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我們相識不過一天。”顏如玉怎麽可能在剛剛對一段感情絕望時，立刻去開始下一段。
“我卻感覺我們好像已經相識了一年之久了。”看不出白顏這般粗獷的漢子，說起情意綿綿的情話來竟是一套一套的。
“給我一點時間。”顏如玉歎了口氣。
“你已經對他死心了，你已經對他絕望了。”白顏步步緊逼。
“可是，愛上一個人需要時間。”顏如玉抬起頭，神色有些淒楚委屈。“別逼我太緊好麽？”
白顏終究是不忍，做了讓步。“好吧，我不逼你，隻是我希望你不要讓我等待太久，”單膝跪在顏如玉麵前，白顏輕輕牽起顏如玉的右手，蜻蜓點水一般，輕柔的吻了下顏如玉的指尖。“我的月亮女神。”
顏如玉瞬間僵硬了，狼主白顏不應該是一個嗜血殘忍，殺人如麻，吃生肉喝鮮血，馬鞍後麵綴滿了彪炳功績頭蓋骨的狂暴分子，怎麽就是個溫柔深情的王子了。
顏如玉又被帶回了昨日那個房間中，小梅已經在房間中了，卻是冷了臉，隻站在一旁，垂著頭不說話。
顏如玉這凳子還沒坐熱乎，白顏就端著一盤水果進來了。這一帶都是戈壁氣候，白天幹燥悶熱，夜裏又涼寒。
“月亮女神，吃點水果解解渴吧。”白顏將果盤放在桌上，順勢坐在了顏如玉旁邊。
顏如玉瞅著盤子裏的蘋果、葡萄、整個的哈密瓜，到不知道該吃哪一樣好了。“我不會削皮。”
草原人對吃不會像中原人那樣，料理的那麽精細。顏如玉說不會削皮，白顏倒是一愣，旋即笑笑。直接拔了馬刀出來，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仔細的將刀擦拭幹淨，然後才刀給顏如玉削蘋果。
顏如玉今日是見識了什麽叫做殺雞用宰牛刀了，用近一米長的馬刀去削一個小小的蘋果，這個蘋果何其榮幸啊。
心中更是覺得感動，戰刀對於一個武者來說是比生命還要珍貴的東西，白顏會用戰刀未顏如玉削水果，可見心中將顏如玉看得極為重要。
白顏將蘋果削好遞給顏如玉，將桌上的哈密瓜往上一拋。顏如玉還沒看清白顏的動作，哈密瓜已經落了下來。白顏將哈密瓜往桌上一放，一塊一塊將瓜分開，一整個瓜很快就分完，整整齊齊的八塊，每一塊都是一樣寬窄。
顏如玉驚訝的嘴都合不上了，由衷的讚歎道：“你若肯進廚房，一定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大廚。”
話一說出口，顏如玉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古人說君子遠庖廚，說一個男人會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廚，可能會讓人覺得有些輕視看不起的意思。
“哈哈哈哈……”白顏笑得開懷，非但不以為忤，反倒像是得了什麽誇獎一般。“我母妃說過一個好男人，一個合格的丈夫，應該做到為自己的妻子洗手作羹湯。”
“你的母妃？”顏如玉啃了一口蘋果，有些好奇。
草原上沒有皇帝這個稱呼，統治者稱王，下麵還有王封的汗王，然後是萬夫長、千夫長、百夫長、什長。王的正妻不稱王後，稱為大妃，其他有名分的妾室都稱為小妃，再次的就是女侍了，女侍雖是王的女人卻要伺候大妃和小妃們的。
“我父王此生隻有我母妃一人，他們便是你口中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顏笑得溫柔，牙齒足足露出八顆，陽光無比。“母妃是夕月人，會做許多好吃的點心。有一種叫做蛋撻的點心，我最喜歡，不過母妃一直說她做得始終沒有啃得雞的賣的好吃，哪天我做個你吃。”
