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不完整的擁抱
想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火焰看似微小，但是對於我們影子而言，卻足以致命。
那半截蠟燭在空中打著轉兒向我襲來。不得不承認，在投擲這一點上，莉迪亞確實可以稱得上是百發百中。眼前的火焰由原本的一個小點兒變成了一團烈火，灼熱的高溫使我疼痛的大叫，感覺身體在粉碎，皮膚在一片片的向下剝落。
那個平時看起來溫順的小火苗，在此時卻像一隻凶猛的野獸，咆哮著翻滾而來。影子與光，注定相克，二者隻能選擇其一。
路易斯的舌頭依然粘住我不放，那火沿著他的舌頭慢慢燃燒上來。有火星落在我的皮膚上，一陣灼痛。
“混蛋！現在怎麽是發呆的時候！”我聽到了莉迪亞的聲音。一個黑影在瞬間向我撲來，掙脫開路易斯的束縛，把我按在了牆角。我的頭撞在牆麵上，一陣灼痛。正想去摸，卻觸碰到了脖子上路易斯留下來的舌頭。
“喂，你沒有什麽事吧！”莉迪亞突然甩開了我的手，奮力的搖晃著我的身子“快起來啊.……快起來啊……快起來看我一眼啊……”
原本可以蘇醒的我在莉迪亞的劇烈搖晃之下，差一點兒直接暈死過去。不知道她是真心要救我，還是想間接加速我的死亡。“快……快住……手.……”我有氣無力的喊著“我……起來就是……”
莉迪亞看見我說了這句話之後，才鬆開了她的手。不遠處，路易斯在火焰中扭動著身體，發出了哀嚎。他仿佛像一隻燃燒起來的雄獅，夾雜著臨死前的悲壯與痛苦。
不過，為什麽會感到這樣悲傷呢？路易斯的身上和我有著相同的味道，一種難以走出困境與活在幻覺中不能走出的絕望味道。他與主人是對手，可是那種從小在競爭中逐漸積累起來的情誼，想必已經遠遠超過了預期的想象。
“我想.……去救他.……”我扶著牆，慢慢地站了起來。莉迪亞一臉迷茫的看著我“為什麽要救他……他是影子獵人，是你的天敵……”
路易斯依舊在火中掙紮，扭曲的身體像在跳一支烈火芭蕾。
“畢竟.……是人類啊……人類，是一種最愛逞強的動物，‘與其就這樣活在死亡的邊緣，卻永遠也走不到’這種事，隻有真正來臨了，才能知道這種痛苦，比想象中的還要漫長……”
莉迪亞把臉轉向了一邊，露出了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就憑你那點兒本事，還想去救人。這回算是你欠我的，下一回，我可不會收拾你的爛攤子。”
她脫下了外套，一腳蹬在牆邊，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莉迪亞……你該不會要衝進這火裏.……”我有些驚慌“不是要用水去救嗎.……”
“混蛋！你看看這周圍哪裏像是有水的樣子？難道你要用口水去熄滅這裏的火嗎？”
“可是.……”我正想讓莉迪亞不要這樣衝動，卻想不到她一個起身，在空中躍起，直撲向燃燒著的路易斯……
火焰在舞蹈，火星是生命的鳴泣。莉迪亞一記飛腿，將路易斯踢出了燃燒著的火焰。
火焰漸漸順著莉迪亞的衣角燃上了身，我喊著她的名字，脫去了外套。向著即將燃燒在一起的莉迪亞和路易斯衝去。我到底在想著什麽啊，相比自己的一時衝動，莉迪亞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吧。
什麽都可以不要，什麽都可以舍棄，什麽都可以破碎。唯獨莉迪亞，唯獨她，決不能離我而去……
火舌舔著我的皮膚，一種鑲嵌在肉裏的疼痛在我身上蔓延。不管怎樣撲打火焰，不管怎樣在地上翻滾，那火焰卻依舊熊熊燃燒著。
沒有覺得身上有多痛，隻是覺得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流出。火焰.……火焰在舔舐著我，它們挑撥著我的皮肉，逐漸把我引向死亡。我似乎看到莉迪亞在火焰之中踉蹌地站起，一步步向著我走來。
“快走.……快走……”我這樣喊著，可是卻再也沒有觸摸她的力氣。
就在我打算在火焰中融化之時，一直緊閉的禮堂的門突然被打開，一陣寒冷的風瞬間傳遍了整間屋子。人們夾雜著驚恐與責罵走了進來。滅火器的泡沫在頃刻之間彌漫了我的全身，刺鼻的氣味時刻在提醒著我，我們，得救了.……
“怎麽搞的，這些家夥還想燒了我們的房子！”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但是，卻在離我們幾十米遠的地方停止了。
