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回憶漩渦
世界，崩塌了……
如果這是夢，我一定會努力的逃離。可是，楊斯那如美人魚一般死去的軀體卻一直印在我的腦海裏。他雖然心高氣傲，但是心裏卻依然有著一片晶瑩的地方。
他幻想著自己是一條美人魚，在寂靜的海上遨遊，在水中聽大海的歌，看魚的舞。自己是自己的國王，我想這句話才最適合他。
這個孤獨的國王，每天活在自己統治的世界裏。有興致時，他會對你講很多美人魚的故事。低沉時，就自己躲在角落裏低頭不語，滿含淚水的望著遠方的天空。
美人魚，寧願獨自一個人隱藏自己的眼淚，渴望著海上的一切，卻又對這一切充滿畏懼。他喜歡坐秋千，每一次都要我把他推得很高。他說這樣才像一位國王，高高在上，沐浴海浪，享受陽光。
他確實是一位了不起的國王，至少，我承認這一點。我的衣服是他洗的；我的秋千是他推的；我認識的字有一大部分是他教的。
可是……楊斯……或許他真的去了海裏成為了一條美人魚，守護著自己的一方淨土。但是為什麽，那風中的秋千，卻覺得如此的寂寞。所以，當我再一次看見楊斯時，心情無以言表。我不管他的性格有多怪異。隻要，他還在我身邊就好……
十幾年後的今天，僅與我相見一次麵的楊斯竟然再一次離開了，就在我的身邊，再一次，悄無聲息的死去了。而且……真的就像達芙妮曾經對我說的一樣.……楊斯的舌頭，不見了.……
我看著一邊的莉迪亞，她臉色蒼白，一言不發。趁著老大和達芙妮處理後事，我走到了莉迪亞身邊，準備問一些楊斯的問題，因為昨晚，他一直都陪著莉迪亞。
莉迪亞隻是默默地看著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你的身體，還好嗎？”
我隻是看著她，被她問的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摸不著頭腦。她的眸子清澈的印著我的樣子，臉色灰白，整個人有氣無力的站在這裏，頭發也十分蓬亂，像一具丟了魂的身體空殼。
“這裏……疼不疼？”莉迪亞指了指我的胸口，那裏是生命指針停留的地方。
“怎麽了，莉迪亞？你今天好奇怪”我苦笑道“我最近身體很好的。”
莉迪亞卻突然捂住了我的嘴“你的身體最近糟透了！”她頓了頓“有些事，也不必去逞強了”她向我擁抱過來，我呆呆的在她的懷裏，一動不動，大腦裏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最珍視的人卻在自己的眼前兩次死去。就像還未愈合好的傷疤，輕輕地撒上了鹽，還被人硬生生的扯去了結痂……楊斯的那雙眼睛，吞噬著一切，隻是感覺，再一次被拋棄了.……也許自己的存在不會給任何人幸福。我想哭，可是眼裏卻沒有眼淚。
“我想還是告訴你實情比較好.……”莉迪亞的聲音很沉悶“其實，我昨晚，看見了事情的全過程.……”
我猛然掙開了她的懷抱，緊盯著她的眼睛。“到底怎麽回事，快點告訴我！”我隻想知道這一切發生的始末，我也會接受這一切，隻是為了死去的楊斯。
莉迪亞緊緊握著拳頭，眉毛緊湊，看樣子，應該在下一個很大的決心。“是你.……”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是你殺害了楊斯！”
“我看到昨晚，你在床上爬起來，捂著胸口，雙眼發紅。之後，你便按住了楊斯，咬出了他的舌頭.……所以.……我很擔心……”她說著，用手解開了我的襯衫。我的胸口暴露在空氣中，有些發冷。
我低下頭看去，沒想到卻因為承受不住壓抑而流出了眼淚。那生命倒計時的指針已經變得酥軟，給心髒供給的血管凸起在皮膚上，一片血紅。一伸一張都可以看到血液的流向。時刻指針在即將歸零的地方停止，可是身體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我.……已經瘋狂到了咬下了楊斯的舌頭……而我自己，也即將走向死亡。像這樣，無意識地咬下周圍影子的身體，難道，我也……得了臆影症？
