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過去有多幸福,現在就有多痛苦
簡憶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你不用走,是劉明利做的缺德事,為什麽要我來承擔痛苦,張主任你說是不是呢?”
張洪一時間被問住了,道理他當然曉得,作為在場唯一的男人,他本就深切反感實施家暴的人,沒錯,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不論是動手毆打還是語言暴力,全都令張洪感到不齒惡心。
慕淘淘瞥了他一眼,張洪瞬間感受到一陣涼意,急忙回道:“我是主張報警的,但你要是有什麽為難的,就說出來,有的時候當局者迷,正好我們都在,還能給你出出主意。”
“其實我也想報警,可是劉明利手裏有我的把柄,如果流出去,別說市立幼兒園的工作了,恐怕就連龍龍在學校都會抬不起頭來的。”
不知不覺間,又有淚從簡憶的眼角無聲地滑過,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留意到,慕淘淘看了實在心疼,接連抽了好幾張紙塞進她的手裏。
聽聽,都什麽時候了,一個女人在接連經曆家暴、囚禁,甚至生命都遭到威脅之後,她所能第一時間聯想到的,都不是自己,而是孩子。
慕淘淘沒有孩子,選擇職業也是通過多方麵考量,並非什麽興趣愛好。
但即便她們平日裏偶爾會吐槽發牢騷,可在某些涉及到孩子安全的事兒上,即便當媽的再麻煩再囉嗦再沒有必要,她也會盡力耐著心思,一一給她們解釋清楚。
隻因,那是母愛。
當然,解決了疑惑和不安後,換來的往往也都是出自媽媽們真心的謝意,那個時候,慕淘淘總是習慣得意洋洋地望望窗外,好像她做了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事情一樣。
在場的包括慕淘淘在內,在聽到有把柄這事後,都沒有催促簡憶,而是等她平靜下來,想要主動坦白之後,才繼續側耳聆聽。
簡憶接連深吸了幾大口空氣,她本就白淨,自律的臉上沒有半兩肉,深呼吸過後,雙頰微紅,在幾雙眼睛的注視下,簡憶緩緩回憶。
“其實吧,我和劉明利剛開始結婚的時候挺幸福的,他雖然學曆不高,就是一普通工人,但是真的挺上心的,逢年過節,都會給我買束鮮花,時不時的還會下廚給我做點新菜式。於主任你記不記得我懷孕的時候,不願意吃園裏的大鍋菜,總覺得沒滋味,就想吃重口兒的、麻辣的,那個時候天天自己從家帶的飯菜,全都是劉明利給我準備的,當時你們還逗我,說我之所以從來沒帶老公見過大家,就是因為老公太優秀了,怕見到之後把他搶走了,有印象吧。”
於淑芬自然記得,她本就是四川人,對家鄉菜很是挑剔,但沒想到劉明利作為一個北方人,居然能把最簡單也最困難的麻婆豆腐做得色香味俱全。
還有回鍋肉、水煮牛肉、辣子雞、夫妻肺片等等,可以說那個時候,隻要簡憶打開餐盒,基本上整層的小老師都會跑過去蹭幾筷子。
簡憶的人緣和脾氣都好,一開始就算自己不夠吃也不吱聲,後來被劉明利知道,每次都會特意多準備出其他人嚐鮮的一份,和簡憶的嚴格區分開來,這樣才使得龍龍在出生的時候,體重達七斤六兩之多。
過去有多幸福,現在就有多痛苦。
簡憶抽了抽鼻子,繼續道:“你們來醫院看我的時候,都已經是第五天了,其實在我生龍龍那天,做出了一個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她抬頭看了眼張洪,擔心接下來的事情會讓他感到尷尬,但僅僅是一個眼神交鋒,簡憶居然莫名的在張洪的眼睛裏看到了安慰與支持。
張洪甚至連頭都沒有衝她點一下,就僅僅是那個堅定的眼神,讓簡憶瞬間鼓起了勇氣,決定和盤托出。
“我生龍龍那年,剛開始流行陪產服務,允許丈夫進產房陪伴,甚至還可以拍錄像留念,說實話,一開始我是拒絕的。可是當最後一次產檢的時候,醫生預估孩子可能會有點大,我不確定是應該順產還是剖腹,這個時候劉明利鼓勵我順產,並且一定堅持要跟我進產房。”
“你說的把柄就是生產錄像麽?”
“要就是這個,我倒也認了。”簡憶自嘲地咧了咧嘴:“其實後來我才知道,這麽做很容易給男人留下心理陰影,但當時真的沒想太多,以致於產後很長時間劉明利都沒有碰我,我也沒覺得怎麽樣。”
張洪活到現在,連一場正經戀愛都沒談過,全都是暗戀,自然不清楚產房內血淋淋的氣味和場景,會對一個男人有多麽嚴重的影響。
“其實吧,我後來也聽說了,很多男人在有了孩子之後,都會主動減少次數,有的時候就算他們想,我們這些寶媽白天黑夜都要照顧孩子,還不願意呢,這樣一拖就拖了三四年,直到龍龍都快上幼兒園了,我才意識到好像出了什麽問題。”
聽到這裏,於淑芬歎了口氣,簡憶啊,就是太要強,如果當時她願意私下跟大家交流交流,以她們這些過來人,或許能幫上什麽忙也說不定。
不過說到底,這種事畢竟是隱私,不論時代如何進步,在女人心底,還是最是難以啟齒的,也就不怪簡憶一直瞞著了。
“我吧,不是一個主動的人,這你們也都知道,但是為了劉明利,我願意放下身段,再說了關上門就我們夫妻倆,我能想的能做的都嚐試了,可他就像是不懂一樣無動於衷,幾次下來,就連我都覺得自己下賤惡心。時間久了,劉明利居然提出要我專心看護龍龍,願意把大屋讓給我和孩子,他自己去兒童房睡,但你們知道嗎,其實那段時間龍龍才剛適應自己一個人睡,我也剛搬回大屋,他這麽做等於明白告訴我,要和我分居不是麽?”
同為女人,慕淘淘把尊嚴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她無法理解,為了個男人,簡憶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隻是,她又何曾想到,曾幾何時,簡憶不是如同她這般心高氣傲,滿口女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