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草結拜
九年之後。
峰華山附近的一座小村落,可以看到十七八歲貌美的女子。
岸邊女子,她們在洗著衣物,說說笑笑的樣子。
一條小溪,溪水很是清澈。
有魚。
「你們快看,嵐姐姐家的那個華生又在犯傻了。」其中一位女子嬉笑言道。
「快看,就在那兒!」
一位女子她手指著對岸的一位少年繼續言道:「不如讓我們猜一下,傻小子這會兒正在幹嘛呢。」
瞧熱鬧永遠不嫌事多,兩人就這麼調侃著便引來了其餘人的圍觀。
「害,你說傻子還能幹嘛,自然是在幹什麼傻事兒唄。」又一位女子言道。
「呵——呵,呵呵……」
這些女子們樂個不停,也不知到底在樂呵些什麼,若是按照女子的話來講就是純粹覺得好笑唄。
這個,不需要理由的。
「草兒啊,你好可憐。」那名叫華生的少年手裡捧著一株藥草,然後用手在輕輕地擦拭掉葉子上被黏到了的泥土。
這是一株會長豆豆的藥草,其名為番瀉葉,又名為泡竹葉,主要是用於治療結腸病,一味猛葯,一般用量不大。
華生的眼角有些濕潤,看上去在這之前似乎是流過眼淚,神情很是悲痛。
「嗚,嗚嗚……」擦拭乾凈了葉子之後他小心翼翼地將藥草放在了地上。
他之所以會如此謹慎,或許是因為害怕太過用力會把藥草給弄折了吧。
華生從身側拿起把小鏟子,只半刻鐘的時間,便在地上刨出了一個淺坑。
「草兒,你說話啊,到底是誰竟如此殘忍地將你給拔了出來。」華生將那藥草拾了起來,緊接著又輕輕放進了淺坑。
手捧著剛被刨出的泥土,一點點撒在了藥草上,直到完全將其覆蓋了。
「你怎麼就死了呢。」華生說著一行眼淚便濕潤了眼眶,他最後捧上些許泥土並壘成了一堆,然後繼續言道:「草兒啊你就安息吧,你可怨不得別人,如果要怪的話也只能怪你自己的命不好。」
「你就安心的去吧,只要有空我就會回來看看你,來給你澆水,施肥,等到來年開春之後,你又會是一株好草。」
華生在土堆上插了根枯木枝,緊接著他又跪在土堆前磕了幾個響頭,站起身擦乾眼淚,然後說道:「一路走好!」
收拾好鏟子,他蹲在土堆前似乎還有些戀戀不捨,眼裡忍不住淚水流淌。
「華生,華生……」
就在此時,遠處走過來一位極其貌美的女子在呼喚著名字。
她彷彿透著股輕靈之氣,一雙嬌嫩的纖纖玉手,宛若天仙。
她秀雅絕俗,體態輕盈,長著櫻桃小嘴,笑顏如花,說不盡的溫柔可人。
她的名字叫——晴嵐,峰華山下鎮子上晴大夫家的女兒,小名叫嵐兒。
「華生哥哥。」她走到華生的面前將他手裡的鐵鏟給接了過去,然後拉著手繼續言道:「爹讓我來喊你回家吃飯。」
奈何人家華生卻是不領情,掙開晴嵐的手,噘著嘴巴繼續說道:「華生不想走嘛,華生要留在這裡照看小草兒。」
「果然。」晴嵐一掌輕微地拍在自己腦門上言道:「傻子還是傻子沒救了!」
晴嵐原以為,前段時間服了爹爹給煎制的獨門湯藥后好了些日子,興許這以後啊就變成了英姿颯爽的正常人。
可好景不長。
這會兒竟又犯了傻,她內心不由覺得就這病怕是沒得治。
其實這華生,乃是數年前晴嵐跟著爹爹上山採藥時撿回來的這麼個人。
當時晴嵐雖然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兒,不過心中已然是春心萌動,對這個華生可謂是一見鍾情,女子大多都喜歡生得俊俏的男子,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誰又能想到呢,費了半天功夫好不容易將這小子給救醒來以後,晴嵐才發現他記不起任何事情,本來這也算得一件好事,哪知道自己看上了個傻子。
但是晴嵐,對這華生卻總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並不完全是因為他相貌生得俊俏,就是喜歡得緊,可長大了也不能夠平白嫁給這麼個傻子吧。
所以。
在那之後,對外她只道是撿了個傻哥哥,心中從來不敢再有半分念想。
可不是么,讓人知曉自己對一個傻子懷有那般心思,那指定讓人笑話。
至於華生這個名字,是因為在峰華山上給撿來的,於是取了這麼個名兒。
「哎呀華生哥,可別再犯傻了,爹爹還等著咱們回去吃飯呢。」晴嵐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而又用力拽著華生的肘子。
