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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五章我們龜龜想哭就哭。

  第七十五章 -

  是最後一段時間了。

  ——最後的, 無憂無慮、被保護也會被朋友簇擁,像雜草一般生機勃勃的年月。

  也是可以肆意愛一個人,並能在雨里見到他的時代。

  餘思歸在心中, 向自己的少年時代道別。

  從之後,再不會有這樣的時光。

  她心裡清楚明白。

  考的日一天天臨近。

  第一中的成人禮是五月下旬, 正是考試之前, 本應是複習最焦灼的時間節點, 一中卻將這時間騰出來,準備為這屆生辦成人禮兼考動員大會。思歸在這之前其實沒聽還有這環節,聽后心裡卻有點喜歡。

  能有這麼盛大的、再見的儀式, 的挺好的。

  「所以……」賀文彬捏著張紙,輕聲道:「從成人禮后,你就不來了?」

  思歸很輕點了點頭。

  賀文彬一剎靜得可怕, 片刻后問:「……你以後怎麼辦?」

  「我先陪她到最後吧。」思歸斂著眼睫, 垂著目光:「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花有重開時,人無再少年, 這世上有些事是再無可替代的。」

  賀文彬:「……」

  「考……」

  賀老師聽見自己的聲音乾澀, 望著這個生:「你的考……」

  思歸低著頭很久:「實,我不知道。」

  「……關於將來的事情, 我不敢去想。」

  餘思歸輕聲。

  「心裡可能朦朦朧朧有點兒念頭……但是每次一碰都覺得痛, 太早了。」

  賀文彬聲音微微發顫:「你家裡……」

  「沒有第三個人了。」餘思歸平靜道。

  老師看上去甚至有些狼狽。

  這世上所有的人似乎都同情著她, 思歸想,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 思歸卻只覺得自己的筋骨強壯起來,猶如在龍石島上抽條的鐵樺。

  其實還有一個父親吧,歸歸眼眶發燙。或許還算有個弟弟,至少聽是有。

  ——但他們從來不曾重要。

  無論是去, 還是現在,思歸的庇護所從來與個男人無關。

  「庇護所」,sanctuary。

  於是思歸笑了起來:「但我被愛著。」

  在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無條件愛著我。思歸想。

  個人曾在年少時抱著我穿憧憧黑夜,帶我跨千里原野,帶我歸鄉,為我支撐起一片不必尋找補天石的穹蒼。

  她的愛,已足以支撐我航風雨如晦的夜,抵達一個嶄黎明。

  「……」

  「老師您放心,」

  女孩望著老師道:

  「我一生曾被這麼愛。么以後無論我身在何方,我都不會害怕。」 -

  賀文彬靜了許久,看著思歸的眉眼,彷彿在裡面看見永不會熄滅的山火。

  然後他道:

  「好。」

  「我會年級主任一聲,」賀文彬聲音很輕:「你知道什麼時候來拿畢業證吧?」

  思歸有點兒愣:「這個我還不知道。」

  「也是,」賀老師棘手搓了下手:「往年都是靜悟的時候通知的……一般七月二十號左右發畢業證,你來校拿也,來我家拿也……到時候老師單獨給你發簡訊吧。」

  餘思歸笑起來:「好呀。」

  「以後的日……」賀文彬頓了下,「有什麼事,我。」

  思歸:「好。」

  「以後隨時來老師家吃飯。」賀文彬牽著嘴角笑了笑,卻比哭還難看,:「你師娘燒菜很絕的,她也知道你。」

  餘思歸手往身後一背,老神在在問:「老師在家裡罵我了吧?」

  「……」

  「很難不罵你吧。」

  賀文彬又生氣又想笑,似乎想給思歸一個腦瓜崩,聲音卻難以遏制沙啞起來:「有空仔細想想自己三年給我惹了多少麻煩吧,咱班上最大的麻煩精就是你了……臨了三還來折磨我一通。」

