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於成鈞朝外看了一眼, 搔了搔頭, 說道:“這奴才, 今兒跑到宮裏去找爺……”


  ??他話未說完,陳婉兮奇道:“她進宮去找王爺?這丫頭不過是王府之中的一個奴才,之前還被妾身驅逐至作坊裏做工。她如何能夠進宮見王爺?”話才出口, 她麵色微沉,思忖了片刻,揚聲道:“紅纓——!”


  ??紅纓應聲入內, 陳婉兮便問道:“這兩日, 可盯緊了柳鶯?”


  ??紅纓答道:“作坊裏的管事姑姑,日日來報,並無一日鬆懈。隻是兩日前,這奴才患了病, 請大夫看了,說這病怕過人,留在作坊養病不宜。此事曾報與娘娘, 娘娘恩準她回家養病了。”


  ??這件事, 陳婉兮是知道的,她是有意放柳鶯回去,等著幕後的人。


  ??她微微頷首道:“不錯,但她歸家後, 可有再見什麽人?又或去了何處?”


  ??紅纓回道:“並不曾, 她自歸家, 並未出來, 除卻看診的大夫,也並未見什麽人。”說著,她略想了一下,緊趕著添了一句:“那大夫,奴才也曾派人仔細打聽過,的確是春和堂的坐診大夫。”


  ??陳婉兮卻冷笑了一聲:“那麽,如你所說,她不曾邁出家門一步,如今在院中哭喊的又是何人?”


  ??紅纓的臉色頓時煞白,半晌她忽然跪下,垂首道:“奴才辦事不利,請娘娘責罰。”


  ??陳婉兮尚未說話,於成均便已先道:“也罷了,你手下的人,其實算得上能幹,隻是那廂更難纏罷了。畢竟,連爺派去盯梢的人,也什麽都沒發現呢。”


  ??陳婉兮微微一怔,問道:“王爺,難道你……”


  ??於成均挑眉道:“你那事辦的,動靜之大,爺想不知道都難。破綻那麽多,擺明裏麵有事,你又不告訴爺,爺隻好自己查了。”


  ??陳婉兮有些詫異,那件事的確破綻四出,然而那便是做給柳鶯背後的人看的,她倒是沒有料到於成均竟然看在眼裏,且不動聲色的查起了此事。


  ??一時,她竟不知說什麽為好,於成均卻低聲道了一句:“你的事,爺都想知道。”


  ??當著丫鬟麵前,陳婉兮不好接口,索性問道:“王爺,這婢子進宮,卻是誰的安排?”


  ??於成均不答反問道:“你不問問,她為何告你麽?”


  ??陳婉兮笑了一下,說道:“這婢子的心事,妾身大約知道些。再則,王爺適才進來就責問妾身玉佩的事情,她告發了什麽,也不必提了吧。王爺既信了妾身,妾身也不用再多費口舌,自證清白。隻是想知道,這背後一直同咱們使絆子的人是誰?”


  ??於成均在她額上輕啄了一下,莞爾道:“你倒是聰明。你以為是誰?”


  ??陳婉兮看著他的眸子,試探問道:“莫非……是太後?”


  ??於成均眼中閃過一抹激賞的神色,言道:“猜的準,怎麽猜到的?”


  ??陳婉兮隻覺手心中一片濕冷,她默然了半晌,方才輕輕說道:“能做到如此地步,又使這婢子到王爺跟前挑唆妾身名節的,眼下除了淳懿郡主,妾身實在想不到第二人。然而淳懿郡主不過才進京罷了,可這婢子生二心可是有些時日了。再則,郡主的背後,就是太後。”


  ??她曾猜想過許多人,或是小程氏,或是順妃,卻怎樣也沒有料到,居然會是太後。


  ??想及此,陳婉兮隻覺背上陣陣發涼,對手是太後,這是她之前從未想到的。


  ??她垂首不言,一隻溫熱的大手卻落在了她的肩頭。


  ??於成均低聲道:“別怕,爺在這兒呢。”


  ??隻是這麽一句,陳婉兮便覺的心似乎瞬間便落了地。


  ??她仰起頭,對上於成均的眼眸,淡淡一笑道:“那麽王爺,打算如何處置這婢子呢?”


  ??於成均回之一笑:“穿衣裳,咱們一起去。”


  ??當下,陳婉兮遂吩咐紅纓時候著,換了一身見人的衣裳,將頭發挽了個歸雲髻,隻用了一根翡翠梅花釵綰了,便同著於成均一道走出了房門。


  ??來到廊上,隻見柳鶯被五花大綁,被兩個小廝按在地下。


  ??一見了陳婉兮,柳鶯原本木然的臉,頓時一陣激動,不住掙紮起來,想要自地下爬起,卻被那兩名小廝按的死死的。


  ??玉寶從後一腳踹在她背上,喝道:“王爺娘娘跟前,還不老實!”


  ??柳鶯死死盯著陳婉兮,滿臉的不屑與嫉恨。


  ??陳婉兮看著她,心裏不知怎的,忽有幾分感慨,她說道:“多年主仆,事情到了這個田地,見了我竟沒有話說麽?”


  ??柳鶯嗤笑了兩聲,仰頭說道:“陳婉兮,你能有今日,其實全虧了我。想當初在侯府時,你被小程氏如何□□,誰把你當千金小姐看待?好容易當了王妃娘娘,卻在我跟前擺什麽主子架子!”


