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都無戰事【一】
回返酆都府的途上。
關鳩腦海當中驀然出現了泛黃的卷冊。
時隔數日之久,令得關鳩感覺那般熟悉。
水墨點落,一隻邪魅妖怪緩緩顯現它的樣貌,一樣貌瑰麗的女子宛然坐在一處房檐之上,下半身卻是一團混沌霧氣。
【邪魅:極陰邪鬼,喜好吃食男子陽剛之精氣滋補已身,常出沒於幽冥陰鬱地帶。】
隨後,一道聲音自腦海當中響起,冰冷生硬。
【邪魅符卿!修為獲得!增進三百年道行儲存!】
所謂道行儲存,便是將精怪鬼祟生前道行以儲存的形式展現。
在關鳩所需要修為煉化的時候,可以作為一個補充。
似是心有同感,背著潘惠鎖的凈曇也同時停下了腳步,面色稍顯凝重。
關鳩並未有因為邪魅的死而心升喜悅,一隻當日出現的邪魅竟然有如此深厚的道行,且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遭受誅殺。
想來這背後是有其他人或修為更為高深的鬼怪在暗地醞釀著什麼。
自血陣布成后,不少鬼祟自那閻浮提的一端降臨人世。
雖是受到昊光影響,幾乎消弭於天地間,仍是有少數漏網之魚在暗地苟延殘喘。
這些邪祟可能道行低淺,但相當狡詐。
在這片獵場當中,獵手和獵物的位置有可能瞬間互換。
「禪師,你是否…..」
關鳩望著同樣停頓下來的凈曇,語氣低沉。
「我灌入那邪魅體內的佛氣已經消散,看來是有心人察覺出其中端倪了。」
禪宗修者所修的慈悲觀,不同於遠在西方極樂的凈土宗所修行的慈悲法門,便是依靠一抹佛氣啟發他人體內那僅存的善性。
在潛移默化當中,使得對方心性大變。
因此,在符卿從凈曇手中脫逃的時候,他並未有表現得慌亂。
出乎他所預料,符卿害亡於他人之手。
終究是自己漏算。
「阿彌陀佛。」
禪師單手告了一聲佛號,問出心中的一句疑惑。
「恕我冒昧,小友出自酆都府,自是帶著一股陰氣,可觀你剛剛出刀,卻又是帶了一股天地法則的運轉,不像一般酆都府人所使的刀法那般狠厲。」
關鳩倒是沒有絲毫隱瞞,當下全盤托出。
凈曇眉頭輕蹙,默默念叨著『關山道』這三個字。
「禪師,和關山道相識?」
「是,也不是。」
凈曇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倒是讓關鳩有些摸不著頭腦。
只能心下猜測,此人和關山道確實有一段淵源。
…..
…..
地底之下,冷調寒一聲呵令,所有人都忙得馬不停蹄。
尤其是最近鬼怪層出不窮,作為『誘餌』的犯人倒是有些不夠用。
冷調寒險些要調出地獄道內的犯人。
被左冬和潘喀喇給阻了下來。
刑堂內,燈火通明,照出幾丈遠的光亮。
冷調寒慵懶地坐在椅子上,不是有人從她眼前經過。
雖是受了不小的傷勢,但仍是展現出相當鋒利的氣勢,令他人有些膽寒。
凡是上年紀的差員都曾聽過冷調寒的威名,對於她的命令自然是不敢陽奉陰違。
「我以為樓琰布下這後手管用,若是按照上頭所說,估計五年內都無法清殺完成。」
將那誥令拋到左冬腳下,冷調寒不滿地發著牢騷。
和凈曇打了照面后,便是仔細研讀了一番那份誥令。
本來在那場浩劫當中,死了不少四階到二階的陰曹吏。
現下酆都府戰鬥力相當貧弱。
而樓琰留下的那道陣法顯然並不只是驅除邪祟那般簡單,在其他人等搬離南都城后。陣法似有感應,儼然變幻成了牢籠將眾人困鎖在南都城內。
冷調寒有理由懷疑,上面是想將酆都府眾人困死在南都城內。
「上峰似是也考量到我等難處,特地派了禪師襄助…..」
看著眼前行為有些乖張的馗首,左冬心中有些無奈。
雖是未曾與冷調寒照面過,也曾從左裘口中聽聞過她的事迹。
此時選她出面擔任馗首,或許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不過對於她們這些手下來說,攤上這麼一個上司,是相當痛苦的。
「在下擔心禪師一身精純佛力,恐怕難以在這廢墟當中呆得太久……」
「精純佛力嗎…..」
冷調寒直勾勾地盯著左冬,令左冬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你可是知道,在他為僧之前,也是酆都府的陰曹吏,這就不需要你我去擔心。」
言下之意,縱是一身佛氣修飾,可凈曇起初是受到酆都府內陰氣灌輸開通經脈。
冷調寒微微前傾,款運著手中的杯盞,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灰眸微垂,睨見水面兀自捲起的渦。
他們便如同杯中的茶葉,都是不由自主地捲入到這旋渦當中,只能隨著晃動的頻率而不停轉悠。
和那些喪命於浩劫當中的平民,他們這些陰曹吏也是被選擇,沒有迴旋的餘地。
起身站了起來,冷調寒交代一句給左冬,便消失不見。
「叫州府再多送些誘餌入內,很明顯已經不夠鬼怪禍害了,有多少來多少。」
…..
…..
忽然,一陣陰雨落下。
王霆只能尋一處敗瓦躲在底下避雨。
只是來了僅僅一日的功夫,王霆便相當後悔。
倒不如呆在死牢內等待秋後問斬的那一天,一刀下去倒也是省事了。
自己又何必來到這種鬼地方擔驚受怕。
要是早前,自己不犯下殺業,也不至於淪落死牢當中。
五大三粗的漢子,望著不見天光的蒼穹,心中哽咽。
蜷縮在這一處角落,不禁發顫。
「請問,在下可否在此避雨?」
驀地,一黑色大褂書生模樣的青年出現在王霆面前。
面色懨懨,不像生人一般。
看得王霆心中有些發毛。
他來之後,便從旁人口中聽聞了南都城的情況。
這書生打扮的青年自是邪祟無疑。
心升戒備,默默計算著和書生的距離。
在兩人相距不過十步的時候,王霆赫然拔出別在腰間的刀。
剎那間,寒光迸射。
一柄七寸細長的軟劍自墨水泅染的袖口探出,碎了沿途落下的雨珠。
悄無聲息地刺穿了層層雨幕,如閃電迅捷,一分為二。
只是一息的功夫,其中驟然掀起了許多波瀾,又很快恢復平靜。
王霆的手仍停留在刀柄上,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黑。
須臾,亮起一道青光,撲面而來。
這束青光只在他的眼前停留了片刻,激得他渾身莫名顫粟,而後復歸黑暗。
沒有一絲鮮血飛濺出來,只有陰雨淅淅瀝瀝。
俄頃,水墨落下,軟倒在地上的屍體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