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真心話
那幾乎是在眨眼之間，我看到戴裏克一躍而起，將那條直撲而來的巨蟒踢翻在地。
他撣了撣手上的灰塵，笑著走到了我和莉迪亞的身旁：“這裏居然還躲著兩隻小老鼠，怎麽樣，想不想和那些老鼠一起，去團聚呢？”他指了指觀眾席上的一片死寂。
莉迪亞顯然有些不服氣的樣子：“他們想死又不是我的事，我才不願意與那些人死在一起……”她的嘴向一邊嘟起，顯然是在逞強。
主人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的衣服經過剛剛的風吹雨淋，已經更加破舊，袖口不斷滴出的黑色液體，似乎像一個人的淚滴。他的微笑，是建立在無數人的死亡之上的。
“也罷”戴裏克擺了擺手，“這節目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看，會失去它的價值。如此說來，我需要你們，來做這個節目的觀眾……”
說完，她將頭轉向了一邊：“那位，就是我們今天的主人公……”他把臉扭向一邊，示意性的看了看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醜。
我隻覺得背後一陣發冷。一種從未體會到的恐懼感在瞬間將我掩埋。麵對我前麵的這位主人，對我帶來的不是“敬重”，而是“敬畏”……
他邁步向著那位小醜走去，邊走邊對我們說：“我的觀眾們，隻要老實的坐在那裏就好，鼓掌聲一定要響亮才是 ……
他伸出手，把那小醜在地上拽起，像是提起了一隻落湯雞。他絲毫不在意地上的人是死是活，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在做喪命前的最後掙紮，他隻是緩慢地、一步步將他向著深處的黑暗拖去。
一陣風吹來，節奏有些緩慢。這才記起，頭上的那一頂藍白相間的帳蓬已經在混戰中不知道刮去了哪裏。空氣中混夾著一陣腥臭味，那不是來自腐爛的屍體和血液，反倒像一種活著的、混身散發著野味的動物。
是.……那條巨蟒！我向著那黑暗深處望去，隻看到黑壓壓的一片模糊。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潛伏著.……
不久，竟傳來一陣“噝噝”的聲音。隨後，便傳來一聲低啞的嘶吼，是蛇的鳴叫，最低沉的憤怒在瞬間湧來，我似乎可以感受到它怒不可侵的威嚴。
“這樣下去……會死的.……”莉迪亞看著那充滿位置的黑暗，低聲說道。他的麵色依舊蒼白，雙唇也有些發幹，雙眸同樣沒有以往那樣活潑。
“那個.……莉迪亞.……”我低著頭，小聲說“我們為什麽不趁這個時候逃走呢？”耳邊蛇的嘶鳴越來越大。
“我們.……逃不走的。”莉迪亞依舊低沉著聲音說道“不管在哪裏，老鼠怎麽能逃脫獵鷹的眼睛呢？我們逃不走的，除非.……”莉迪亞看著我的臉，慢慢地說道“除非，你選擇了……死亡。”
我看著她的眼睛，有些膽怯的點了點頭。此時的莉迪亞讓我覺得有些陌生，四周的一切，也讓我覺得恐懼。逃不掉.……不管怎樣，都逃不出這一切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我會留下來，陪你到最後.……”我坐了下來，抓著她的手，卻遲遲沒有放開。
不一會兒，那黑暗之中突然傳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隨後，，一個黑點在黑暗之中猛然彈出，掉落在地上，強烈的撞擊是腳下的地麵都為之一震。
仔細看過去，才看清，原來那飛出來的黑點，竟然是那個馬戲團的小醜！他的一條腿已經被那條蛇撕扯下來，那血肉模糊的大腿根部，不住的淌著鮮血。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靜止的山。
“他……死了嗎？”我慌忙站起，想向前一探究竟，沒想到卻被莉迪亞反手抓住了手腕，再一次被拽回了座位上。
“不要過去，這樣的人，不值得救命……”她的話很冷，甚至夾雜著一絲憤怒。
