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章 離別，不曾開口
我強忍住驚恐，咬著自己的嘴唇沒有喊出聲音。莉迪亞也臉色煞白，緊盯著那個在眼前溜走的影子。我之所以感覺到恐懼，是因為那個家夥敏捷的行動和關節彎曲的幅度有些像那個在換體的過程之中被戴裏克殺死的戴頭巾的人。
它的行動，在煤油燈暗下去的瞬間，便在我們的視線之中消失了。
“接下來……該怎麽辦？”我看著莉迪亞含含糊糊的問道。
“總之，先冷靜下來看看情況。沒有把握的事情，還是不要出手為好。”莉迪亞索性將手中的燈吹滅，一時之間，整個帳篷陷入了寂靜之中。
月光照在這裏有些恍惚，帳篷外再一次陷入了寂靜之中，風偶爾刮過，那巨樹上的影子借著月光放肆的投射進來，沒有半點兒羞澀。莉迪亞索性坐在地上不動，靜靜的聆聽著外麵的響動。我們每一個人都把神經陷入最緊張的狀態，等待著自己不願意發生的事情悄然降臨。
人就是這樣，不論事情多麽嚴重，甚至是多麽恐懼，也想拚命的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該向哪裏走。莫名的卷入事件，想的最多的不是該如何逃離而是該怎麽折騰出一片天地。
等了許久也不見動靜，莉迪亞歎了口氣，情緒也緩和了下來。“如果到天亮之前沒有什麽意外，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裏為好。這裏的居民骨子裏就有些頑固不化，我們作為局外人，已經涉足的夠多了。”
我抱著膝蓋，把臉埋了進去。我甚至比往常更盼望著陽光，即使光明總是與黑暗作對，可是它給予世間的溫暖，對於任何事物而言，都是不可否認的。光明來臨之時，也是就真相揭露之時。
然而，我卻忘記了。真相的背後，依舊是殘忍與血腥.……
陽光再一次來臨的時候，我甚至還有些迷糊。頭疼的很，好像隨時要爆裂一般，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合過眼睛。莉迪亞帶著黑眼圈打著哈欠，看來也沒有很好的休息。天雖然亮了，不過依舊陰沉，似乎不久之後要有一場風雨來臨。
莉迪亞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們差不多，也快點離開這裏吧。總是在這裏呆著，也很麻煩。”
我點了點頭，有些昏沉的站了起來。跟著莉迪亞想帳篷外走去，這種地方，我再也不要來第二次了。腳下的風有些發冷，四周也靜的出奇。
“這裏的人氣的可真是夠晚的。”莉迪亞一邊說著一邊挑起了布簾，“這樣就來不及和他們道謝.……”
我看著這布簾外的世界忍不住吐了起來，這不是來不及道謝，而是真的不能再向他們說一句謝謝了。帳篷外，一片狼藉。此時我似乎無意間闖破了時空，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點。
門外，一排排人頭擺放整齊。他們有著一樣的麵孔，大睜的眼睛充滿了恐懼。沒有血液，甚至沒有剩下的身體。它們在我們的帳篷外開始，排成一條小路，筆直的通往遠處緊閉的黑帳篷。默默地注視著我們接下來的選擇。這裏有的，隻有寂靜！寂靜之中帶著的恐懼！
“怎麽會.……”莉迪亞看著眼前的景象不自覺的捂住了嘴巴“昨天夜裏分明什麽都沒有聽見，難道還是那個家夥.……”她欲言又止，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是因為那帶著頭巾的人殺了這裏的村民而感到氣憤，還是因為昨夜沒有冒然行動兒感到自責呢？
我向前拍了拍她的肩，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合適的安慰話來。我痛恨自己的笨拙，不能用最柔美的語言安慰莉迪亞即將崩潰的心。
“我們，還是走吧。”想了半天，我竟然隻說出了這麽一句。說實在的，有時候真的對自己感到無能為力。
莉迪亞突然破涕為笑“你這個家夥，雖然有時礙手礙腳，可是要說這種無語的事，可是一頂一的高手。”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淚，臉色又變的凝重起來“這條路，很明顯是在告訴我們要走下去。大家在這裏陪著我們，一定不會有什麽事情發生的。”
她的聲音在發抖，我明白，這種情況之下，莉迪亞的判斷力是不可能達到精確的地步。昨夜確實有一個黑影在帳篷前一閃而過。可是，之後便再也沒有了響動。一個人在一個晚上悄無聲息的的殺死了全村人，這是根本無法完成的事情。頭顱擺放整齊，就連屍體也被完好的藏起，除非，是事先做好的準備，要不然根本無法完成。
“莉迪亞”我輕輕的叫著她的名字，眼睛卻盯著這些頭顱發直“你不覺得這裏麵少了什麽人嗎？”
莉迪亞眯起了眼睛，沉吟了半晌，緩緩地開口道“那個老人，不再這裏……”
這確實有些讓人不解，昨夜那老人走出了帳篷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如今，全村的人都死在這深坑之中，卻沒有了她的身影。我向遠處的黑帳篷看去，那是老人曾經提示過我們千萬不要涉足的地方，此時，卻在暗示著我們到達那裏，去揭開它的秘密。這裏的格局明顯被人改動了，我記得米婭的帳篷被移到了那黑色帳篷的對麵，現如今卻不見了蹤影。
“對了，也沒有看見米婭！”莉迪亞突然開口，把我嚇了一跳。不過，這確實又把我拽回了現實。這不是玩笑，沒有人會有如此多的耐心，去等待著別人一點點指出自己的過錯。