  ??這話才出口,一旁早已不耐煩的杏染,立時上前,抬手便抽了她兩記耳光:“好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竟然敢對娘娘這等不敬!當年你在侯府,是個連台麵都上不得的下等丫鬟,還是娘娘抬舉你,把你帶到了王府,你才有今日罷了。你不知念恩,居然還敢行出這等叛主的事來了,真真是該殺的!”


  ??柳鶯口角流血,睨了杏然一眼,冷笑道:“能當主子的人,卻偏偏當了下人,我卻有什麽可感激她的?”


  ??陳婉兮看著這一幕,平淡問道:“你總說,我能有今日,我能當上王妃,全是虧了你,這話到底從何講起?”


  ??柳鶯笑著,血水從她森白的齒縫裏滲出,她說道:“你果然都不記得了,那些事隻有我和王爺知道。全都是你,若不是你,王爺也不會這樣對我!”


  ??她是打定了主意,知曉今日自己絕無幸免,即便豁出一條命,也要埋下日後這兩人失和的種子。她服侍了陳婉兮多年,深知這主子的脾氣,多疑多思,有些蛛絲馬跡便不放過,何況是這等事情!


  ??不料,陳婉兮卻無謂一笑:“你若不肯說,那也罷了。我信王爺,如此而已。”


  ??於成均淡淡說道:“不過是當年,你落水那日,她自稱服侍本王換過衣裳。不過是下人的分內之責,本王也不知她為何始終念叨著此事。”


  ??陳婉兮看了他一樣,忽而淺淺一笑,沒有言語。


  ??於成均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揚聲道:“丫鬟柳鶯,背主忘恩,作亂犯上,詆毀王妃名節,實屬大惡。本王不能容她,如今下令,將她杖殺當場,亦令你們所有人看著,敢行出背叛主子的惡行,便是此等下場!”


  ??這番話,落地有聲。


  ??眾人皆是一凜,齊齊跪地道:“奴才等,必定盡忠竭力,以報主人恩義!”


  ??於成均當即下令,與柳鶯上刑。


  ??兩個小廝取了寬大的板子,就在院中打了起來。


  ??柳鶯起初尚能忍受,但漸漸便呼號起來,兩隻眼睛如死魚眼珠一般,死死瞪著陳婉兮,口中謾罵不覺。


  ??於成均喝道:“死到臨頭,尚且汙言穢語,堵上她的嘴,不許她再叫罵!”


  ??杏染便拿了塊髒抹布過來,硬塞進了柳鶯口中,拍了拍她的臉:“姐姐不是一向能言會道麽?如今,下地府去向閻王爺爭辯罷!”


  ??柳鶯口中嗚嗚不已,而臀上已有血跡漸漸滲了出來。


  ??未過多久,她便再不動彈,氣息俱無。


  ??玉寶上前試了試,便稟告道:“王爺,娘娘,這婢子已然斃命。”


  ??於成均便道:“送去化人場燒了,今後爾等記著,再生二心,這婢子便是榜樣!”


  ??吩咐完,又同王妃攜手,一道進了屋中。


  ??院中眾人無不膽戰心寒,肅親王戰場歸來,人人隻看他待下和善,並不知那常勝將軍四個字到底有多少肅殺之意。如今,眾人才明白過來,王爺是當真會殺人的。


  ??更甚至於,是為了王妃。王妃在王爺心中的地位,顯而易見。


  ??此事了卻,二人和好如初。


  ??於成均重新回至琅嬛苑歇宿,陳婉兮也照舊每日晚上等他回來一道用飯。


  ??這般,過得兩日。


  ??於成均進宮麵聖,稟報女醜族派使者來京一事。


  ??明樂帝同他談了幾句,便道:“使者進京,一應接待事宜,便交由司番院守監同你全權處置。餘下的事,待他們進了京再談。眼下,說還早。”


  ??於成均料知這皇帝是無多少心思在朝政上的,也隻得應和。


  ??父子二人商談了幾句國事,明樂帝卻盯著於成均,話鋒忽而一轉:“這兩日,朕聽聞你府上杖殺了一個婢女?”


  ??於成均回道:“內宅小事,竟至驚動聖駕,臣惶恐。”


  ??明樂帝卻道:“這婢女,好似還是王妃的陪嫁。下人堆裏,該是很有臉麵的,竟至杖殺,不知她所犯何錯?”


  ??於成均不明所以,回道:“這婢子偷盜財物,被王妃責罰,又不服管束,謠言詆毀王妃。臣不能容她,是以杖殺以儆效尤。”


  ??明樂帝笑了笑:“如此,倒也罷了。朕還以為,你是同這婢女有些首尾,致使王妃生妒,才生出風波。”


  ??於成均忙道:“皇上說笑,臣一向潔身自好,不沾此事。”


  ??明樂帝擺了擺手道:“罷了,皇室子弟,要緊的是開枝散葉,不談這個。你立王妃也有三年多的功夫了,世子如今也有三歲了。朕想著,你也該納一房側妃了。”


  ??於成均聞說,心中一震,正想回話,明樂帝卻緊接著說道:“你先不要推拒,咱們皇室可沒有這樣的規矩。不說你大哥後宅有李側妃、蔣側妃,和親王亦有兩位側妃,便是連你三弟除卻王妃外,也有一側室。唯有如此,方能多多繁育子嗣,咱們於家也才能代代有人,子孫昌盛。朕已為你選好了,就淳懿郡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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