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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天翔之龍 【三】

  張壽喘著粗氣,身上滿是污血。

  那些莫名冒出來的羅剎惡鬼,自穹頂的血潭深處墜落。

  在這混亂的情勢當中,皆是各自為戰。

  就像是一頭起了血性的公牛,沒有頭腦地四處亂撞。

  看起來十分生猛,確是沒有絲毫殺傷力。

  這些個羅剎鬼也是相當機敏,瞧見了張壽等一干人等露出了疲態,都是十分默契地改變了策略。

  不停地騷擾這一眾刑衣衛和陰曹吏。

  「所有人,向我靠攏!」

  窺見了其中的端倪,張壽沒有絲毫猶豫,扯著嗓子大吼。

  臉上滿是污血,看起來相當猙獰。

  有不少修為較高的刑衣衛和陰曹吏聽見了張壽的呼喊,一邊四處警戒,一邊慢慢往張壽的方向靠攏過去。

  而僅存兩個千戶並不太甘心聽這個平時看起來畏畏縮縮的同僚使喚,想著要殺出一條血路。

  手中長刀發出一道凜冽刀氣,劈開小道一條,直接逃路過去。

  很快,空缺又被湧上來的羅剎鬼填補上來。

  而當中一部分的刑衣衛並沒有見過這等仗勢,都已經是失去了主心骨,拿著手中長刀不停亂舞,甚至也想效仿那兩個千戶的動作,不一會兒就被羅剎鬼撕了個粉碎。

  剩下的刑衣衛們大都是張壽的直轄隸屬,自然是聽張壽的話,只是這般大場面壓根就沒有見過。在往張壽靠攏過程中,不少人死在羅剎鬼的爪牙之下。

  相比較刑衣衛,目前殘存的陰曹吏戰力倒是相當可觀,畢竟都是四階到三階的職稱。

  道行自然是有的,且在酆都府浸淫多時,有較高的服從性。

  張壽見了,心中不由一聲感嘆。

  難怪天家如此重視酆都府的發展,這底下的每一個陰曹吏都能夠頂上三四個刑衣衛。

  他們每一個面目沉著,動作沉穩。

  不太像刑衣衛一般,面對同僚死亡時候,會露出太過負面的情緒。

  這些只會影響到他們的戰鬥,讓他們的判斷產生遲疑,動作出現遲緩。

  在這血場當中就像是活生生的殺戮機器,絲毫不畏懼襲涌過來的羅剎鬼。

  可形勢並沒有因為張壽這一句話和眾人的拼殺而得到扭轉。

  隨著時間的推移,反而愈發艱難。

  現下的他們宛若抱團成群的羊,不單是要警戒這環繞四周的狼狽,更是要小心附近裂縫底下的沸騰血河。

  眼下眾人已是強弩之末……

  張壽能隱隱感受到周遭飄來一股絕望的風氣,尤其是那些個修為不太高的刑衣衛……

  耳畔好似有壓抑的嗚咽聲響起,只是被其他職階較高的刑衣衛喝止住。

  那些個羅剎鬼目光渾濁,死死地緊盯著抱成團的眾人,喉嚨里隱隱傳來低吼。

  「巡撫司的兄弟們.……!」

  一道渾厚的聲音驀地闖入到了張壽的腦海當中,令他恍惚的精神不覺一振。

  那聲音異常熟悉,只有羅顯弦才會發出。

  張壽的嘴唇不自覺得顫抖起來,雙目通紅,淚水盈眶。

  只覺得喉頭一陣發酸。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期盼羅顯弦到來。

  現下已經淪為屠場的南都城,光靠他們這幾個人,支撐不了多久。

  羅顯弦適當的出現,無疑讓刑衣衛的眾人瞧見了些曙光。

  「兄弟們,跟著我殺出去!殺出去!」

  張壽瘋狂地嘶吼著,已經說不出多餘的話,血絲布滿眼珠。

  在吼出聲的同時,張壽也傳了一條訊息給羅顯弦。

  若是飛奔過來,從巡撫司到西門大街,只需要一刻鐘的時間.……

  這一刻鐘,生死存亡。

  也不知有多少無辜生人慘遭屠戮。

  現下不能坐以待斃,殺出一條血路和羅顯弦匯合,才會有反撲的機會。

  得到了張壽的命令,一個個身疲力竭的差員們化作了凶光畢露的餓狼在張壽的帶領下緊跟著殺了出去。

  手中的長刀不停向四周揮舞,每個人幾乎是用盡了身上的靈氣,腳步卻未曾有過停歇。

  宛若一道利箭,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每一個人的喉頭裡都在不停發著嘶吼,如若鑼鼓喧天,同時也是給自己壯膽。