我看著莉迪亞，不自覺得掙開她的手，向後退去。完了，這一回，真的控製不住了.……我即將要變成一個怪物。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會傷害大家，也總有一天，我會親手葬送我所擁有的一切.……
這一次，我吃了楊斯的舌頭，下一次.……我又會做出什麽事……我不想這樣……也不要這樣！
“笨蛋.……沒有人責怪你。”達芙妮突然出現在我背後。她湊到前麵來，用手抹了抹我的眼眶。隻感覺眼眶一片濕熱，我這才知道我哭了.……
就像十幾年的那天清晨，我茫然的看著楊斯被抬走。凱羅爾婆婆走過來，把我抱在懷裏“孩子，你沒有錯，不論是誰，總有一天都會走向死亡.……”那個時候，隻知道楊斯離開了。我的秋千再也沒有人推了，我的衣服再也沒有人幫我及時清洗了。
再後來.……
在那一天的清晨……
十幾個影子突然奪門而出，頓時遮住了在門口射出來的陽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撲鼻而來，其中有幾個影子，裸露著血紅色的身子，臉上沒有嘴巴，從耳朵到額頭都被針線縫的密密麻麻。手裏拿著鏽跡斑斑的鎖鏈，叮當作響。
不要！我不要！我後退著，那些人，那種氣味，那條碰在一起的叮當作響的鐵鏈.……是監獄，不，是地獄。
“莉迪亞，快跑！”我被幾十個影子按在地上，眼睜睜的看到莉迪亞被那幾個剝了皮的影子捆綁住。
可是……抓住了也好.……也許像我這樣的影子，隻適合在監獄裏度過。曾經的記憶還在，一點點在我的頭腦裏清晰起來。當時的我大吼著，痛苦著，聲嘶力竭。而現在的我，卻沉靜著，麻木著，身心俱疲。
也許，過去在重演，我走向的終究不是未來，而是過去。
“小心一點兒，聽說這小子身上有病。因為他，已經有好幾個人死了。”一個押著我的影子這樣說道。
“真不明白，為什麽戴裏克要我們抓這個小子。”
戴裏克？原來在那個時候，您就已經知道了嗎？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您就已經開始關注我了嗎?
可是，心裏依然有些許的難過。一路，我們便再也沒有說話，連腳步聲也變得小心翼翼。我把手放在胸前，那指針依舊在一點點地移動。過去的事居然再次上演。
我想到了達芙妮剛出現時的樣子。那已經被水弄濕的長發，和那雙憂鬱的眼睛。她說，她終於找到我了。是達芙妮把我帶到了這裏，讓我再一次體會到曾經發生的一切。
達芙妮.……在尋找我，在經曆了越獄之後，依舊在尋找我。是因為，她一直在相信著我嗎？相信著我可以走得更遠，相信著我可以戰勝自己，相信著我……可以顛覆著所有的真實，即便.……已經離我而去，經過了幾十年嗎？
影子在死後會化為灰塵消失，可是有一些，卻依舊憑借著自己強大的毅力，用自己僅剩的支離破碎的記憶漸漸拚湊在一起，一直到……了卻了自己的心願……
難道說，達芙妮她……
那剝了皮的影子依舊推著我前進，可是此時，我的心裏卻不再感到慌張。楊斯美人魚的低語，睜大的雙瞳，達芙妮的等待，這心願一直持續到今天。
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在我剛剛走出紅竹碑穀的時候。在我，可以真正的麵對自己的時候，達芙妮，卻過來找到我，隻為了這一次的相見。
我自己沉浸在過去黑色的漩渦之中，達芙妮，隻是想讓我毫無保留的，徹底的走出這裏嗎？我的腳步漸漸緩和起來，莉迪亞經過我身邊時不自覺的回頭看我。
“相信我，我一定會帶你走出這裏……”我低著頭，可是嘴裏吐出的話卻依舊清晰。
莉迪亞微微地動了動嘴角，額頭上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我的眼睛“想做就做好了，因為你，就是你自己！”
達芙妮也在我身後走了過來，她看著我，沒有說些什麽。
“快走啊，小子！別總是在這裏礙手礙腳。”那些押著我的影子粗暴的在後麵推著我。
這是記憶中的路，可是卻比記憶中走的還要長。遠遠地，那黑色的小盒子監獄在不遠處靜默的等著我。
有冷汗在我的手中不斷滲出，腳還在發抖，可是依舊強行逼迫自己向前。
要向前，不光是為了自己的未來，更是因為，我的朋友在前方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