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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出家人不打誑語

  普渡慈苑的深處,寂滅塔的下方總會有一隻狸花貓在附近徘徊遊盪。

  偶爾會流竄到普渡慈苑的中段,驚擾了還在修行念佛的僧尼。

  只是『凈』字輩的僧尼們,無論是誰,都沒有對此感到意外。

  一些新來的僧尼們都覺得有些新奇,也不知道為何普渡慈苑會有一隻狸花貓在內中安家。

  不知道它來自何處,不知道它年歲幾何。

  彷彿是和普渡慈苑融為一體般,眾多僧尼已然習慣了他的存在。

  如今是夏秋交接之時,嶺南一帶已然不復先前那般濕熱,偶爾有濕潤的涼風刮過,只會讓人感到睏倦,升起睡意。

  狸花貓伸了一個懶腰,慵懶地叫了一聲,悠悠地從寂滅塔下的陰影走了出來。

  這幾日日光溫暖,也正是曬太陽的好時候。

  塔下面有專門為它搭好的窩,是僧尼們用乾枯的長草編織而成,上面還安放了一個蒲團。

  窩在上面,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陷入夢鄉。

  狸花貓搖了搖小腦袋,舔舐了一番自己的前爪,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須子。

  微眯著雙眸,目光中似乎有些許茫然,看了眼穹頂。

  碧空像是洗過一般明凈,不染一絲雲朵。

  它慢悠悠地走出了寂滅塔,向園林的方向走了過去。

  似乎也是受到了佛氣的浸染,這隻小貓也與外面的野貓相比擬有點與眾不同,能夠敏銳感受到空氣當中靈氣的波動。

  那靈海的波浪細微渺小,仍讓這隻一貫慵懶的狸花貓捕捉到。

  循著這個波動,它縱身一躍跳上了園林內的假山上面,然後一下子躍到了一處弟子休息的禪房上面。

  繼續往前走去,漸漸有了人聲。

  是參差不齊的誦經聲音,狸花貓不知不覺間已經落到了參禪院內正見堂的房檐上面。

  正好是晨光明媚的時候,一眾年輕的弟子隨著一了字輩的師兄做著功課。

  狸花貓搖了搖腦袋,沿著檐邊一下子跳到了牆頭上面,沒有人注意到它的動靜。

  沿著瓦片檐角慢悠悠地走了過去,不知不覺間,狸花貓已經來到了頓禪院的五戒堂處。

  因是犯戒弟子受罰場所,除卻了一般的戒僧在旁守護之外,鮮少有人出沒。

  這處的禪房便不及方才的參禪院那般熱鬧,顯得有些寂寥。

  狸花貓似乎非常享受當下寂寥的氛圍,從瓦檐上輕輕落了下來。

  它穿過了寂靜的禪房,慢慢步上了石階,又穿過了小池塘和青瓦走廊。

  周遭的房屋殿宇內基本上沒有人,若不是窗欞上偶爾有僧尼打掃過,沒有沾染絲毫灰塵的痕迹。狸花貓還以為這座寺廟荒廢已久,像是陵園一般死寂。

  感受到空氣中靈氣的波動愈發詭異,狸花貓三下兩下便是跳到了牆頭上,弓著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

  不知道走到何處,感覺到前面鼎沸的人聲。

  正欲要再度往前走去,卻又感受到了下方殿內當中存著兩股非凡的氣息。

  順著頭頂的天光,狸花貓的目光一併透過窗欞落入到了那殿宇當中。

  許是動靜有些大,殿內端坐的男子立馬瞥向了屋外,目光陰沉猶若深淵。

  驚得狸花貓朝內呲了一聲,毛髮豎立,尾巴也挺得筆直。

  然後,便是從牆頭躍了下去,消失不見。

  「凈夢禪師,沒成想普渡慈苑內尚有一隻野貓,倒是叫我感到驚奇。」

  彭祖興吹去了茶麵上冒氣的白氣,輕輕抿了一口。

  「我帶著這些弟兄尚且還不如一隻野貓,能夠在普渡慈苑內來去自如。」

  聽著似乎是一句玩笑,只是有一片陰霾落在了彭祖興瘦長的臉上,倒是讓人分不清楚他究竟是真話還是玩笑。

  「馗首若是有了慕佛之心,想要遁入空門,普渡慈苑的大門隨時敞開。」

  凈夢禪師雙手合十,輕念了一聲佛號。

  隨即周遭景色猶若屋頂瓦片一般簌簌落下,兩人身處一山頂之上。

  彩霞映照,祥雲聚來,凝就賢劫千佛相貌。

  雖是形貌不一,諸佛無一例外,都是眸色之中透著悲天憫人的目光,慈悲一切眾生。

  好似昔日覺者在靈山講法的大會一般熱鬧。

  彭祖興只是嘴角處抿著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禪師說笑了,只可惜我沉淪生死數甲子,早已被血戮磨滅了初時的心性。念佛聽法,對於我來說太過縹緲了。」

  話音方落,周遭凝結成佛像的雲彩竟皆散去。

  隨即,黑雲襲染晴空,湧向兩人所處的山頂。

  一道悶雷滾過,如注的雨水從雲中瀉出。

  只是片滴未曾泅濕凈夢的衣裳。

  那雨水殷紅,落在地上不多時便是凝聚了無數條細長的血流。

  叫人看去,心中毛骨悚然。

  「悉聞眾生皆有一絲佛性,只要未曾泯滅,處處便是轉機。」

  烏雲瞬間消散,一道慈潤的佛光自穹頂照落,被血水浸潤過土裡冒出了碧綠的嫩芽,彰顯著生機。

  「一闡提皆可成佛,更何況馗首?」

  聲音猶若輕風一般,拂過彭祖興的面容。

  彭祖興低垂著頭,發出了低沉的笑聲,不自覺地搖了搖。

  「若有那時,還請禪師親自為我剃度了。」

  說著,輕輕敲了敲眼前的木桌。

  周遭景色應聲碎裂,化作燦燦金光細粒,而後歸於虛無。

  再度回神過來,兩人仍然是在洗塵殿內。

  「我來此只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我已經交代完了,第二件事便是想問……」

  彭祖興身子微微前傾,目光死死盯著一臉平靜的凈夢,許是要瞧出什麼破綻。

  「血摩羅現在在哪裡?」

  「仍在寺內。」

  凈夢倒是並不迴避彭祖興的目光,十分平靜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彭祖興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面色變得有些陰沉,也許是洗塵殿燈光黯淡的原因。

  「禪師,出家人不打誑語,你這可是犯了戒律啊。」

  抓著桌角的右手,許是情緒有些激動的緣故,可以瞧得見愈發清晰的青筋暴露出來。

  「血摩羅的重要性你我皆知,要是流落到了邪門外道的手中,那後果自然不堪設想!」

  似乎是特意強調這物件的重要性,『不堪設想』這四個字咬音特別重,有些歇斯底里的感覺。

  凈夢只是不動聲色地從袖口掏了一下。

  攥成拳頭的右手在彭祖興面前慢慢舒展開來,掌心處安然躺著一塊漆黑的碎片。

  這倒是讓彭祖興眉頭一蹙,不知道凈夢玩的是什麼花招。

  「出家人不誑語。」

  凈夢面色沉寂如靜潭,不掀絲毫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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