  這條血路一直殺到了較為開闊的一處廣場,身後還有尾大不掉的羅剎鬼在緊跟著。

  「操!」

  張壽暗罵了一聲,憑空而起。

  往眾人身後躍過去,意欲斷後。

  轟!

  高空之上,一道人影砸落到了張壽跟前。

  那人手中長刀揮舞,猶若風打驟雨。

  一瞬之間,氣灌刀身,直劈入地,激起一片血腥。

  長刃會散間,殷紅的鮮血化出一道半弧。

  一切煙消雲散,眼前只剩下一地的碎肉。

  「司尉!」

  張壽語氣相當激動。

  「所有差員!跟我走!」

  羅顯弦聲音沒有絲毫欺負,只是下達了一個冰冷冷的命令。

  這個陣法相當詭異,修為在三品之上的羅顯弦已經察覺出了那些個生魂在期間飄蕩。

  三途不下,六道不入。

  仿若被活生生的禁錮在這天地之間。

  甚至他們痛苦的呢喃,羅顯弦都能聽得到真切。

  是邪法。

  因為自己的退縮和無能。

  他讓整個南都城淪為了吳道紫野心的墊腳石。

  曾經的韜光養晦在這一刻成了笑話,笑話著他這二十年來的退避。

  喘了一口氣,只覺得胸口處似被插入了一把尖銳的匕首,絞得生疼。

  「跟著我!往南都府方向!」

  若是所猜沒錯,騰起的血柱便有陣眼隱藏其中。

  破了陣法!

