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四角教室
我不清楚，為什麽莉迪亞突然想到來學校走走。或許是因為過去的往事占據了她的記憶，還是因為，這個一直生活在小偷部落從小接受小偷技術的女孩，從未來過這裏，像普通學生一樣，接受這種教育。
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所以，對學校也很少涉足。無數少男少女的集中地，無數渴望飛快成熟步入社會的學生，無數激情四射又鬥誌昂揚的日子。上課鈴響了，又逐漸變小，而放學鈴一響，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座城很小，暗灰色的色調，偶爾出現幾縷白煙，它不如其它大城市奢華，但卻比其它城市溫馨。矮矮的磚房鱗次櫛比，街道也隔外顯得簡潔，高樓並不是很多，但卻溫和而含蓄，這座小城的一切都仿佛雜融在一起，聚成一團，再慢慢展開。
這座中學是這個小城裏唯一奢華的建築，六層樓的高度，刺眼的白與天空融為一體，幾根柱子上下支撐，顯得莊嚴與大氣。毛茸茸的塑膠草坪，整齊而寬闊的花池，雖然天氣漸漸轉暖，但總覺得那突兀的花池已經滿目生機。
幾顆已經落光了葉子的樹在一邊靜默著，守護著這裏每一個人的成長，也目睹著這座城的發展與變化。
莉迪亞站在這所學校的門前眺望，她踮著腳，手扶在將學校隔離的鐵柵欄上，一副憂鬱的樣子，她動動雙唇，不知在說著什麽。
我坐在自己的世界發呆，耳裏的滴水聲讓我感到平靜。或許是因為經曆了太多的荒唐事，我內心最開始的情感已經開始漸漸消退。我已經失去了一切，即使內心已經麻木，也無人會責怪，那原本急切追到目標的心願，在如今也已漸漸淡化。
一些事，不想去想，也不願去想。主人的事，已經讓我感到心寒，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去麵對，也不知道那個一直在等待我的未來究竟是什麽樣子.……
今天的天沒有一絲雲朵，莉迪亞曾經告訴過我，天空是藍色的，我想不出來藍色究竟是什麽樣子，但是，那藍色一定是和眼淚一樣，憂傷和迷惘.……
藍色的天空在藍色的眼裏映著藍色的心，我的世界是灰色的，但是心，卻是藍色的。
莉迪亞守在門前，踮著腳向裏張望，她在笑，是那種絕望之後近乎發瘋的笑。我雖然聽不到她的聲音，可是那疼痛卻連帶著我的心，一陣緊縮。
人真是奇怪，為什麽往事越悲傷，越停在那裏，不願挪動腳步？長時間的觀望，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所以，我會逃避……逃離我的過去，逃離我的現在，逃離我的未來……
有時，命運並不是自己能夠掌握的。靠自己的努力便可以改變命運的說法，現在對於我而言，簡直是無稽之談，一個人的命運，在出生的時候起便已經注定了結局。
莉迪亞終於放開了手，帶著一絲不舍，慢慢地轉身。其實，我早該注意，每經過一座城市時，莉迪亞都會在學校的門前停留一段時間，這是一個人的渴望嗎？還是莉迪亞她.……心裏的不舍呢？
平坦的街道，一路向前，不知道會通往哪裏，莉迪亞背著手，腳步走得很慢，在小巷的盡頭，模模糊糊出現了兩個人影。
這兩個影子，一高一矮，完全將小巷的出口緊緊堵住。他們一手抵住牆，一手背在後麵，緩緩地邁著貓步迎麵走來，有雲將陽光遮住，原來陽光普照的小巷，在瞬間變得有些模糊，這一下，莉迪亞才突然停住了腳步。
沒有出場音樂，便用嘴打著節拍，一手打著響指，一手拿著一朵快要凋零的玫瑰，每走幾步，兩人便配合在一起，擺出造型。一身黑亮的西裝，一雙黑亮的皮鞋，故意塗黑的黑色嘴唇……
他們款款地走近，落地生風，終於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停住了。莉迪亞也被這突出其來的兩個人嚇得後退了幾步。
“在無盡的黑暗裏，總有一盞燈為你而點亮.……”那個高個子的黑西服發出低沉的聲音。
“在無窮的絕望裏，總有一扇門為你而開啟.……”那個小個子發出奶聲奶氣的聲音。
“交出你的錢，為你留下溫暖，交出你的錢，命運為你而改變！”兩個人同時單膝跪地，異口同聲“墨影店，隨時恭候你的光臨！”兩人同時站起，在原地轉了一個圈，並擺出了拉丁舞的聚散又分離的標準動作，卻因為身高的差異，兩人同時撞在了兩麵的牆壁上。
這種讓人無語的出場方式，想必隻有老板和阿諾才能做到極致吧……我呆呆地看著兩個有些狼狽的人，有一肚子想吐槽的東西，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莉迪亞顯然一副更加無語的樣子，她歎了口氣，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便在兩人之間僅剩下的通道裏走了過去。