“沒有傳染上吧.……”
“猜猜是那個人先被傳染還是那個影子先被傳染。”
“我們打賭吧……”
耳畔的話語依舊肮髒，即使再多的泡沫也阻擋不了這些齷蹉與肮髒流進我的耳膜。
“快看.……快看那個女孩的臉！”人群裏有人尖叫一聲“那個女孩被傳染了！”
“什麽啊，我打賭堵在了影子身上啊……”有一個人說的很是沮喪。
可是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們嘴裏說的那個女孩！我睜開滿是泡沫的雙眼，看向一邊的莉迪亞。可是，那個坐在地上的女孩……真的是她嗎？
周圍的人群開始尖叫。一時之間，滅火器，消毒水對著我們扔來。“莉迪亞！回答我啊，莉迪亞！”我向她爬過去，不停地推著她的身體。
我不在意莉迪亞臉上爬出來的白色肉蟲，也不在意她臃腫的體型。我隻要她還活著，我隻要她還能回答我的話！我什麽也不想要了，我隻想要莉迪亞！
路易斯在我的腳下動了動，隨即也慢慢爬了起來。他惺忪著眼，看著我和莉迪亞，隨後對著人群大喊著“有誰過來救救她啊，誰都可以，快來救救這個女孩啊！”
讓我感到吃驚的是，他的舌頭竟然可以恢複的這樣快。他站了起來，向著幾米開外的人群走去，邊走邊流淚。他的衣服已經破舊不堪，甚至還有意思火焰燃燒過的黑煙在衣服裏飄出，仔細聞，還可以聞到一陣皮肉燒焦的氣味兒。
他每邁出一步，四周的人群就向後撤一步。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很費力氣。“快點.……快點去救救她……”
一陣風順著牆邊刮過，吹起了他的衣衫。我看到他的後背，也不由得心頭一震。蟲子的巢穴，我隻能這樣形容。那些蟲，在他的後背上開了許多小洞，有的被燒焦，捶在外麵，有的幹脆爬了出來，落在了地上。
這蟲子是一種白色肉蟲，大概有一個正常成年人中指一般大小。我看著莉迪亞，也不由得擔心起來。這些蟲子，會毀了她的容顏，會毀了一個對於女孩子而言，最重要的臉蛋.……
我不明白，為什麽被傳染的會是莉迪亞，而不是我。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代替她受這種煎熬。
“滾開！你這個死小鬼！”人群已經後退了一大半，有人按捺不住衝動，居然喊了出來。於是，就像是倒下的多米諾骨牌，所有人的憤怒、膽怯與咒怨，統統向著路易斯扔來。
“我隻要你們救救她……不管你們怎麽對我……求求你們.……”路易斯在哭，他雙膝向前彎曲著，似乎要在眾人前下跪“沉重我現在還有意識，求求你們，救救那個.……”
“滾！離我們原點兒，你這條得病的狗！”有人宰相路易斯擲石子。
“我求求你們！求你們.……”他身子向前，石子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前，落在地上帶著尖銳。“我隻是想.……”
我不知道在哪裏湧上來的勇氣，走到路易斯身邊，一下抓住了他的手，把即將要跪在地上的他拽了起來“走吧，路易斯。我們回去，這群禽獸，他們才是真正的怪物。”
路易斯隻是看著我，眼淚止不住的流露出來。他握著拳頭，張著嘴發出了哭號。這是我最看不慣的樣子，我一下把他抱了過來，幾乎是吼著，對他說“混賬！要哭就哭，反正早晚都得死，我才不害怕什麽傳染！”
“戴裏克！你才是混賬！”路易斯在我懷裏大哭著，那似乎是積攢了幾十年的悲傷，在一瞬間全部都爆發了出來。
感到悲傷就哭吧，即便眼淚不能改變事實，但至少可以讓自己的內心變得不再那麽痛苦。很抱歉，我隻剩下了一隻手，這個擁抱不完整，但至少，請你不要痛苦。
我的主人，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呢？原諒我的無能，我隻能做到這一點.……做這樣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我誰也保護不了，但卻意外的，學會了逞強……
原本喧囂的人群漸漸安靜了，所有的人幾乎在同一時刻閉上了嘴。我扶著路易斯慢慢想房間裏走去，自尊什麽的，自從我蘇醒以來，就已經不存在了……
“哈，哈……不愧是我孫兒的影子.……”人群裏，一個瘦削的老人走了出來“想救她們，我有辦法，隻是，我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