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重燃希望
翌日又是風平浪靜的一天。
……呃,如果忽略那個一直擺著一張怨婦臉在眼前晃悠的男子的話。
韓希是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熟門熟路地鑽進了楊初心的房間裏。他脫了鞋赤腳蹦上楊初心的床,蹲在邊上抱著膝蓋,一邊癟嘴看他,一邊等著他醒來。
韓希所處的位置正好擋住了從窗口照進來的晨光,楊初心乍一睜眼的時候以為天還沒亮,後來赫然發現眼前這一個巨大的黑影竟是昨晚深談之後悶悶而歸的韓某人。
楊初心以為他怎麽也要鬱悶個幾天,卻不想才過了幾個時辰,韓希又出現在了他麵前,真是出乎意料。楊初心用手肘撐起身,聲音低啞,晨腔未醒,“韓公子這大清早的,有什麽要緊事嗎?”
韓希一聽楊初心開口,就更加幽怨起來,“你跟我之間,能不那麽生分嗎?”
楊初心聞言頓了頓,淺淺地笑了,“韓希?”
韓希乍一聽到,忽然愣住,心髒像忽然被一隻手掌緊緊抓住一般,繼而狂跳起來,臉色竟不可抑製地紅了。這是楊初心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竟然這樣動聽,比絲竹琴瑟更讓他怦然心動。
楊初心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剛才拋下了一個多大的誘惑,掀起被子,對一直蹲在床沿沒動的韓希道:“麻煩讓讓,我該起了。”
誰知韓希忽然張開雙臂,整個人往楊初心身上撲倒。楊初心沒料到韓希有此舉動,猝不及防,又下意識地護著他不讓他磕到,便順勢躺倒,還接了韓希在懷裏。
韓希壓著他,抿了抿嘴巴,悶聲道:“楊初心,你喜歡我吧!你喜歡我吧!我會對你好的!”
韓希大半個重量都壓在楊初心身上,使得楊初心胸口有些沉悶,於是暗歎幾聲,推了推他,“能先起來麽?酒樓開張要遲了。”
韓希非但沒起,反而把人摟的更緊了,又委屈又可憐,“楊初心,我都這樣兒了,自尊麵子全不要了,你就不能給我個回應嗎!”
韓希的發梢散落在楊初心的臉上,癢癢的。楊初心好不容易把那幾縷理不清的頭發給撥弄開,聽得韓希像個孩子似的撒嬌耍賴,覺得有些好笑,於是用跟常時哄隔壁鄰居幾個頑皮孩童的口氣道:“好好好,喜歡你,快讓我起來。”
“你說真的?”韓希猛然抬頭,對上楊初心近在咫尺的眼睛,“你再說一遍!”
楊初心被壓著,處在下方,本來想要翻身也並不是什麽難事,卻仍由著韓希這樣鬧騰,也摸不透自己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隻是看著韓希太過晶亮和充滿希冀的眼神,剛才那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在不能功成身退前,他不應該給人任何希望,因為曾經得到又失去,比從未擁有過,要痛苦得多。他不希望韓希將來有一天會痛苦和後悔。
楊初心微微合眼,錯開了與韓希交接的視線,閉緊了嘴巴。
韓希不由得微微失望,翻身起來坐在床邊。然後看著楊初心隨後起身,坐在他旁邊趿了鞋,拿過外衣披上,然後出去打水洗漱。韓希側頭抵著床欄,一雙狹長流光的眼睛牢牢卻地粘在楊初心身上,把他任何細微的動作都仔仔細細地收進眼底。
以前韓希以為楊初心不接受他,是因為他是個男人。可是後來仔細想想,楊初心對韓希的任何親密動作,都沒有排斥和反感。或許更主要的是,楊初心最終都是想成家立業,延續香火的,而他韓希沒那本事。關於這點韓希實在是無法可想,他不能給楊初心生孩子,但也不甘心眼睜睜看著楊初心娶妻生子。
後來韓希又覺得,比起溫婉的良家女子來,自己太要強的個性可能不那麽討人喜歡,所以楊初心接受不了。所以一直在努力示弱,做小伏低……雖然效果不怎麽明顯。
但也有另一種可能,也許因為楊初心隻是一個打雜小二,自覺身份卑微,配不上他也說不定。
啊,最後一條大概是亂猜的。反正,總而言之,韓希對這件事情做了非常多的臆測,直到昨晚他親手摘下楊初心的麵巾,發現了這麽一個非常不可置信的事實,韓希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又很快地重燃起希望來。
也許楊初心也是喜歡他的,不然他不會對他的飲食起居那麽無微不至,不會對他的胡鬧任性包容萬分,更不會對遭他連累而屢次受傷毫無怨言……隻是因為身份所限不能讓楊初心隨心所欲,所以才一再回避他的示好。韓希才不管楊初心到底是誰,在做些什麽,他隻知道,隻要再堅定一點點,再堅持一下下,應該就能把他拐回家了。
韓希憧憬著美好的前景,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起來。
一大清早的,楊初心看見韓希坐在自己的床上,露出這個發癡的笑容,竟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放下臉盆,也不搭理他,徑自出了房,出去張羅無味樓開張。
然而接下來的一整天,韓希像隻兔子一樣不斷地在楊初心眼前蹦躂,差點讓他心力交瘁。
韓希在二樓獨霸了一個臨窗的位置,每次點的東西都不多,但都繁瑣,每樣動一點,又換下去,再上新的,總之就是磨人,並且別的小二都不要,就指名楊初心。楊初心若來時,就笑得春花燦爛春風滿麵,楊初心若是不理他了,就愁雲慘淡哀怨至極,氣場哀傷到沒人敢靠近。
掌櫃即便再忙碌,也發覺了韓希和楊初心之間的異常,便悄悄地問楊初心,“那韓公子敢是失心瘋了嗎?又愁又笑的?”