幾乎是同時，我和莉迪亞移動了步子，向著那頂黑色帳篷走去。往事已被死者掩埋，而事實卻被生者揭發。
沒走多遠，便聞到一股刺鼻的血液味。莉迪亞皺了皺眉，可依然沒有停下腳步。她徑直走向前，二話沒說，一個躍起扯下了帳篷上的布簾，隨著一聲物體掉落的響動，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感覺瞬間湧上我的心頭。那不是恐懼，或許還參雜著一絲震驚。
“米……婭？”莉迪亞吞吞吐吐的說著，手裏抓握布簾的力度卻在增加。我也變得警覺起來，隻要那家夥一動，我就準備隨時反攻。
此時的帳篷之中，無數沒有頭顱的屍體堆積在狹小的空間裏。整個帳篷被腐爛的肉所裝滿，不管是剛剛被殺害的新鮮屍體，還是早就已經潰爛的麵目全非的腐屍都相互擁擠著，在帳篷裏沉浸。帳篷前唯一的一處空地上，此時正坐著一個人，一個光著身子，全身潰爛的女人。
她的頭發散亂，甚至不自然的打著結。手中的潰爛已經露出了白骨，她悄無聲息，可是卻貪婪的啃噬著一具無名屍體的手臂，不時發出幾聲嗚咽。這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米婭，倒像是一具機械的不知名的機器，啃噬著不曾掩飾過的罪惡。
她的眼神有些木然，即使我們將這頂黑色的帳篷掀開，她也沒有絲毫感覺。米婭的牙齦呈現出潰爛的淺灰色，有時向下留著膿水，隻是不停地啃咬著帳篷中的死屍。
“她……真的沒有什麽事情吧。”莉迪亞盯著米婭，覺得有些驚異。
我盯著她，沉吟了半晌“這似乎不像是戴頭巾的那家夥染上的病，而像是臆影症的症狀。”
還未等莉迪亞開口繼續，我便搶了她的話“自己深陷於殺人的喜悅之中，徹底爆發出自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邪惡感。如果深陷於這裏，殺死這麽多的人，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是，你不是說過，要達到這種狀態是需要條件的嗎？”
“是的，需要一種震撼心靈的刺激感。”
莉迪亞似乎知道了什麽似的，神情突然顯得些許低沉“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未婚夫在自己的眼前死了吧。你還有什麽方法，可以救救她嗎？”
“這個家夥恐怕.……沒得救了。”我咬了咬嘴唇，“我已經感受不到她存在的任何信息了，這個人在此時，就像是死了一樣。一個還活著的，死人。”
我頓時明白了這個村子裏不曾被人提起的秘密。這些居民，在忍受著魔靈的摧殘的同時，想盡辦法保護住得了臆影症的米婭。這一切，都是為了不讓米婭受到外界的傷害。西澤為了米婭四處求醫，恐怕是為了尋找治療臆影症的方法。然而，卻被魔靈意外殺死了。
然而，這裏的善良，卻這樣被臆影症所斬殺了。
“不惜自己傳染，也不讓米婭受到外界的傷害嗎？”莉迪亞盯著那堆滿屍體的帳篷，緩緩地開口。
一陣風呼嘯而過，夾帶著所有的血腥氣，滑向了遠方。我看著那條精心設計的人頭道路，心裏卻已經涼了半截。
“這條路，也是米婭做的嗎？”莉迪亞的問題來的突然，這是我剛才沒有想到的。
“大概不是.……”我有些不能肯定，如果深陷於那片紅色之中，根本沒有這麽強大的意識，去精心設計這樣一條通路。
“也許，是有人故意這樣做的。”我看著遠方陰沉的天空，有些茫然。
樹枝搖擺，一切都顯得如此蒼涼。一陣樹枝折斷的聲音傳了出來，踉踉蹌蹌的腳步聲也緊隨其後。“知道了就快點走吧，現在的年輕人，真的說不明白什麽才算禮貌！”
我轉過頭去，看到了那位短小精悍的老太婆，拄著一根拐杖快速的走了過來。這拐杖凹凸不平，上麵的花紋也略顯明顯。現在我才注意到那拐杖，其實就是一根已經折斷了的樹枝。
莉迪亞有些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你……你竟然還活著。”支吾了半天，她終於說出了一句可以與我相媲美的話語。
老人沒說什麽，她看了看我，緩緩的開口“小夥子，你的主人是什麽來頭。我根本不相信有人類可以斬殺魔靈，可是，那東西的屍體卻在昨天夜裏出現我麵前。是米婭那姑娘將它拖過來帶給我的。或許是因為受了不小的刺激，那孩子做了傻事。”老人的話語中帶著些許憐憫，可是卻沒有責備。也許，他們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已經隨時準備在某一天中死去。
“你們是客人，說什麽都不會把你們牽涉進來。魔靈已經除盡，我這把老骨頭，也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她歎了一口氣“你們走吧，不過，不要把這裏事情講出去。我隻想和我的村子有一個安靜的日子。”
我和莉迪亞想老人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沒有告別，也沒有眼淚。也許，我們的到來之時這個小村子中不起眼的腳印，可是這個村子裏的所有人，都值得我去敬仰。不管這裏是否會夷為平地，這裏濃縮的愛，卻一直不會改變。
爬到坑外在一次回過頭時，卻已不見了那推擠起來的屍體和擺放整齊的人頭。隻剩下一個長發及腰的女人，依偎著一顆樹的樹根，靜靜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