顏如玉被嘴裏的一口蘋果嗆住了，咳了半天，臉都憋得通紅。這……這……白顏的母妃竟然是個穿越女，怪不得能把白顏教養成這樣一個陽光體貼的大帥哥。
“你的母妃現在在哪裏呢？”顏如玉兩眼放光，欣喜不已，這就是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啊。
白顏先是一臉驚喜，顏如玉竟然想見自己的母親，這是不是就代表她想要跟自己進一步發展。白顏忽得又一臉悲傷：“母妃已經去世了，三年前父王在一場統一草原的戰役中傷重不治，母妃也漸漸沒了生氣，病倒之後沒幾日就隨父王走了。”
顏如玉也被這種悲傷感染，獨在異鄉忽然聽聞自己在這裏還有親人，下一秒卻知曉這個親人已經離世，心中登時悲痛酸楚難當，眼淚瞬間就爬滿了整張臉。
白顏沒想到顏如玉會如此悲傷，伸手替顏如玉擦了眼淚，反倒寬慰起顏如玉來了：“母妃若是知曉了有你這樣一位好兒媳，一定會倍感欣慰的。”
顏如玉自己用袖子抹幹了淚水，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慌忙向白顏解釋道：“我同你母妃算是同鄉，聽聞你母妃會做蛋撻，吃過肯德基的蛋撻，以為是能在他鄉遇到故知。不曾想卻聽到這樣的噩耗，與這位同鄉還未見麵，就陰陽兩隔了。”
“哦……母妃隻說她的家鄉是在夕月的一個偏遠地方，此生是再也回不去的。哪裏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地方？”白顏故意轉移了話題，不想在這個悲傷的話題上繼續。
顏如玉心中因為白顏的單純體貼感動，卻明白始終解釋不清這個從哪裏來的問題。正要開口另開個新的話題，卻聽到敲門聲。
“大王。”親兵隻站在門外，映在門上的影子是別過臉去的。
顏如玉的臉騰的紅了，草原民風開化，男人若是中意了哪個女人，直接進了女人的帳篷歡好就行。感情這門外的親兵是把顏如玉的房間當成草原美女的香閨牙帳了。
白顏也因為這親兵的動作變得不自然起來，有些惱羞成怒的喊：“何事？”
門外的親兵被這一嗓子喊的更是不知所措，隻以為是自己打擾了大王的好事，慌忙退後了幾步，朝著屋子裏喊道：“多罕回來了！”
“等我處理完政事再來看你。”白顏害羞至極，說話時都不敢看顏如玉，逃似的離開了。
一出門，白顏就狠狠的瞪了那親兵一眼。那親兵覺得甚是委屈，也是無奈至極。終是明白了，敢情兒大王正要擁美女入懷呢，卻被自己打擾了，不過軍情大於天，咱也沒辦法不是。
白顏一走，顏如玉就招呼著小梅來吃水果。人前兩人是主仆關係，人後顏如玉一直當小梅是自己的姐妹好友。
小梅冷冷哼了一聲，卻沒有動，輕蔑的瞥了顏如玉一眼，便扭過頭去。
顏如玉心中的怒火噌得就上來了，將手裏沒吃完的蘋果放下，冷冷的看向小梅。有一類人怒到極點的時候會歇斯底裏的狂暴，還有一類人怒到極點的時候，反倒冷靜下來，波瀾不驚的語氣會撩撥的別人的怒火更盛。
“是不是我剛剛被嶽煜麒一箭射死就順了你的心意？”顏如玉語氣平淡，火藥味卻濃烈的很。
“陛下連皇位都留給娘娘的，陛下的深情娘娘可曾體會？兩軍對壘，娘娘怎麽能站在蠻子一邊？竟然同狼王談笑風生？”小梅心中對顏如玉的行為十分不齒，女人要有女人的操守，如此水性楊花，小梅都替顏如玉感到羞恥。
“嗬嗬。”顏如玉一聲輕笑，一雙明眸秋水中光華流動，半垂下眼瞼，像是一位睥睨天下的女神，帶著悲憫，帶著輕蔑看盡蒼生的淺薄無知。“金錢權勢在我眼中連一堆糞土都不如，在我眼中你高貴的皇帝陛下連一個平頭百姓都不如。我隻想要一份能夠生死相隨，永世唯一的感情。隻對對方忠誠這一點你的皇帝陛下就做不到，可是忠誠是愛人之間最基本的。若是你的皇帝陛下能為了我放棄掉名利權勢，那麽在剛剛就用不著他對手，我不會容忍自己成為他的拖累。”
