽侯那年因一件差事幹得好,闔府蒙聖恩隨聖駕一道前往。你在園中嬉戲時,不慎落入湖中,被人救起之時,你已昏迷不醒。”
??陳婉兮皺眉不語,那一年的確發生了許多事,她母親程初慧便是在這年的秋季宿疾發作,病倒床榻。而程挽蘭亦是在這年的秋季,來到侯府中的。
??至於夏季,她隻曉得自己生了一場大病,一連高熱三日,京中名醫都直說她怕是不成了,府中甚而已為她預備了後事。直到她好轉,棺木等物方才舍了人。
??這些事,依然都是梁嬤嬤告訴她的,仿佛她的記憶在這年的夏天斷了。隻是模糊之中,她依稀記得,自己病中所處的屋舍似乎並不是侯府中的閨房。如今想來,那地方竟是清和園麽?
??陳婉兮思忖著,滿心皆是疑惑不解,問道:“然而,即便如此,我母親又為何會找到王爺你呢?你……母親怎會篤定你一定會答應?”
??於成鈞瞧著她的臉,卸去了粉黛的臉龐在燈火中清麗無比,白嫩的粉頰滿是迷惑,他唇角輕扯,抬手捏了捏她的臉,低聲道:“然而我就是會答應。你的生母,真是個極善拿捏人心的女子。當年京中人稱她是蘭心蕙質,可謂名副其實。你,真的很像你母親。”
??陳婉兮眼中光芒閃爍,她沉聲問道:“然而王爺,我母親從不做無憑無據的莽撞之事。你當時貴為皇子,她一個侯爵夫人,三品命婦,怎敢私自與皇子攀親?這事若傳揚出去,不止皇上必定盛怒,弋陽侯府也必定淪為笑話,我的名聲也就全毀了。母親若無十足把握,絕不會冒此奇險。”說到此處,她將手覆在了於成鈞的手背上,一字一句道:“王爺,告訴妾身,你到底為何答應?”
??於成鈞笑著,說道:“因為,我喜歡你。”
??刀刻般的五官,此刻竟柔和的彷如五月的晨光,溫暖和煦。
??陳婉兮隻覺得心頭似是有什麽動了一下,這感覺她從未經曆過。
??然而,她仍然是迷惑的。她垂首想了一會兒,又問道:“王爺莫說笑,那個時候的妾身,才五歲而已……”
??喜歡一個五歲的小女娃兒?這不是笑話麽。
??於成鈞歎息道:“你當真是什麽都不記得了,你五歲之前,陳夫人時常帶你入宮,咱們常在一起玩耍。那個時候,我是什麽也不懂,但我想和你在一起,這份心情我是懂得的。所以,陳夫人才同我提起此事,我便一口答應下來,並以此為承諾。”
??說到此處,他自脖頸上解下了一條項墜,放到了陳婉兮手上:“你瞧,這就是你母親當時給我的信物。這麽多年,哪怕是上戰場,我也一直係在脖子上。”
??陳婉兮垂首看去,隻見那是一枚翡翠雕成的和合二仙配,兩位仙人憨態可掬,其上拴著一溜櫻紅色同心結絡子,然而這絡子卻已見褪色,且邊緣已然毛花,顯然是陳年之物。
??她仔細打量了一番,這玉佩的確是母親的舊物,母親在世時經常佩戴,隻是後來便不見了去向。一度,她甚而以為這玉佩是被小程氏給私吞了。那同心結絡子,編法卻十分的稚嫩,有幾處甚而編錯了。
??這玉佩款式是女子飾物,絡子更是粗劣,與他肅親王的身份,實在不相匹配。
??但聽於成鈞又說道:“這絡子,當初是你送我的。”
??陳婉兮無言以對,於成鈞所說這些事,她怎樣都想不起來,聽著隻覺得滿心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她低頭把玩著玉佩,半晌才說道:“難為王爺,這麽多年都戴在身上。”
??於成鈞沉沉的笑了兩聲,低聲道:“這是你我的紅線。”
??他重又捧起陳婉兮的臉頰,與她四目相對,問道:“婉兮,你能對我好麽?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而不是流於表麵的所謂相敬如賓。”
??看著他眼中的期待,陳婉兮欲言又止,她不知該說些什麽,才能既不違背了自己的良心,又寬慰於他。
??當這個男人開始示弱,她竟毫無半分。
??櫻色的雙唇囁嚅了一陣,她抬手,十指如玉輕撫著於成鈞的麵頰。
??陳婉兮凝視著他的眼眸,一字一句道:“王爺,或許是妾身蒙昧,不懂如何才是真正的做夫妻。但王爺你一定要相信,我陳婉兮懂得道義廉恥,我既做了你的妻子,這一世都是你的妻子。為你養育子女,主持內務。君不棄,妾不離。”
??這番話,是她眼下能給於成鈞的全部。
??於成鈞看著她,嬌豔的臉上滿是篤定,他相信她。
??盡管沒能聽到他想要的言語,但這番承諾也已然夠了。誰讓,他的王妃就是這幅脾氣。
??於成鈞咧嘴一笑,忽然俯身將她打橫抱起,跳下地來,就朝床畔走去:“成,既是你這樣說,咱們今兒晚上便好好做一回夫妻!”
??陳婉兮有些慌張,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對於成鈞沒了厭惡,但新婚夜裏的情景直到眼下都令她心有餘悸。
??那種疼痛,實在無法言喻,甚而她生豆寶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可怕。
??何況,眼下她的身子也並不方便。
??她咬著唇,不由自主的抓緊了於成鈞的臂膀,低聲道:“王爺,妾身……今兒晚上實在不行。”
??於成鈞低頭,臉上微有不悅:“怎麽著,你方才是哄爺的不成?”
??陳婉兮麵紅如血,細細說道:“不是的,妾身癸水來了。”
??癸水,是婦人每月的麻煩事。
??於成鈞不是無知少年,當然也知道。他將臉一沉,問道:“婉兮,你不是在蒙爺吧?”
??陳婉兮羞急生怒,輕輕斥道:“妾身怎會拿這等事來騙人?”
??於成鈞沒有答話,隻是將她抱到了床榻上。
??床鋪是杏染早已鋪好的,杏黃色鴛鴦戲水綢緞被子掀開了一角。
??於成鈞一撒手,陳婉兮便跌進了被褥之中。
??他欺身上前,將她壓在了鋪上。
??陳婉兮有些慌張,這漢子不是要硬來吧?
??於成鈞指腹輕撫著她的臉頰,啞著嗓子,低低笑道:“爺信你這一回,但你總得給爺一點好處。”說著,他俯下頭去,印在了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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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處什麽的就不會寫了……文章會消失的……
??總體來說,這裏是一個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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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之彼端 10瓶;石榴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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