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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風外無言愁萬疊 【六】

  「沒有任何旨意,就圍了我的院子,還要我交人?」

  看著宅邸外黑壓壓一片人,兩個天師府的方士領著一群刑衣衛和捕快,大有一言不合就沖將進去的意思。

  「樓公子,知道您聲名在外,但您護下來的那隻臭蟲牽扯到了大澤鄉慘案一事,如今南都三司達成一致,請您莫要讓我等為難!」

  許是在南都城驕橫慣了,縱是聽聞了樓琰的大名,也絲毫不將眼前之人放入眼中。

  天下間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猶如過江之鯽,不過二十年前在萬道法會上博得一番虛名罷了,因何要慣著他。

  這方士也不待樓琰反應,想要越過樓琰直接去搜拿關鳩。

  樓琰也不客氣,手指間彈出一道氣勁,打在那方士身上,那方士只是『哎喲』一聲就摔倒在了地上。

  他同夥見了一陣驚怒,身後跟著的捕快立馬亮出了長刀,準備武力闖入。

  樓琰展開手中的紙扇,朝方士的方向輕輕一揮,一眾人等被這股氣勁逼得退後了數步。

  張壽心中一片叫苦,他是知道天師府這幫子方士平日在南都都是趾高氣昂,其他衙門都要讓他們三分。

  沒想到這幫人見了樓琰仍是死性不改。

  張壽知曉過樓琰的大名,乃是出自北都學宮,也是近來崛起的風雲人物。

  也虧得自己的上峰向自己透過底,這樣的人敢孤身一人來到了南都,背後若是沒有依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也不用多細想,便知曉是天家的意思。

  本來有多種方法請樓琰來巡撫司的大堂走一趟,沒成想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方士卻是選擇了最為愚蠢的方式。

  「樓大人息怒,是我等怠慢,但大澤鄉一事中唯二的線索除了僅存的那一村民之外,便是那名陰曹吏。如今民情洶湧,總是需要給南都百姓一個交代,想請那陰曹吏與我們走一趟,將他所見所聞完完整整地和我們說明即可,絕不為難。」

  張壽朝樓琰深深鞠了一躬,末了又補充一句。

  「若大人不放心,也可來巡撫司的前堂旁聽,聽聞大人和司尉是舊交,若是大人親至,司尉一定欣喜,定會和大人敘舊一番。」

  樓琰確實是和巡撫司司尉羅顯弦有過交情,但也僅限於此。

  張壽扯出這張大皮,樓琰心裡沒有絲毫感觸,自打自己來了南都后的數天時間內,先後上巡撫司找了羅顯弦數次。

  結果都是避而不見。

  若這便是舊日交情該受到的禮遇,實在是貽笑大方。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張壽都已經如此誠懇,樓琰自然沒有回絕的意思。

  「我跟著你們走,天師府和南都府的人救先回去吧。」

  張壽聽了心中舒了口氣,這事情總算是辦妥下來,呆在這裡多一小會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你……!」

  那天師府來的方士聽了卻是大為不滿,按照流程,應該是由他們親自押著那臭蟲去巡撫司,然後給他安上一個罪名。

  「按照律例,只有巡撫司有權拿人,難不成你想犯例嗎?」

  對上樓琰那陰沉的目光,眸中光暈幽幽流轉,心底莫名打了個哆嗦。

  這一句話徹底堵住了方士的嘴,肚子里醞釀出來的一番言辭盡數吞了回去,將倒在地上面露痛苦的同夥扶了起來,招呼著一眾捕快匆匆離開。

  心中升起的一團怒火怎麼也壓不下去。

  今日所遭受的恥辱他日必將奉還!什麼水鏡公子,老子一定會將他從高台扯下來!

  那方士目眥欲裂,額兩側的太陽穴『咚咚』作響。

  在後院內,經過了樓琰的又一番指點后,關鳩基本上消化得七七八八。

  只是盤腿坐在了地上有好一會兒,一時間還未能緩過勁。

  「現在就和我去巡撫司。」

  樓琰走進後院就拋出這麼一句話。

  「去了之後,他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沒有問你就不要理會,明白了嗎?」

  關鳩點了點頭,如今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魚肉,靜靜看著大刀落下,自己無能為力。

  唯有寄希望於樓琰,雖說人家是否願意真正將自己救出來那還是個未知數。 ……

  在巡撫司的一處寬敞的後院內,羅顯弦靜靜躺在搖椅前品茶。

  茶葉是今日稍早會兒從閩南一帶快馬加鞭送來的,選的是最好的葉尖兒,飽吮了露珠,吸取了日月精華。

  這樣泡出來的茶水,才叫甘醇。

  自二十年前當上了巡撫司司尉后,初時的雄心壯志也是敵不過歲月的洗磨,能夠活到致仕的那一天也算是幸運的。

  修行之人的修行,並非是要躲在那深山老林,汲取天地靈氣。

  在這渾濁的人世間,也是一場苦行僧般的修行。

  每走下一步棋前都需要三思而後行,否則連身死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強如酆都府的馗首曹宗祠,年紀不過三十修為便以是四品之姿,卻不到一年時間落得個生死不明的下場。

  令人唏噓不已,若是曹宗祠仍然還在,南都如今恐怕是另一幅光景。

  面對著影響日益龐大的天師府,羅顯弦能做到的便是『躲』。

  他心裡明白,曹宗祠落得這般下場少不了天師府在背後搞鬼,只是心裡清楚一回事,具體怎麼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巡撫司本就是有督查百官之職,如若遇有違反律例者,可先斬後奏!

  這是昔年太祖皇帝立下的鐵規。

  落到了羅顯弦的耳目中,卻是莫大的諷刺。若自己並沒有豁出一命的氣魄,自然不想和天師府硬杠到底。

  對於他們的所作所為,基本上是不聞不問。

  在南都,底下的人都十分清楚,巡撫司不過是個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罷了。

  昨日吳道紫便是來將大澤鄉最後的倖存者交給了巡撫司所保護,同時要求羅顯弦於第二天派人捉拿關鳩。

  羅顯弦只得應承下來。

  其實自己心中想法也相當簡單,便是將那酆都府的臭蟲捉過來一頓毒打,逼迫他承認是大澤鄉兇案的謀犯即可。

  然後,打發點銀角給那倖存者,叫他遠走他鄉。

  至於關山道的事情,便甩鍋給南都府和天師府們,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這樣結案,也算是給南都城的百姓一個交代。

  只是現下那隻臭蟲卻是在樓琰的庇護下,這是最令他頭疼的一件事情。

  一想到這,心中頓生煩惱。

  樓琰也是個硬茬子,自己實在不想招惹到。

  可如今箭在弦上,也由不得羅顯弦左右逢源,既然不想得罪吳道紫,那就只好得罪樓琰。

  只是一想到這個案子里,多了樓琰這麼個變數,胸口只感一悶,總覺得會壞事。

  知道不對勁兒,可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像有塊石頭沉沉地壓在胸口,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羅顯弦又珉了一口茶水,將那茶盞重重地擱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是時候了。

  還是早日了結為上,省得.……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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