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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這也比較困難,但我中午可以……

  第十二章 -

  明亮燈光從吊頂上打下來,手機在洗衣機上擺著,放著音樂,餘思歸正洗著臉,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很淡的聲音:

  「……這麼晚了,這條路上不安全。」

  過了會兒又:「我送你回去吧?」

  ——關切、溫和,還帶著優雅的意味。

  「……」

  餘思歸剛洗完澡,用軟乎乎的『毛』巾擦著自己濕濕的頭髮,嘀嘀咕咕:「我都在這住了十多年了。」

  這條路治安啥樣歸老師能不知道?說是全市最祥和的地方都不為過:老城區,重慶路街道派出所就在門口,是小丫頭可以大半夜翻窗戶出去擼串串恰野餛飩的程度。

  思歸升學的暑假就幹了好幾次,相當爽。

  餘思歸腦袋上的『毛』耷著,但不妨礙腦袋頂上不斷冒出對話泡泡:「這條路上歸歸老師我就是霸王,連流浪大狗都怕我,就你也想送我回家?不如給我提鞋還來得實用些!」

  「你以為你是誰,」

  耷拉『毛』『毛』膨脹起來:

  「區區轉學生,不來拜我這大王,竟想教本王做事!」

  ——那場面恢弘,甚至帶著悲壯的壯士斷腕之感。

  「……」

  門外,她沒睡的媽腳步一停,疑『惑』地:「歸歸……?你說啥?」

  媽竟然還醒著!

  餘思歸一聲慘叫。 -

  「……困。」

  高一十班,歸歸老師吧唧一聲栽在了桌上。

  下一秒語文課代表拽拽她的辮子,餘思歸在桌上蹭了蹭,遊魂似的從桌子里拽出兩張作文紙,啪地糊在了課代表面前。

  「帶走,」她聲音發顫,彷彿在交代遺言,「帶它走……照顧好它,然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語文課代表同情地說:「這是不可能的,明天日出之時我將再次出現。」