  這是羅顯弦心中唯一的念頭。

  驀然,只覺得頭頂上似乎壓著濃厚的烏雲,大片陰霾覆蓋在眾人身上。

  羅顯弦抬首望去,那些個羅剎惡鬼猶若細雨落下。

  令甫從一劫當中脫身的眾人,心中漸漸升起絕望。

  羅顯弦未曾有過絲毫猶豫,手中長刀橫空急轉,似要劈出一道天光。

  此時,自酆都府方向發來兩道殺招襲來,瞬間滅卻了大片從當空掉落的羅剎鬼。

  「抓緊時間!隨我來!」

  心頭鬆了一口氣,羅顯弦又打起了精神吼了一句。

  現下南都城不止自己這方在戰鬥,仍有分散在他方的勢力在為這座城池的存亡而奮鬥。

  張壽斷後,羅顯弦在前。

  一群人猶若脫韁的野馬筆直朝南都府方向沖了過去。

  倏然,地殼再度裂變。

  一些人猝不及防再度落入到了沸騰的血河當中,恐慌的情緒再度蔓延。

  南都城西側,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內中血液沸騰,無數人影跌落下去。

  連一個撲騰就沒有,只剩下白骨飄浮在河面。 ……

  辜泓清的驀然現身,是關鳩和安道樂都無法想象得到的。

  借著這股震動,關鳩直接被震飛了出去,這其中的震勁有意無意地灌入到了關鳩體內,直接幫他衝破了內中的禁制。

  而廟宇內的兩人衝破了房頂,在半空當中纏鬥一塊。

  兩團霍霍寒光,在空中爆發出炸裂的聲響。

  大道上的人形影匆匆,只顧著往外逃命。

  即便有人瞥見,身為凡胎,肉眼也只能看到空氣在不斷鼓動。

  眼下,只有不斷往外逃命,求得生機。

  許是幸運,那些個羅剎鬼被一眾刑衣衛和陰曹吏攔阻下后並沒有突破出來。

  大道上的人也不多,數十萬人口的南都城零星跑出來的,不過千人罷了。

  在瞬間預感到災禍的那些個名門望族,紛紛祭出了自己的法器逃難以外。

  那些個小家小戶以及凡夫俗子,皆在這修羅場內苦苦掙扎。

  關鳩並沒有理會大道上的行人,目光只是落在當空之中的殘影。

  二人雖是二品修為的頂尖,初次步入二品的關鳩仍是能夠用肉眼勉強捕捉得到。

  左手中緊緊握著的【玉琢成器】有青芒在表面流動,目光未曾離開高空中的兩人一瞬。

  在瞧准一個時機,一個介入其中的時機。

  右手緩緩掏出一張符籙,這是唯二的一張符籙。

  先前安道樂贈予自己的符籙,在不斷任務出行的過程當中,幾乎耗盡。

  手中是一張七品符籙,【地縛靈】。

  雖不似安道樂那張符籙一般,可以直接在關鳩的獄海下了禁制。

  但要是能夠辜泓清製造一個制勝的契機,倒還是可以的。

  半空當中,激戰的兩人一時片刻難以分出勝負。

  擺脫了安道樂的拂塵,通體湛藍的刀身,亦如大海深邃。

  空氣受到了刀氣牽引,猛地撲向安道樂,其中飽滿的殺意似要將安道樂撕得粉碎。

  「閣下這刀法狠辣,想來是從妖魔鬼怪身上歷練出來的,只是何辜要為了一個不足為道的小子,而要毀壞了精心排布的大局呢?」

  安道樂手中拂塵一甩,招來無數雲霧為盾,彌平了這股磅礴洶湧的殺意。

  更是有神靈傍身,對辜泓清絲毫不覷。

  辜泓清聽了心中泛笑,他不太清楚這些人到底謀划著什麼大局來反制。

  倘若這個大局的代價是要等到這南都城內數十萬生靈一同滅絕才要收尾,那玩笑開得實在過分。

  「道長,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仍是親切笑容的模樣,只是雙目沒有絲毫情感,反倒是染上了一股冷意。

  一刀劃破了聚攏的雲霧,再度逼向安道樂。

  「其實我也有一個疑問,先前我和閣下無冤無仇,看閣下也從未為虎作倀,緣何對我痛下殺手。」

  「這不是要問一下道長,您嗎?夫子廟內的神靈無辜消失,難不成和您沒關係嗎?」

  對於神靈,這些出自道統的方士和天師府的道官一樣。

  內心並無太多敬畏之情,能夠利用徹底便是能夠利用徹底。

  甚至乎,用特殊手段將神靈瓦解成充沛的靈氣為己所用。

  而安道樂能夠躲過夫子廟把手的層層關卡,這其中有樓琰的幫助。

  畢竟,樓琰也是從南都學府出來。

  自然是對地形了如指掌。

  「一切皆是為了我上朝榮耀和境內子民。」

  哪怕是被辜泓清這般質問,安道樂臉色也沒有絲毫變化。

  「是我自作多情了。」

  辜泓清手中狂刀不停宣洩,安道樂只能不停防守,也來不及出手畫符籙制敵。

  就在此刻,安道樂只覺得身體一頓,似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一般,背後響起了一道聲音。

  「安道長,我想聽一下樓琰是如何和你籌劃的。」

  只是這短暫的停頓,讓安道樂露出了破綻。

  一刀徑直砍中了他的右肩,濺出血花片片。

  一陣吃痛,如飛鳥失去雙翼一般,重重砸落回廟宇內。

  角落內的關雨仍是眉頭緊蹙,沉沉睡著。

  安道樂勉強睜開眼,對上了關鳩的青眸。

  似有磷火在內中隱隱閃動。

  只是沒了第一次碰面時候的柔情。

  「就算.……你們現下阻止了我,也沒有絲毫意義。」

  吐出了一口污血,安道樂吃力地回了一句。

  「為了揪出吳道紫和他背後的勢力,這一局早就已經落下。」

  「哪怕是整個南都城的人死絕了,也不會有絲毫變動!」

  聲音溫和,蒼白的雙唇間發出來的每一個字音都猶若刀錘擊落在關鳩心頭。

  萬般的沉重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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