可這人雖傻,但性子確是倔,晴嵐只是個柔弱女子哪裡拽得動個大活人。
「煩死了。」晴嵐左腳使勁在地上跺了一下,兩手叉著腰,然後蹲下身子繼續言道:「華生哥,怎麼著你還給我使性子是吧,若是再這樣嵐兒可要生氣了。」
「撲通」一聲。
只見那華生倒在地上乾瞪眼。
哪裡還管晴嵐生不生氣,任由她再怎麼使勁地拽,就是賴在地上不走。
「你……你還給我裝死是吧。」晴嵐眼見這一幕是哭笑不得,怎麼辦呢,靈機一動手拿著鏟子便搗平了那「小墳墓」。
沒想到這一招,還真管點用,華生猛然驚起,將晴嵐手裡的鏟子瞬間給奪了過去,將其緊緊地抱在自己懷中。
「嵐兒妹妹。」華生看上去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般,繼續言道:「讓我回家吃飯可以,不過,你必須要道歉。」
「什麼?」晴嵐真的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她心想一個傻子居然也懂得要面子這種東西,然後言道:「好的華生哥,對不起華生哥,嵐兒錯了,嵐兒不該凶你,你大人有大量跟我回去吧!」
華生弱弱地看著嵐的眼睛,嘴巴又不自覺地慢慢噘起,似乎還不太滿意。
「華生哥,你別這樣,這樣看得嵐兒心裡有些發毛,你到底還要怎樣?」晴嵐撒嬌地輕輕抓著華生的手左右搖晃著。
「不是給我道歉。」
此刻華生說話的語氣,相較之前倒是有所轉變,那模樣很認真,目光炯炯有神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他望向那堆泥土繼續言道:「你要對草兒說抱歉,因為他是我的結拜兄弟!」
晴嵐,氣得兩手攥緊拳頭,她雙眼都快要眯成一條縫了。
而後,轉念想了想。
幹嘛非得跟個傻子較勁,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先把他哄好,可是她的內心同時又很糾結,如果自己跟一株藥草道歉那她自己不也成了個傻子么。
可是不道歉又能怎麼辦呢,她也很無奈啊,偏偏攤上個傻子。
「好——好,好,我道歉。」晴嵐此刻一籌莫展,沒別的辦法,若是不道歉這個坎是過不去了,她很不情願的言道。
「小草兒啊,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晴嵐總感覺很彆扭,整個人一點也不自在,看了看華生繼續言道:「我不知道你是華生哥的兄弟,還有不該把你的新家給拆了,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晴嵐,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心想知道的是在哄傻子開心,不知道的還以為被傻子給傳染了,兩人一塊犯傻呢。
可是這傻子你罵他他聽不懂,甚至還跟你嬉皮笑臉的,這打吧又打不得。
遇到傻子。
你能做的就是要哄他開心。
「草兒說它還不能原諒你。」華生這會兒竟然將身子匍匐在地上,然後耳朵附在那土堆處繼續言道:「你得再重新幫忙舉行一場喪事,而且要辦得風光些。」
同樣的人,同樣的事件,不同的地點像這類事情發生得太多了,例如給車前草打扇子,幫金銀花捉蟲……
甚至,更加離譜的是,這傻子居然會想到要給菊花看病。
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搞,數年來鬼知道傻小子認了多少乾爹乾娘,兄弟姐妹,親戚朋友,反正這關係挺複雜。
只要想到這些事情,晴嵐就感覺自己的人生像是在經歷永無止境的噩夢。
就在此刻,華生說著便從懷裡取出來一桿被他拆散架了的葯秤,然後將秤盤遞給晴嵐,讓她去小溪邊打些水來。
「好啊你……」晴嵐用手指輕輕摁了下華生的腦袋,然後繼續說道:「前幾天爹爹鋪子里的葯秤給丟了,當時我就覺得有點納悶,原來果真是被你給拿走了。」
晴嵐打來了水,遞到華生手上,她倒想看看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只見。
華生端著秤盤的水,走至趁著晴嵐離開的這陣功夫,又壘好的「小墳墓」旁將水給淋在了土堆上頭,接下來拿起地上的秤桿一邊敲打著秤盤,嘴裡一邊念著誰也聽不懂的「致詞」圍著土堆轉圈。
