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外飛醋
清晨,楊初心在院子裏架了一根竹竿,把被子拿出來晾曬。阿離蹦蹦跳跳地闖進來,“咦?楊大哥,曬被子啊?”
“嗯。”楊初心應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今兒怎麽這樣早?”
阿離道:“我來給你洗衣裳。既然日頭這樣好,索性連床罩被單也拿出來曬曬。”說著就要繞過楊初心進房間。
楊初心見狀連忙攔住她,“我說了多少遍了,不用你做這些。”
阿離正色道:“楊大哥是我的恩人,我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願的。楊大哥,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報答你,隻有能在這些瑣事上能幫上一些,楊大哥為什麽連這個機會都不能給我呢?”說到最後阿離都覺得委屈,“楊大哥總是這樣,阿離就想對你好而已,幹什麽總是拒人千裏?”
“你不用報答我。”楊初心有些煩惱地撫額,仍是耐心道:“畢竟是因為我你才會被王府趕出來,是我先連累了你,讓你來無味樓幫忙,隻是想彌補我的虧欠罷了。阿離,你不欠我的。”
阿離一聽就急了,連忙抓住楊初心的手臂,急聲道:“楊大哥又胡說什麽呢?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啊!幹嘛把錯往自己身上攬?要我說,要怪就怪那個姓韓的,若不是他嘴饞偷吃,還敢做不敢當,我們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虧得他還有臉住在這裏呢!”
楊初心麵色古怪地笑了一下,沒有接話,露出兄長般慈愛的溫柔來,拍拍隻及肩的阿離的腦袋,“行了,你先到前頭去準備著,不然等會兒掌櫃來了可就要凶人了。”
阿離抓著他的手戀戀不舍,“真的不要我洗麽?我洗衣裳洗得可幹淨啦……”
楊初心淡笑搖頭。
“你們兩個拉拉扯扯的做什麽?”一個冷冷的聲音在這時好巧不巧地插進來。
兩人轉頭,看見韓希站在院門口,身著一襲素麵錦緞袍子,倒顯得風姿綽約,隻是臉色沉沉的不怎麽好看,兩隻眼睛死死盯著他們。
阿離一見到韓希就沒好氣,鬆開楊初心,往前走了幾步,麵對著韓希雙手叉腰擺出一副惡婦的樣子來,高聲道:“你又來做什麽!我們這裏可不歡迎你這樣的客人!”
韓希一步一步走進來,完全忽略了在一旁挑釁的阿離,仿佛沒聽見她的問話,卻徑自走到楊初心跟前,麵色十分不虞,咬牙切齒道:“這大清早的,你真是豔福不淺啊!”虧得他整夜沒睡,清早起來卻看見這小子在跟姑娘卿卿我我!韓希的氣惱可真是前所未有,真是恨不得把這對“奸夫淫、婦”就地格殺。
不知怎地,看見韓希這醋意滔天的樣子,楊初心竟覺得可愛又可笑,手背在身後握緊了拳頭,好不容易才克製住去捏他臉頰的衝動,淡淡微笑道:“昨晚睡得好嗎?”
韓希一怔,顯然是沒想到楊初心竟然拋出這麽輕描淡寫卻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回味過來之後,臉色便可疑地紅了。
昨夜的意亂情迷尤清晰可見,眼前這人噴灑出的溫熱氣息,肌膚的溫度和指尖下深刻的力度,都讓韓希沉淪其中不能自拔。而在那一場短暫而又歡愉的旖旎散盡之後,韓希卻忽然覺得無比羞恥,也沒有顧得上跟楊初心說一句話,就十分沒出息地逃了。
回到自己的客房,韓希自然是整夜沒睡,輾轉反側,一直睜著眼到了天亮。
而楊初心在眼睜睜地看著韓希翻身就跑之後,看著亂糟糟的被窩裏麵一片狼藉,默然無語。也是一夜無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楊初心把被子上的痕跡仔細擦拭幹淨,又抱到日光下曬著,希望能把那股詭異的氣味盡快散掉。
正巧阿離進來,要幫他洗衣裳。阿離一個懵懂還未開竅的小姑娘,自然不好讓她知道這些,所以楊初心一直攔著不讓她進去,想先把人打發去大堂,卻沒想到便被韓希撞了個正著,不由分說又生氣起來。
楊初心自然是知道韓希的,就是一個色厲內荏的家夥,不管麵上多麽凶神惡煞,都是故意做出來的高姿態罷了,其實好哄的很。故意提到昨晚,楊初心其實也是有氣。他萬萬沒想到,韓希真的是擼完就跑,一點也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
他其實也很難受的好吧?