楊初心失笑,“沒那回事。”
掌櫃卻不以為然,“我原以為韓公子已經離開築月城,沒想到又去而複返,肯定是有什麽事情。況且這次回來,見他倒不像往常那般肆意瀟灑,說不定有什麽難言之隱。隻是人家私事,我們也不好打聽,實在叫人憂心。話說回來,他為什麽老看你?”
楊初心若無其事道:“我並不知情。”
“韓公子在這裏住了許久,也不見有什麽親友來找他,就是與你比別個親厚些,怎地我才一問你,就什麽也不知?”掌櫃有些不滿,“韓公子性子雖然急躁些,也不是那起勢利小人,身份非富即貴,便是有心與你結交,也是你的福氣,如何總是推三阻四?你雖年輕,但是也要為自己的將來籌劃籌劃,難不成還真的要在我這個小地方窩囊一輩子不成?”
楊初心才不過答了兩句話,又惹來掌櫃的這一番嘮叨,麵上訕訕的,卻暗想道,掌櫃要是知道韓希打的什麽主意,不知還會不會勸他與人親近。
掌櫃又道:“據我冷眼看來,韓公子麵上雖然驕傲些,倒是個心熱的,對你也算是好的了。你呢,卻是個麵熱心冷,好不叫人灰心。”
楊初心笑道:“哪裏話,我也不曾虧待他。”
掌櫃睨他一眼,用鼻孔哼了一聲,“也不曾真心待他就是了。”
楊初心沒趣兒地摸了摸鼻子,轉身又去了廚房。謝大廚一進來,忙將早就備好的罐湯遞了過去,笑道:“這是罐燜魚唇,才剛做好的,讓韓公子趁鮮吃著。還有這天香鮑魚和山雞絲燕窩,也一並端了去。”
楊初心皺眉望著那些東西,“這會把人補死吧?”雖然那人是消瘦了些,但也用不著這樣一氣亂補吧?
“呸呸呸,你小子就會信口胡說!我還能害了他不成?”謝大廚板了臉,“就是一些家常補品,也不是什麽太過珍稀厲害的東西,補補元氣罷了。”
楊初心不由調笑道:“謝大廚那麽關心那韓公子?莫不是你兒子?”
謝大廚繃不住笑了,“我要是能生的出這麽出眾的兒子,定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說著揮了揮不知道什麽時候抓在手裏的鍋鏟,假斥道:“還不快去,淨躲懶!”
楊初心無奈地端了托盤出來,上了樓,就見望眼欲穿的韓希眼神似乎瞬間亮了起來,原先還十分哀怨的表情變得明朗,“你來了!”
楊初心點點頭,把謝大廚給的東西一一擺上桌子,又端出一碟拚的翠玉豆糕和鴛鴦卷,也不告訴他這是自己給他挑的,隻道了聲“慢用”,便要轉身離去。
韓希忙拉住了他,眼巴巴地望著楊初心的麵龐,“陪我說說話唄。”
楊初心望了眼那抓著他手臂的幾根白玉似的的手指,無奈地歎氣,“韓公子何苦學那小女兒家的情態,黏黏糊糊的?我現下很忙的。”
韓希頓時焉了,如同一隻被拋棄的小狗兒,一雙眼眸水汪汪的,可憐無比。
楊初心雖說了那樣的話,但見韓希真的無精打采了,便不由得軟了心腸,隻得道:“我晚上得閑,陪你喝酒。”
“真的?”韓希的手指順著楊初心的小臂向下滑,在他的手掌重重捏了一下,而後鬆開了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楊初心,你要再食言,我可就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楊初心聽著韓希如孩童般幼稚的言論,不由搖頭暗笑,一顆心卻軟軟地塌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