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時2
這一刻我承認我是有賭的成份在,我如今這個樣子,若是白芨發怒,動手挫骨揚灰了我,也是不可能,隻是有的事,不得不賭。
??我暫且賭贏了,他盯了我片刻,放下了握拳的手:“你既然已經知道,怎麽,不怕我?”
??“怕您做什麽,怕您吃了我?”
??“你倒是個有趣的。說說吧,你是怎麽個疑慮?”
??我將杜家兄妹那晚的話講給他聽,他越聽臉色越發不好看。
??“竟有此事?姬家是忘了與我的約定,不想活了嗎?”
??“除了杜家兄妹那日的話,倒還不算什麽,姬家人對哥哥的態度才是最明顯的,哥哥的身份一事,在姬家似乎人盡皆知……”
??白芨用力一拍桌子,酒壇和桌子登時碎盡,我扒拉著椅子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挪。
??“姬家那群狗東西敢瞞著我陽奉陰違!”
??“宮主息怒,哥哥都沒說什麽呢。”
??“……”
??“宮主,哥哥是否與您有什麽誤會,他不常對您說自己的事,以至於您如今才知道那群狗東西做的事。依我看不如給我說說?我也好中間調停啊?”
??“狗屁。”他冷哼一聲,“你調停,你算什麽東西?”
??“不必算什麽東西,隻要哥哥聽得進我的話就成。”
??“……”
??他看著我,眼睛裏竟然有了一絲詭異的紅光,再一眨眼,瞳孔已經變成了一道豎線,宛如狐狸的眼眸。
??事情不妙,我急中生智,強裝鎮定:“我是真心想幫幫哥哥的,他對我很好,我不願看他為難。”
??“就當是死馬當做活馬醫,若是不成,您就當放了個屁,不損失什麽不是?再不濟殺了我泄憤,都隨您。”
??白芨再一眨眼,恢複如常,往嘴裏倒了口酒:“若是有一日,你那好哥哥像方才那般對你,你還能如此為他想?”
??“他不會的。”
??這話一出口,我倆皆是一愣。
??“有點膽氣。”
??“宮主謬讚。”
??“你想知道什麽,說來聽聽。”
??我想知道的太多,得到他如此肯定的問,一時欣喜,不知道該說哪一樣,腦子一熱便道:“哥哥的事,都想知道!”
??“哼。”
??“宮主您說,您樂意說那段便那段。”
??“算你小子識相。”白芨將酒壇裏的酒全部喝完,隨手一丟,“如你所料,那孩子是個半妖,他娘是我的姐姐,為青丘白氏一族。”
??“他運氣差些。他爹是個十足的騙子,拜了個什麽不出名修仙門派,成日裏不學無術、招搖撞騙,後來來到海外仙國青丘尋仙問道,嘴上說得道貌岸然,實則花言巧語,騙了他娘死心塌地跟著,不久便懷了身孕。”
??“妖族產子九死一生,縱使是有九條命都難保母體康健,更何況懷的,還是自打娘胎裏就會吸取母體精氣的半妖。他爹擔心生出個怪物來,沒幾個月便謊稱家裏出事,要回家一趟,說是不出兩月必然回來。可是直到快要生產時都不見人,就連個信兒都沒有,宛若人死了。”
??我心道這人要是真死了,倒也不錯。
??“他娘離家跑去找,姬家人卻說從未有這樣的人,並將她打出門,她為保肚裏的孩子不得已現了狐妖之力,逃到荒郊野外生下了孩子,虛弱至極,命不久矣。”
??“他娘當年執意與人結親,同家裏斷了妖怪間本就不親密的聯係,我也是順著她留給我的信物上,殘存不多的妖氣,才找到她的屍身。”
??“就這麽……沒了?”
??“你以為妖便是個個都強悍的?”他鄙夷地看我一眼。
??“唉……那、還請宮主節哀……”
??“我有什麽好節哀,是她自己要為了一個人斷了與同族的情分,落得如此下場,怨不得旁人。”
??我啞然。
??“隻是稚子無辜,生而妖力不弱,我便將孩子帶了回去。這一帶回去,才是真正的錯了。”
??“怎麽?”
??“他爹是人,娘為妖,半妖在這世間生存何其艱難,便如一向偏疼稚子的狐族,也留他不得。至於這緣由嘛,青丘有一顆上古神樹名叫狐花樹,廣闊無垠記載所有狐族的一生,這孩子的名字也在上麵,隻可惜花敗葉落,是個不詳之身。”
??“胡說。”我忍不住道,“怎麽你們狐狸精也迷信?!”
??“你懂什麽?狐花樹從不論虛無之說,”白芨瞪了我一眼,“姬塵影出生後不久便被他爹找到了,他爹見他是個孩子的模樣,隨即放下心來,又不想他自生自滅了,想帶他回家去養。
??他那個混賬爹雖然還不知道,我姐姐為了保護孩子而在姬家人麵前現了妖力,可自己又擔心日後東窗事發遭連累,便騙了他們家一位正巧懷孕即將臨盆的女子,以姬塵影的妖血與之命定。”
??“姬輕羅?!”
??“我怎麽知道那女娃叫什麽。有那命定,他爹便能將他帶回家去養,隻是不逢時,我尋著妖氣找來,他爹不敢出頭與我爭鋒,隻好藏起來,看著我帶走孩子。”
??“隻是如此一來,這孩子必定遭受妖族厭棄,青丘更是待不得了。我便想著,若能教他融入人世,也算一條路,否則他這樣的身份,遲早會引來群魔眾妖覬覦。”
??“所以你便將他送回姬家了?”
??“他的命定在姬家,我就是想送他去別處,也是無用。”白芨道,“我頭一次送,他還是繈褓裏的嬰孩,遭到了拒絕,姬家人對我說他們已經將那個負心漢秘密處死了,這孩子是野種,他們也不會要。”
??“就這般……不顧姬輕羅嗎?”
??“那時他們並不知道命定一事,至少當時不知道。我說此事時他們起初還不信,後來命定的那女娃生下來,身子極弱,時常生病,險些就沒了,是我取了姬塵影的幾滴血來,她才好轉,隻是姬家仍舊不接受,態度強硬。”
??“那他……又是怎麽去到的萬棺墓?”
??“自然是我放他進去的。”說到此處,白芨一向傲然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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