現下楊初心看家韓希紅著臉尷尬又不知所措的樣子,心裏才稍微平衡了一點,便微微一笑。
阿離在一旁看著兩人四目膠著,暗流湧動,也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在她心中,是認定了韓希這個惡人的形象了的,猜想著韓希肯定又拿什麽脅迫楊初心了,更氣不打一處來,硬生生地插進兩人中間,揮手推了韓希一把,“喂!你們客人的房間在前麵,你到這裏來幹什麽?又想偷東西?”
曖昧氣氛被一掃而空,韓希順勢退了一步,冷眼看著阿離,忽然問道:“你擦的什麽香?”
冷不防韓希會問這樣一個問題,阿離愣了愣,老老實實地答道:“花蜜膏。”頓了頓,又高聲道:“啊喂!你別妄想岔開話題,我已經不是那個好糊弄的小丫頭了,姐姐!”
阿離故意叫他“姐姐”,就是提起韓希當初男扮女裝偷湯事件,諷刺他為吃不折手段。
韓希並沒有理會阿離後麵說的什麽,隻是聽到女孩回答了“花蜜膏”心裏就是一沉,冷笑地補充,“是槐花蜜吧?”
阿離聞言嗤笑道:“果然是個吃貨,鼻子夠靈的,屬狗的吧?”
韓希為什麽會對這個槐花蜜膏如此印象深刻?因為楊初心該死地曾經拿給他用過!就在某個原本氛圍甚好而楊初心卻心血來潮忽悠韓希幫他洗碗的夜晚!
當初韓希就懷疑這根本就是姑娘家送的東西,居於無甚立場韓希並沒有過問,原以為此事會不了了之,沒想到正主此刻正在他麵前洋洋得意,仿佛炫耀示威般地挑釁,明明白白地宣告,她和楊初心才是同一陣線,而他不過是一個外人。
果不其然,楊初心並不是對人無意,而是對他無意……
韓希臉色變得更加深沉,沉默地望向站在女孩兒身後的楊初心。
楊初心一直好笑地聽著兩人鬥嘴並未插手,直到接收到韓希眼底受傷的神色,心下一動,才淡淡開口道:“阿離,你先出去,掌櫃要來了。”
楊初心的話對阿離來說是最有分量的,她不敢不聽,隻得先行離開,臨走前又不甘心地狠狠瞪了韓希一眼,低聲警告道:“再欺負楊大哥,我一定不會饒過你的!”
韓希沒理會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楊初心看著阿離走遠了,才回過頭來看韓希,見他臉色又紅又白,嘴巴緊緊抿著,知道他傷心了,便歎氣道:“阿離家裏有個後娘,要是我不幫忙,她的日子會過得很苦。畢竟當初她之所以被趕出王府……”
未盡之言,想必韓希也是明白。楊初心在跟韓希解釋,阿離為什麽會出現在無味樓並且楊初心對她照拂有加,一切隻不過是因為當初是他們連累了她,他隻是在彌補而已。
韓希說不清心底到底是什麽滋味,又被醋意衝昏了頭腦,轉不過彎來,也未細細思量楊初心話裏的意思,繃著臉問道:“你喜歡她?”
相對來說,楊初心會更喜歡女人吧?那個女孩,跟在王府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變瘦了,漂亮了,更機敏了,一切美好而又順理成章。
最重要的是,楊初心還收了她的東西!楊初心難道不知道,女孩兒家送東西給男人,意味著什麽嗎?
楊初心微微一笑,“阿離是個好孩子。”言下之意我把她當孩子啊孩子。
奈何韓希是走進了死胡同裏,見到楊初心的笑臉便覺得那是沉迷於溫柔鄉的滿足,更覺得刺眼,跨了大步站到楊初心跟前,兩人鼻尖幾乎相貼。事實上韓希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楊初心的樣子,但是韓希固執地認為,這樣的形式更有利於兩人之間的交流。“楊初心,我警告你,在喜歡上我之前,你不準喜歡別人!不對,喜歡我之後也不能喜歡別人!”
楊初心默然。
韓希見楊初心沉悶不語的樣子感到更加不安,“你為什麽不反駁?你默認了是不是?楊初心,你……”
韓希的聲音在耳邊聒噪得很,楊初心都快變成鬥雞眼了,才找見眼前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他微微側頭,在韓希的唇上碰了一下,“我要上工了。”
韓希:“……”
楊初心退開,看著呆若木雞的韓希,淡笑,緩緩地走出了院子。
韓希在楊初心走了很久很久之後才回過神來,院子裏空落落的,隻剩得他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他怔怔地摸了摸嘴巴,涼涼的,仿佛未曾停留過那一瞬的溫暖。
剛才,是錯覺吧?是吧?
就是昨晚,那麽情動,交頸相擁,意亂情迷,韓希也沒敢在楊初心嘴上親一下啊!
韓希木然轉頭,那張十分眼熟的被子在空中招搖。
韓希轟地一下臉色通紅,慢慢地蹲下,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