  餘思歸人趴成一個坨坨,聽了那句話小中指迭然支棱,語文課代表對支棱的中指視而不見,拿著她的作業,高興地走了。

  窗外暴雨如注。

  她同桌目睹了一切,慢吞吞道:「這麼狂,小心被揍。」

  「敢揍我的人還沒出生。」姓余的趴在桌上,腦袋不抬,但語氣兇惡。

  「……」

  盛淅看她叛逆但是『毛』茸茸的後腦勺兒,忽然徹底理解了這個班上的人沒事就過來戳嘰她的心理——戳嘰餘思歸,能令人產生一種難言的成就感。

  餘思歸渾然不覺:「都還沒出生呢。還是你準備逆天而行?」

  優等生看著她,漫不經心地說:「那叫替□□道。」

  「……???」

  餘思歸趴在捲成枕頭的外套里,用眼神凌遲他,似乎準備把姓盛的拆成小零件……

  下一秒鐘,一個同學大聲喊道:「歸歸哥!」

  餘思歸:「?」

  那同學和門外的人交談兩句,探進頭來,十分篤定:「門口有人找。」

  十班門口背影瘦高,徘徊來去,餘思歸只消看一眼,立刻就認出了那是誰。 -

  「薛儒?」

  餘思歸好奇地探出個腦袋:「你怎麼現在來了?」

  薛儒遞給她兩張紙,小聲道:「我這裡夾了兩份你的卷子。」

  走廊沒開燈,因為下雨『潮』乎乎的,薛儒是個非常仔細的人,唯恐卷子皺了,還將卷子夾在文件夾裡頭。

  餘思歸道了聲謝,接過來,樂樂呵呵地一笑。

  歸歸笑時,眉眼都能彎成一輪甜美小月亮。

  「嗯,最近怎麼樣呀?」她甜甜地問。

  薛儒呆了呆,他明明個子比餘思歸高近一頭,面對她時聲音卻很小,蚊吶般道:「……最近很好。」

  餘思歸不信他的,眼睛圓圓的,仔細打量薛儒。

  薛儒消瘦。這是個高的青少年的通病,成長抽走了平凡男孩身上每一絲長肉的機會;長相普通而蒼白,並不愛抬頭看人,鼻尖冒著顆痘。

  餘思歸甚至沒什麼距離感,踮起腳端詳他:「他們再沒來過了吧?」

  她一靠近,薛儒就倒抽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好。」餘思歸一本正經地說。

  遠處級部主任朝十班走著,要查早讀紀律,這級部主任十分兇悍,十分討厭學生四處串門,餘思歸眼尖地看見,立刻示意薛儒趕緊回班。

  薛儒走了沒兩步,餘思歸忽然又從門后探出了腦袋。

  「薛儒,」餘思歸捏著門板,小聲喚他,「薛儒?」

  被叫的男生一頓,遲疑地回過頭來。

  「如果他們還敢來。」

  餘思歸望著同學蒼白懦弱的面孔,一字一句地對他說:

  「你一定要來告訴我。」 -

  兩分鐘后。

  「……」

  剛見完老同學回來的餘思歸看看椅背和桌子間的縫隙,又看向椅子上坐著的賤人優等生。優等生與她對視,眉目俊朗坐姿優雅,目光溫和陽光,猶如初春的海。

  盛淅在找茬。

  片刻后,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露』出瞭然神『色』。

  然後十分上道地——

  ——將椅子往前移了兩厘米。

  歸歸老師怒火衝天,「你是不是找死!」

  優等生扶著凳子,禮貌而含蓄:「很困難的。」

  「困難個屎粑粑,」餘思歸有心把盛淅剁成餃子餡兒,惡毒地詛咒:「胖不死你!」

  盛淅中肯:「這也比較困難,但我中午可以試著多吃點。」

  「……」

  盛淅統共給餘思歸留了十公分寬的空隙——簡直是魯智深看到了會剁下他十斤精肉細細切做臊子的程度,哪怕是如來佛祖都會被氣到破殺戒,這世上為什麼會有靠窗這種座位,都靠窗了為什麼還要有同桌?!餘思歸擠到一半氣憤已極,對著盛淅後背就是一巴掌。

  叭的一聲,十分用力,餘音繞梁……

  盛淅頭也不回,嗓音透出一絲虛弱:「你難道忘了嗎,我後背有傷。」

  餘思歸:「沒傷我揍你干甚?!」

  「……」

  歸歸老師奮力擠進去,終於坐在了自個座位上。

  鈴聲響起,班主任踱著小碎步晃了進來檢查早讀,片刻后發現小崽子們還算認真,又心滿意足地晃了出去。

  餘思歸見班主任滾蛋,從書包里『摸』出盒特侖蘇,用吸管捅開。

  「那誰?」

  餘思歸一愣:「啊?」

  「我是說,」盛淅漫不經心道,「剛剛來班門口找你那個,那是誰啊?」

  「……?」

  他問這個做什麼?餘思歸腦袋上冒出個問號:「你是說薛儒那朋友?」

  盛淅點了點頭。

  餘思歸大『惑』不解,搞不懂姓盛的關注點,撓撓後腦勺:「……你問他幹什麼?他是我們初中的,你說我對他有點恩情也行,說我喜歡多管閑事也行,沒什麼確切的聯繫,路人朋友而已。」

