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如果飛蛾不撲火
那是一個陰雨的日子，空氣煩悶地使人窒息。每一個人都在看著我。我竭力回避這那些人冰冷的眼光，他們在議論，他們說我是一個被遺棄的影子。這是我醒來之後第一天的記憶，我覺得心裏很難受。或許，我隻是和我的主人走散了，我並沒有被主人遺棄。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決定尋找我的主人。
那個時候的天空就像此時的天花板。黑色的可以把人逼上死亡。無路可走，我真的已經走投無路。無數隻黑色的鴿子在啄著我的皮膚。我把莉迪亞死死地壓在身下，即便我死在這裏，我也不要讓她變成食影蝶的巢穴。
鴿子的每一口都啄在我心裏，我覺得自己好像一隻注了水的氣球，外壁已經變得透明，隻要輕輕一紮，就可以流出水來。但是，這樣死，真的，真的好不甘心。明明想過放棄，但是為什麽死亡實實在在來臨的時候，我竟然想繼續前進呢？抱歉，莉迪亞。我沒有實現對你的承諾。與你在一起，真的很幸福。
我已經體會不到疼痛，我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站在一大片寧靜的水麵上，身體變得很輕。我看到了自己在水麵上的影子，不由得心裏一陣緊縮。我的額頭已經長出了觸角，我的眼睛也即將被那巨大的黑色複眼所占據。我的脖子裏卡著什麽東西，正在不停地在喉管掙紮。我明白，我即將變成一隻巨大的食影蝶，像埃文一樣，發出喑啞的怪音。
莉迪亞，如果你還能找到我身邊的雙管獵槍，請把我了結，請讓我死個痛快！我已經殺了兩個人，取了我的命，也算是應得的報應。你一定要活下去，替我活下去，即使隻有一分鍾，我也會覺得幸福。
我覺得自己的皮膚馬上就要被撕開，我的心髒好像正在被什麽啃食著。要我去死吧，莉迪亞，快向我開槍吧……
我覺得身體一陣火熱，那熱量從腳底直插到心尖隨後向上延伸，一直燒到了頭頂。我看到從腳上升起了一團火焰，我還想從火堆中衝出去，衝出這火的圍攻。我看到我的倒影，我的皮膚在一層一層的剝落，裏麵的肉也一層層地被烤焦。我想吼，可是卻發不出聲音。烈火將我團團圍住，外側的火焰舔舐著我的皮膚，身體裏的食影蝶也在不斷的衝破我的外殼。
我……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把這食影蝶從我的身體裏取出來！如果可以成功的話，我……我一定要殺了它。
我把自己的手伸進嘴裏，一點點靠近我的食管。我……我一定要把這東西取出來，即使我最害怕的東西就是飛蛾，這一次，也一定要！
我的手逐漸向食管伸去，卻因為身體的排異反應不停地幹嘔著，我的眼裏含著淚水，但是，淚水，不一定意味著結束，也意味著開始。
我用力一伸，我的手仿佛觸摸到了一個團狀的東西，就是這個！我強忍著眼淚，承受著不可言喻的痛苦，將那東西取了出來，隨後，滿是驚恐的丟在地上。
那是一個透明的蛹，外麵粘著一層黏液，裏麵的飛蛾已經幾近成型，在遇到空氣之時頓時石化，變成了灰塵。
我看到自己的觸角正在逐漸消失，我漸漸恢複變成了原來的樣子……就因為這樣一個小東西，隻是因為這樣一隻讓人恐懼的食影蝶……
我覺得身體裏仿佛被抽空了，我感到我的血液在流動，但是，我不再是一具空殼，我成功了！我現在是真實的自己，擁有靈魂也擁有肉體！
我的視線突然改變了，我看到我站在熊熊地烈火中，我看到老板、阿諾和莉迪亞正在驚訝地看著我，我看到阿諾手裏的火把還沒有熄滅，我看到老板手裏的歸靈書，我看到……
莉迪亞含著淚水向我撲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莉迪亞抱著我歇斯底裏地哭泣，那眼淚足以讓那烈火讓步。
我……回來了，莉迪亞。
老板和阿諾走了過來，阿諾說“臭小子，嚇了我一大跳，走的也真快，那食影蝶本是害怕火焰，有可能是因為時代的進化，現在的它們最害怕的是突然的溫度變化，不論是突然變熱還是突然變冷。真想不到你小子在快要變成飛蛾時竟然做出這種舉動。”他眯起了眼睛笑著“不愧是我兄弟。”
老板也看著我，露出一抹笑意“這才是我墨影店的員工，我第一次看到不會怕火的飛蛾。”
不怕火的飛蛾？我歪頭想了一下，如果飛蛾不撲火，那它撲向的一定是求生的通路，在那裏有它的幸福。
老板帶著我們跑出了這幢樓，此時這樓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那紅色的烈火在我的眼裏，我也在那火的眼裏。
我突然想到了什麽，大喊道“老板，這樓裏的人怎麽辦？他們都在裏麵還沒……”
“沒有必要了……”老板低著眼睛“這座城裏的所有人都已經……無可救藥了，而且，即便不用火燒，也絕不能回頭了。”
莉迪亞的表情顯得有些疑惑，緊緊地靠在我身邊。
“實不相瞞，我在去救你們之前，利用歸靈書進入了傑森的倉庫，那裏麵的鴿子頓時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個人一直在研究食影蝶的習性，並培養了擁有食影蝶習性的鴿子。為了實驗食影蝶的擴散性，他每天把鴿子放出去查看傳播效果，沒想到覆蓋了整座城……”老板思索起來“不過這食影蝶到底是怎麽來的……”
我想到了在那桌子上看到的信封，便對老板說了。老板沉默了一會兒“看來，你的主人有些來頭。”她又從上到下的用冷眼打量著我“挺有意思嘛，小子。我對你的興趣越來越濃了。”
莉迪亞有些不滿，嘟著嘴說“我們才不要一個小氣鬼老板指手畫腳。”兩人四目相對，露出了殺氣。
阿諾歎了口氣，他拿起了火把，隨手便放在了花壇上，也遞給我一幾隻“去吧，小子。”
“去……燒了這座城？”我有些猶豫。
“嗯，燒了這座城。”
……
晚風使火焰越擴越大，那烈火直燃到天空，火裏傳來陣陣嘶鳴。我看到無數高飛起來的飛蛾衝出了火焰，可在那一瞬也隨之化為了灰塵。
就像我的心，也隨著火焰，漸漸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