就這個陣仗,看上去應該像是在為那株藥草進行「超度」。
「天哪,這是要鬧哪樣。」晴嵐一掌再次輕輕地拍在自己的腦門上。
華生「超度」完那株藥草之後,他將秤放回了懷裡。
「好了,嵐兒妹妹。」華生突然拉起晴嵐的纖纖玉手繼續言道:「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流程,得我們兩個一塊完成。」
晴嵐先是吃驚一下,然後臉上竟是泛起了微微的紅暈,數年來,在她的記憶中這是華生第一次主動拉自己的手。
「你在說什麼呀。」
「你到底想要幹嘛?」
她,看著華生俊俏的臉,一種莫名的好感再次湧上心頭,並且逐漸升溫。
「跪下。」華生拉著晴嵐的手,輕輕拽了拽繼續言道:「我們送草兒一程。」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晴嵐心想這麼長這麼大,她何曾給人下跪過。
「華生哥,你這也太過分了。」晴嵐鬆開華生的手,然後說道:「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本姑娘懶得奉陪,你還是一個人自生自滅吧。」
言語之間。
晴嵐便要轉身離去。
「你走吧。」華生綳著臉,看上去竟有些生氣,轉而他將衣擺撩起,雙膝跪在土堆前內心彷彿在隱隱作痛,淚汪汪的眼睛讓人生憐,繼續言道:「嵐兒妹妹華生再也不要理你,再也不跟你玩了。」
晴嵐此刻眼睛里閃著淚花,那模樣比華生還要委屈,本想就這麼一走了之任由這個傻子無理取鬧,可是想了想又實在有些於心不忍,便扭頭走了回來。
「好啦。」晴嵐用手指戳了戳華生的後背繼續言道:「你要鬧我陪你便是。」
就這麼著兩人跪在地上,開始磕著腦袋瓜子,看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此刻,溪流邊洗完衣物正準備回家的女子,她們瞧見對岸的兩個人。
接著,又是一陣調侃道:「哇,你們快看,嵐兒姐姐跟傻小子在幹嘛。」
「哇——嵐兒姐姐和傻小子華生兩個人拜天地嘍!」一位女子沖對面嚷道。
晴嵐聽到對岸傳來的笑話聲,她的臉頰頓時變得通紅,但內心卻有著一種小鹿亂撞的喜悅。
「紅兒,你們別鬧。」
「瞧熱鬧不嫌事多。」晴嵐揮了揮手繼續對她們言道:「該幹嘛都幹嘛去。」
「呦,姐妹們快走快走。」其中一位女子打趣言道:「嵐兒姐姐要吃人了。」
晴嵐對於這樣一番調侃,自然是顯得無語至極,但她卻是愛聽得很。
常言道,女子的心思猜不得,是喜是悲,恐怕也只有她們自己心中明了。
「好啦,華生哥別跪了。」晴嵐雙手放在腰間背,晃著身子看向華生,那樣子實在美妙極了,然後說道:「咱們拜也拜完了,這下總該跟我回去吃飯了吧?」
華生還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然後他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晴嵐。
「腿麻了。」華生滿臉無辜,伸出左手繼續言道:「嵐兒妹妹你扶我起來。」
晴嵐憋著笑,她看著眼前這個傻小子心想他若不是個奇葩,那便是極品。
「怎麼樣,膝蓋疼不疼。」晴嵐將華生從地上攙起並心疼道:「活該,誰讓你整日犯傻,看你日後還長不長記性。」
被晴嵐一番指責,華生又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般乖巧言道:「走不動,嵐兒妹妹你得背著我回去。」
「你說什麼?」
晴嵐從小就被嬌生慣養,想不到為了個傻子,她要忍受這般委屈。
「華生哥,你不會真的想讓我從這兒把你給背回家吧?」晴嵐用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看著華生,繼續言道:「你知不知道我可是一個弱女子啊,沒想到你居然忍心讓我背你,天哪,我背得動么。」
華生點了點頭,雙手搭在晴嵐的肩膀上然後環抱著她嬌嫩細小的脖子。
「駕——駕,駕。」
「馬兒,馬兒你太慢了……」
晴嵐。
一路踉踉蹌蹌。
「你個傻小子,手往哪兒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