顏如玉渾身散發出的氣勢，讓小梅從心底想要臣服，語氣不自覺地恭敬起來。“娘娘，你要體諒陛下，身處高位，總有很多的不得已。”
“那麽為什麽他不能體諒體諒我的不得已呢？剛剛那三箭，他已經將我的心釘死了。我們之間，再無可能。”顏如玉的心已經絕望到荒蕪，說出的話絕決。
小梅沉默。
顏如玉輕歎一聲，說：“若是白顏同意將你們釋放，你就回去找你的主子吧。”
“娘娘不要趕走奴婢，奴婢有命在身，誓死護衛娘娘的安全。”小梅慌忙給顏如玉跪下。
“我同你的陛下已是陌路之人，這娘娘的稱呼我是萬萬擔不起的。你若是覺得為難，我便休書一封，你帶回去便是。”顏如玉說完，也不看小梅，拉開門對守在門外的親兵說：“這位兵大哥，麻煩你幫我找來筆墨紙硯，謝謝了。”
顏如玉這樣倒讓守門的親兵不好意思起來，緊張之下衝著顏如玉行了個軍禮。“小的遵命，大妃稍等。”一溜煙兒的沒了蹤影。
這，這……顏如玉的表情又變得很囧很囧。我說，我同你們大王的事情還沒有一撇呢，你這改口也改的太快了吧。
之前為了穿越，顏如玉可是做足了準備的，詩詞書畫樣樣精通，一手簪花小楷寫得能讓書法大家讚不絕口。提了筆，舔飽了墨，顏如玉心中荒蕪一片，卻落不下筆了。
一滴墨汁滴到之上，破碎有聲，心也隨著這聲破碎聲一起碎了，以為心不會痛的，卻沒想到真的提筆要做絕情了斷時，心卻痛得連呼吸都困難了。
顏如玉一手按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娘娘，娘娘您怎麽了？”小梅慌忙上前去攙扶顏如玉，卻被顏如玉一把推開。
“我不是你的娘娘。”顏如玉推開小梅，提了一口氣，心中一字一字浮現卓文君寫給司馬相如《白頭吟》隨詩附書的內容。
宣紙上一點破碎的墨珠就好似顏如玉的心頭血一點，祭奠著兩人已經死去的愛情。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寫到訣字最後一筆時，毛筆已經斷了墨，看清的隻是半筆殘墨，當著就像是兩人的愛情，自此之後斷絕……
白顏處理好了軍務，敲門進來就看見顏如玉望著桌上的寫好的東西，小梅一臉擔憂一臉無奈的站在一旁。
“我的月亮女神，這是怎麽了？”白顏想要將顏如玉攬入懷中好生安慰一翻，又怕驚了顏如玉，隻站在原地一臉擔憂的望著顏如玉。
“放小梅和蘇墨衣離開好麽？”顏如玉抬眼望著白顏，眼神帶著掩不住的破碎的哀傷。
以為心死了，心中一片荒蕪就不會痛了，而如今疼痛卻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鋪天蓋地的將顏如玉淹沒。
“好，你說什麽我都答應。”白顏此刻覺得隻要顏如玉能將眼中的悲傷消除，就是讓白顏去殺人，白顏立刻就拔刀，絲毫不會猶豫。
“謝謝。”顏如玉說的由衷。白顏的溫柔體貼，白顏的心甘情願的奉獻真的讓顏如玉很感動。
白顏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趕忙吩咐下去。
顏如玉將寫好的紙遞給小梅，說：“回去吧，回到你主子身邊。”
小梅咬了咬唇，接了過來，小心折好，衝著顏如玉一拱手，轉身跟著親兵離去了。
顏如玉不擔心小梅和蘇墨衣的安全，相處時間雖然不常，卻也明白白顏是個坦坦蕩蕩的漢子，斷不屑去耍那些手段。
“我累了，想一個人呆一會。”顏如玉覺得疲憊，從心底一波一波往外泛著疲憊。
白顏隻點點頭，離開的時候體貼的將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