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月台上的風雲
“求求你們……快去救救她……她真的要死了……”，人來人往的車站，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莉迪亞急著去趕今天的首班火車。
清晨的站台有些發冷，陽光還未曾涉足這片匆忙的狹小空間，一個衣著整齊的孩子哭喪著臉，嘴裏不住地重複著這句話。
“求求你們……快去救救她……”，他的臉凍的有些發紅，可是聲音卻依舊嘹亮，他不像是在車站乞討的乞丐，會主動前來，討走幾個零錢，他隻是一個人，縮在角落裏，眼裏透著無助與渴求。
莉迪亞瞄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她擁擠在人群之中，準備踏上首次列車，前往那暗紅色衣袖口裏所說的“山丘彼岸”，經過一番打探，才得知需坐這次列車才可到達。
“喂，你不去看看嗎？”我輕輕湊到莉迪亞耳邊，悄悄地說：“自從我們到達這裏之後，那家夥就一直在這哭訴個沒完，是不是真的有什麽急事……”。
莉迪亞轉過頭，不屑地白了我一眼，“你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還有心去幫別人？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再收拾別人的爛攤子了……”。
我歎了口氣，可是莉迪亞說的又不是沒有道理，別人的事如果沒有足夠的能力，還是不要摻和為好……
或許，很多人都有著與我們一樣的想法，在要靠近那年青人時，紛紛繞道而行，不經意間，麻木的人流與這個可憐人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這家夥就像水流中一塊凸起的岩石，在人流之中一動不動，慢慢地被逐漸熱鬧起來的人群中的喧囂聲所覆蓋。
太陽逐漸升起，站台裏的陰影也越來越小，我的聽覺也開始漸漸變得模糊，在回到原本屬於我的空間之前，隻聽見那年青人一聲憤怒的呼喊：“真的沒有人嗎？請你們快點去救救她啊……”。
火車的鳴笛聲傳來，淹沒了這個可憐人的呼喊……
我再一次回到了影子界，滴水的聲音似乎也比以往都要寧靜。這裏的空間對於我們而言，既是獨立的，也是串通的。當自己的主人與別人擦肩而過之時，我們也會與自己的同伴輕輕打一聲招呼。有的，幹脆因為太匆忙，而選擇視而不見。
莉迪亞為了擠上這列早車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大包小裹全部攜帶在身上，就差一套橄欖球隊員的運動服，跨越重重人群，最終到達終點。
她對我說，擠火車其實是一門藝術，速度要快，判斷要準，眼睛要機敏，這樣才有可能擠到座位。
這個小村鎮的經濟並不發達，路上的交通工具種類也少之又少，這輛列車，就是這裏與外界聯係的唯一扭帶，座位有限，可是要乘坐它的人的數量卻是這座位的幾位。
車門剛剛打開，無數人爭先恐後地擠著，隻為了自己在旅途之中過得舒適。莉迪亞一手提著巨大的包裹，向後擺著，一手提著五六個破舊的皮包，橫在胸前，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大張著嘴，在人流之中開辟出一個嶄新的天地，就光看她渾身散發出的氣勢，想必也無人可以與她相提並論。
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如果聽到，想必也一定讓我震驚。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卻比真槍實彈來的更猛烈。擠車……果然是人類堪稱奇跡的壯舉……。
我一邊驚歎，一邊看著爆發出所有潛力的莉迪亞，一時之間，對她肅然起敬。
正當人們擠得焦頭爛額之時，隻一個背影在人群的縫隙之間飛快的滑過，像一道灰色的閃電，直劈向列車擁擠的門。 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雜亂的人群竟然平靜了幾秒，隨後才恢複了原有的躁動。
一雙突然伸開的臂膀將擁擠的車門突然攔住，那位剛剛上車未來的及招腳的女士竟然將她的鞋子卡在了車間與攔住車門人的後腿處，因為來不及換腳，直接倒在了車裏。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那個縮在角落之中，一直苦苦哀求的可憐人，他的頭發很短，身上的西裝裏出外進的露出些許汙漬，他的個子不高，可是眼神之間卻帶些許的稚嫩，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一個剛剛踏入社會便遭遇挫折的小青年。
他對人群喊著什麽，脖子上青筋暴起，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度，眼中含著淚水，似乎是在苦苦哀求。
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支撐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樣荒誕的舉動。這個年輕人怎麽會如此瘋狂，去阻擋眾人踏入列車。
也許他的做法惹怒了幾個脾氣不好的旅人，他們走出人群，一下將他路踢翻在地，幾個聯手，三兩下便把他打得動彈不得。
人群似乎又開始沸騰，剛剛發生的事件似乎隻是一陣風，對於趕車的人而言無關痛癢，所有的人爭著搶著向著那狹小的入口擠去，那列車似乎如一個藏著寶藏的洞穴。在瞬間，將上百人吸了進去……