“小姐.……再給我兩分鍾！”阿諾突然在地上爬起，手裏拿著那朵幾乎已經落光了花瓣的玫瑰對著莉迪亞喊：“請你對我說一句話吧，我把我的心給你.……”
莉迪亞隻是掃了阿諾一眼，冷冷地說了一句“離我遠點.……”
太陽在瞬間露出了雲層，耀眼的光芒再次照射下來，小巷裏的陰暗在瞬間化為虛無。
“那個.……是你小子啊!我們又見麵了！”阿諾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身邊，連剛剛由於突然的下落，摔下去的眼鏡都沒有管，他一下抱住我，哭哭啼啼地對我說：“我剛剛……被人甩了……”
他那聚光的小眼睛留住了一汪淚水，一副可憐的樣子讓我覺得想把他打一頓。
老板在一旁直咳嗓子，她一發聲，阿諾便突然停止了動作，規規矩矩的坐在那裏。老板把她的眼鏡向下拉，停在了鼻梁外，一雙滿是嚴厲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我的全身，讓我感覺全身發毛。
“你們兩個.……大白天的來到這裏幹什麽.……”我笑得有些勉強，但是，這氣氛卻總比三個人一直對視著輕鬆的多。
老板再一次清了清嗓子，伸出一隻肉嘟嘟的小手，做了一個數錢的動作，挑著眉毛看著我：“一千元，一個問題.……”
我有些驚愕，這家夥愛財如命，到現在都沒有改，現在是獅子大開口咬向了我。我歎了口氣，站了起來，在上衣口袋開始，一個個地摸了起來，雖然老板有些吝嗇，但是，居然大白天從影子界出來，想必一定是有了什麽重要的信息。
“你到底有沒有啊……”老板顯然有些不耐煩。
“等……等一下.……”我勉強擠出一抹微笑“我記得我有一筆錢……”最後在自己的鞋裏，拽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雖然我有些不忍心，將自己辛辛苦苦瞞著莉迪亞的錢就這樣白白交給老板，但是，如果能得到老板的情報，就證明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我下了狠心，眼睛緊閉，將手裏的錢遞了過去。我的心好痛，可是，為了將來，舍一回也值了！“這.……這就是我的全部了！”我雙手拿著那張紙，勉強止住眼淚。
老板沒說什麽，很嫌氣地接過了我手裏的錢：“放在鞋裏的一塊錢……你居然舍得下這麽大的血本.……阿諾，看看這小子身上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我有的隻有這些……”麵對著土匪一般的組合，最終我的結果除了完敗，還隻剩下了身上的一張皮……
“老板，那小子身上值錢的，也就隻剩下這一件衣服了……”阿諾單膝跪遞，像是捧著一件寶貝。
老板有些不屑的瞟了一眼，我本以為他會嫌棄，誰知道她一扭頭，壓低了聲音說：“什麽啊，總是遇到窮鬼，還不快點把那件衣服捆起來……”
那種心情，我一時無以言表，忍耐.……這種事情……隻有忍能做的忍耐了……
“那到底是什麽急事，讓你們來到這裏……”我再一次問道，阿諾擺出一個瀟灑的造型，口裏銜著那個破舊的玫瑰枝“這.……當然是”老板緊隨其後，脫口而出“錢的事……”
我真想衝上去把他們狠狠地揍一頓，以解除我心裏壓抑的憤怒。我冒著生命危險攢下來的錢，居然用來聽了一個如此荒唐的答案。“這回……我一定要跟你們戰鬥到底！”我相也沒想，直接撲了上去。
“阿諾，給我好好教訓這瘋小子！”老板在一邊霸氣地發令道。
我和阿諾糾纏在一起拳頭對著臉，腳對著腹部，打得不可開交，隻覺得天錯地暗，日月無光，但是，自己卻好久都沒有如此地暢快過了！雖然阿諾的拳頭力度很大，可是那種不言而喻的喜悅感卻交織在我的心頭，久久不能揮去。
“你們幾個.……我就知道，肯定在背後幹著如此混亂的事！”莉迪亞暴龍般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背後，一時間，所有的打鬥都停止了。
莉迪亞此時正站在一幢高樓的陰影處，滿臉殺氣地看著我們。
“分明是兩個男人，在一起摟摟抱抱也算了”莉迪亞突然指著我大罵道：“你這個小子，不穿衣服到底是什麽意思！”
老板在一邊笑出了眼淚，我盯著莉迪亞，有口難辯。
“算了.……”老板歎了口氣，“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也該行動了……”
“到底是什麽事情.……”我坐在地上，再一次問道。
“四角教室.……”老板嘴裏吐出這幾個字，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