“你在說什麽啊，莉迪亞！不管怎樣，他也是一個人，說不定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你夠了！”莉迪亞突然大吼起來“我已經受夠了！你現在還體會不到嗎？活著，是一件多麽辛苦的事情……更何況這個家夥的心，早就沒有了！”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現在突然覺得，如果你當初沒有救我.……我就不會，想現在這樣，感覺到痛苦了.……”
我甩過了她的手，自己的眼淚竟然也不爭氣的滑落下來。莉迪亞，這是在怪我嗎？怪我當初救了她嗎？這樣活，真的很辛苦嗎？我又何嚐不是.……又何嚐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想著就這樣死去嗎？這一切，不就是因為，我身邊還有你嗎？莉迪亞，你怎麽能對我這樣說呢？
那趴在地上的小醜突然動了。他把頭微微抬起，那張臉因為血液的沾染而變得猙獰。血和未完全掉落的濃妝相互映襯著。他的雙腿已經被血液所遮蓋，雙瞳大睜著，伸著一隻隻剩下了三根的手，一點點向著我們爬來.……
“救……救我……來一個人……救救我.……”他說的話聲音很輕，但是傳在我的耳朵裏卻無限的擴張著。
“救救我……”他慢慢地向著我們爬來，每挪動一下，都發出淒慘的嗚咽。
“我……我看不下去了……”我突然站起來“就算活著很辛苦，就算他以後會怨恨我，我也要去幫助他！因為，隻有活著，才會有這種累到想死的感覺啊……”
我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想不到那黑暗中再一次一聲巨響，之隻見一個龐然大物突然出現在上空，隨後將我掀翻在地。我倒在地上，頭裏的暈厥感使我半天不能做出確的判斷。
我隻覺得被一個人托起，離開了這個地方。在定睛一看，莉迪亞正拽著我向著遠處前進。
“就在這裏吧.……”她將手放下，我突然有了一種突然掉落的感覺。我忍著頭暈，勉強的在地上坐起。模糊中，卻看到前方的巨蟒扭動著身體，在暗淡的燈光中抽搐著。
“給，喝酒.……”莉迪亞順手遞給我一罐未開啟的酒瓶“從來都沒看見你喝過酒，現在，也得來一杯試試.……”
我們坐在觀眾席上，四周躺著無數的死屍。那簡陋的，已經漲滿了青苔的座位，訴說著無數年來的滄桑往事。我默默接過那罐失去了主人的啤酒，心中百味雜陳，酸甜苦辣，無以言表。
“來，幹了！”莉迪亞扯開那罐酒向我伸來，目光透著嚴厲。我點了點頭，也緩緩的扯開了手裏的這罐啤酒，與莉迪亞手中的酒撞在了一起。
我閉上眼睛，耳畔裏夾雜著蛇和人的嘶鳴，喝下了這杯酒。忘記一直以來的汗水與嘶吼。啤酒在嘴裏挑逗著我的舌頭，刺激著我的味覺。那酒水的火辣混雜著淚水一起下肚。
我吞下去的是我剩餘的性命，還是構建在這無數性命上的聖水？我第一次喝酒，沒有定量，隻覺得無窮無盡。雙眼開始迷蒙，我隻覺得雙腳已經騰空，自己的腳像踩在軟綿綿的地上，而心，卻像狠狠地被插了一把鋼叉，死死的按在水火之中。
“幹……”莉迪亞也不知道喝了幾瓶，紅著臉，口齒含糊不清“來啊，小子，和我喝酒啊……”
“混蛋，你明知道我不會喝酒，還要我喝……”我說不出那種感覺。隻是覺得這世界很靜，靜的隻剩下我和莉迪亞兩個人。也許是酒後壯膽，我提著嗓子，沙啞的吼著。
“難道和我在一起，你一直在後悔嗎？”我看著莉迪亞，有喝了一大口酒。
“後悔.……”莉迪亞晃動著手裏的酒瓶，一副半醉半醒的樣子“當時在與你達成共識之後，我就後悔了……”
我看著她，隻覺得有些失落。突然覺得想哭，咧咧嘴，那沒下口的啤酒居然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幹碎任憑他繼續流。我明白，流得再多，也無法撫平我身上的痛楚。
“我真的後悔，我沒有早一點遇見你。”莉迪亞搖著酒杯有些無奈的說著“為什麽.……你在早一點過來，我們不就認識的更久了嗎？”
“說什麽傻話！如果我早一點遇見你，你就會早一步陷入危險。與其這樣，我們還不如永不相見……”我這樣說著，心裏卻痛著，我這樣坐著，心裏卻咆哮著.……
我該怎麽說出口，我喜歡你……我該如何做，讓你知道。我喜歡著你……
昏暗的舞台，夾雜著些許的陰暗。戴裏克的腳步聲在舞台伸出傳來，夜裏的風吹的我想吐。
“現在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啊……”戴裏克拿著擴音器，一步步走向了舞台中央“最精彩的節目，到現在，才算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