不出幾分鍾，列車緩緩地發動了。
車門前，依舊有一大撥人還沒有踏入車門，他們帶著滿臉的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青年，罵罵咧咧地向遠處走去了，更有甚者，在臨走之前又踢了幾下那擋車門的可憐人，啐了一口濃痰，帶著滿心的怨恨，極不情願地離開了……列車夾帶著轟鳴聲，緩緩地駛走了，原本熱鬧的站台在瞬間變得死一般寂靜。還有幾個人，站在月台邊望著遠去的列車發傻，其中一個，就是莉迪亞。
她精心準備的包裹有一半被無情的人流卷進了車裏，另一半存在手中的，卻已經破爛不堪，她扔掉手中的包裹，規矩的頭發隨風而動，飄起的衣角甚至帶有一絲壯美，她臉上帶著苦笑，心裏的心酸似乎隨著遠去的列車漸漸擴散。
旁邊一人中年婦女搖了搖頭，帶著幾歲的孩子轉身離開了，還有幾個人，在唏噓了幾聲之後，拍了拍莉迪亞的肩，也扭頭走了。小小的月台，到這時，才是全天中最落寞的時候。
烈日之下，莉迪亞歎了口氣，去月台的陰影處乘涼。這次計劃失敗，那就得為下次做更充足的準備。
她用牙咬開了瓶蓋，有些不甘心地吐了出去，張著嘴，灌起了水……那樣子，簡直不是一個女孩應該有的。
“我就不信，我會連一個車座都搶不上……”，她狠狠地捏了捏手中的瓶子，劈啪的聲響讓我有些發毛。
“喂……你小子還想躺在地上呆到什麽時候……”，莉迪亞有些不屑地看著地上的落魄青年，把剩下的半瓶水灌進了嘴裏。
沒想到那青年動了動手指，隨後緩慢地爬了起來，他的臉已經被打的臃腫不堪，淩亂的頭發在微風中東倒西歪，黑色的西裝已經被撕破，帶著絲絲毛邊，顯得更加落魄。
他皺了皺眉，眼神中透著些許的失落，原本以為他還會再一次懇求，可他這一次卻什麽也沒說，轉身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莉迪亞歎了一口氣，晃著手中的瓶子，很平淡地說道：“如果你真的有事，不防現在說說，反正火車都被你劫走了。如果我沒記錯，這火車一周才過來一次的吧……”。
那青年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口裏斷斷續續地說著：“你……是幫不上忙的……不管怎樣……她都會死的……我就要……失去她了……”。
莉迪亞沒有轉頭看他，她歎了口氣，“如果這種連上性命的事，我還真的是幫不上，如果你說你把鑰匙丟了，找不到開門的方法，我說不準可以幫你進去……”。
她悠悠地站了起來，順著鐵路旁的小道，一點點向遠處移處。
沒想到那青年卻突然叫住了她：“你是我在車站呆了幾個月以來第一個與我說話的……雖然你幫不上什麽忙，但我還是應該感謝你。如果你是外地來的客人，在火車沒有到達的幾天前……請到我家過夜吧……”。
莉迪亞咂了咂嘴，隨即厭惡地轉過了身，“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有那麽多人會去揍你了……你小子說出來的話真的讓我感到火大！”
那青年低下了眼睛，話語中卻透著些許寂寞：“如果你不肯去，就算了……我身上的錢，也不夠三個人一周的開銷……”。
莉迪亞突然動了動眉毛，神態一時間變得很尷尬，“你以為我會窮到花你的錢嗎？我身上的錢足夠讓我吃飽了……”。她回過身，向著那青年走去：“這鎮子裏的旅館太貴，你居然邀請了，還不快點給我帶路！”。
對於這兩個人的談話，我隻覺得三觀都被顛覆了，兩個像白癡一樣的人聚在一起……還會讓這世界平息嗎……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著，一路無話，天氣很晴朗，可是心裏的陰霾卻遲遲揮之不去。這個小鎮簡單而落破，走路不出半天時間，就可以把這裏轉個大概。有幾幢高樓，可是高度卻不過七層，其餘多是平房，磚房為主，成排的佇立在有些汙濁的街道上。
這裏的人一副忙碌的樣子，或在車上卸下新進的水果，或在街上用廉價的洗衣粉洗著滿是泡沫的衣物，前天來到這裏，我和莉迪亞就已經把這個地方轉了個遍，它很普通，可是，卻讓人無法忘記。
路過排排磚房，眼看著就要跨出這小鎮的範圍，可那年輕人卻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一片去遮住了陽光，留下些許的陰暗。
“喂……你家到底在哪裏啊……”，莉迪亞似乎察覺出這微妙的氣氛，對著青年人發問道。
“前麵就是……”。那人沒有轉過頭，他的說話聲很小，似乎害怕我們會把它搶去似的。
穿過矮小的磚房，後麵是一片空地，有幾個深坑擺在眼前，看來這裏不久之後就要建起幾幢高大的建築，青年人繼續向前走，時而回過頭，看著那條熱鬧的街道，臉上閃過一絲擔憂。
“喲，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不知什麽時候，一個頭帶毛巾的瘦小夥突然出現在我們眼前，毫無征兆的招呼嚇了我一跳。青年人抬頭示意，便不再理會。
莉迪亞後退了幾步，有些緊張地問道：“你的家……到底在哪兒……”，她努力平複著自己的緊張心情。
“就在這兒……”。青年人停下指了指我們腳下的深坑，一臉平靜地對著莉迪亞說：“這也是你幫不上我的原因……正如你看到的……我的家裏，根本沒有門……”。
莉迪亞張了張嘴，她磕巴了半天，才緩慢地說：“你是說……你的家，在這深坑裏” ？
青年人點了點頭，認真的臉沒有任何欺騙的模樣，“說的很對，這裏……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