  外面雨聲淅淅瀝瀝的,窗台上濺起層水花。

  其實那解釋基本夠了,但盛淅眉峰一揚,隨『性』所欲地看她,顯然是要餘思歸繼續。

  「……???」

  「就……」餘思歸不懂姓盛的在吃什麼瓜:「我怎麼形容呢?薛儒他『性』格比較……溫吞?懦弱?初三的時候他們班上有幾個人挺混的,拉了隔壁班的一起欺負他,非常過火……」

  盛淅散漫地點了下頭。

  餘思歸頓了頓,有點羞恥地總結:「後來有一次欺負薛儒的時候被我撞見了……就這樣。」

  「你?」盛淅一愣。

  餘思歸不自然地『摸』了下自己的手腕,彷彿那裡抽痛了一下。

  「就沒什麼特別的。」

  她按著手腕,小聲說。

  下一秒,教室門吱嘎一聲,班主任老賀二度折返。

  ——老賀,十班班主任,近期可能是在刷業績,在教室後排埋伏了十多分鐘,終於釣到條大魚,洋洋得意地從個大魚的書桌里掏出手機,滑走了。 -

  ……這個同桌確實,給人一種很神秘的感覺。

  餘思歸上物理課時忽然想道。

  那時恰逢老賀將盛淅點起來,叫他上黑板做題。那題出得頗為刁鑽,條件隱藏得很深,盛淅站在黑板前拿一支粉筆,解題解得流暢而準確,身姿挺拔得像北風白楊。

  先修班偏理,大多數男生寫字都不修邊幅,像狗爬。可盛淅這傢伙連字都初具少年風骨,力透紙背;言談舉止更是與他們有個微妙的差距。

  那是種篤學好古、春風沂水的積累。

  ……這樣的風度,非四代以上的世家不可得。

  明明家教非常講究,但又絕口不提自己家庭……

  餘思歸心情複雜,又想起她某次去物理教研室,老賀當時在填表,桌面上擺著厚厚一摞學生檔案,餘思歸好奇地翻了翻,盛淅的檔案赫然在列,照片中他神『色』銳利自若,前高中成績及老師評語、綜合發展報告手冊等一應俱全,但惟獨父母一欄是空白的。

  彷彿被刻意隱去了似的。

  而且,和班上這幫經常閑談幾句爸媽如何的普通高中生不同,盛淅在聊天時似乎在刻意迴避『父母』這話題。

  「……」

  餘思歸盯著他的後腦勺走神。

  盛淅與他人之間有個清晰的、不容冒犯的界限。

  只是被他的社交技巧遮掩了。

  ……為什麼呢?

  餘思歸疑『惑』已極,盛淅身姿挺直,工整有力地寫下最後的v0解。

  老賀等著盛淅做完題,靠著窗檯,忽然開口:

  「餘思歸,怎麼不動筆?干看啥呢?」

  餘思歸才意識到自己走神走得久了點,把例題時間溜了過去。

  「做得怎麼樣?」賀老師就沒把餘思歸的紀律問題放在心上過,「你看他的做法,有問題沒?」

  雖然賀老師問得恐怖,但餘思歸……的確在三心二用……

  歸歸老師用筆指了指,中肯評價:「還行,不過啰嗦了點兒,中間那求gt的步驟其實能省的吧。」

  賀老師點了點頭,「但給他們講題不能省。你同桌上去做個題而已,還挺貼心。」

  剛被誇了兩句的盛淅一拋粉筆,拍了粉筆灰,從講台上走下來時,對賀老師笑著點頭致意了下。

  賀老師顯然頗欣賞他,以教棍一拍黑板,開始講那道力學題。

  「……」餘思歸發著呆。

  盛淅拉開椅子,見小同桌滿面愁苦,溫和一笑:「怎麼了?」

  餘思歸用力搖了搖頭:「沒啥。」

  盛淅哧地一笑,帶著寬容之意,側過身去翻自己的書包。

  第一中學上空暴雨不見半點止歇。

  海上渡輪汽笛轟然,長鳴穿過白茫霧雨,直衝陸地而來。

  餘思歸坐在窗邊,被夾雨的風吹著,耳邊汽笛貫徹天地,她看著低頭找手機的盛淅,猜不透他的秘密,更不知道他的「界限」究竟在什麼地方。

  這個……

  一身少爺習『性』的,彷彿憑空出現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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