  然後班主任:「但餘思歸,你來吃飯的,我家總能有你一雙筷。」

  「——老師保證。」他道。

  思歸一剎眉眼泛起很淡的紅,彷彿想哭,又彷彿被一句溫暖擁抱了下。

  暮春的花枝在牆上投出江干支流。

  賀文彬溫看著她,尋求意見似的問:「我猜你應該也不想讓老師給你辦歡送會吧?」

  「對。」

  餘思歸斬釘截鐵……

  緊接著她詳細闡釋:「這一年多,班上除了劉佳寧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兒,到走了反而對所有人坦白一下我去年苦大仇深得要命……這不是我的事風格。」

  「你這保密措施怎麼這麼嚴……」賀文彬咋舌道,「到走了也非光輝萬丈不可,是吧?」

  餘思歸眉眼彎彎,並不否認:「您要這麼也。」

  賀文彬眼底泛起水光,片刻后道:

  「……思歸,成人儀式,你要來。」

  「一定的呀。」

  歸歸認保證:「我一定會參加完再走。」

  賀文彬靜了良久,似乎在品味什麼很酸楚的事物,對女孩:「你大了。」

  餘思歸很淺笑了笑,帶上書包走人,剛走了沒兩步卻腳步一駐,回頭看向老師。

  「老師,」

  餘思歸羞赧開。

  然後她問:「我能不能要您一本書呀?」

  班主任:「哪本?」

  「……一我們農的時候您看的本。」歸歸小聲。

  餘思歸比劃了下大小:「魏老師推薦的,重走西南聯大南遷路的書……我猜您已經看完了。所以如果本書還在的,我想要來做個紀念。」

  班主任眼稍一閉,而後對生道:

  「沒問題。等老師回去找找。」 -

  ……

  五月暮春。窗椽探進枝奼紫嫣紅的花兒。

  「所以世上還是好人多呀。」

  思歸趴在媽媽床邊,剝著橘,閑聊般:「我感覺我在這世上遇到的都是很善良的人。」

  柳敏笑起來:「你們老班主任人很好的呀,我明顯感覺他當年告你的狀的時候都很克制……」

  「……」

  這都是舉的什麼破例,龜龜有點氣悶,一個兩個的都在背後告我的狀……

  柳敏瞅著窗外,忽然:「囡囡,個花,你摘一朵給我。」

  餘思歸一愣,花兒是她們在小院里自己種的。她把剝了一半的春見柑往床上一放,探身出去,摘了一枝粉白『色』的小花兒,遞給媽媽。

  「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柳教授捏著枝花問。

  她手指枯瘦,花卻嫩得像盈了個春天。

  女兒思忖了半天:「……晚櫻?蘋果花?」

  「這倆有什麼關係……」媽媽笑了起來,「晚櫻是櫻屬的,蘋果花是蘋果屬的——不也能算你對,因為這是蘋果屬的西府海棠。」

  餘思歸震驚睜大了眼睛:「海棠?!」

  海棠這樣?我還以為海棠是個網……

  ……站。

  餘思歸我勸你好自為之,歸歸冷靜想。

  「——海棠,」柳敏笑著點頭:「就是個『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海棠。又名思鄉草。」

  餘思歸:「……」

  「思鄉草……」柳教授拈著朵花,喃喃自語:「游思鄉,愁斷腸。」

  餘思歸怔怔望著她,看見一點很淡的不甘,但又轉瞬即逝。

  思歸突然不受控制問:「媽媽,你想回去嗎?」

  柳敏一怔。

  從你出生前給我取的、我的名字,再到時刻你的表現……

  ——媽媽,你想回去嗎?

  回到你仍青春年少時,回到個擠滿了人的辦公室。

  塵封已久的、十三年前的門,敞開的熱浪會撲面而來,大風扇在頭頂嗡嗡工卻無濟於事,梧桐遮天蔽日,少年們熱烈得像一團火,談論著夢,談論著詩,談論著更崇的事物。

  女兒執著看著她,彷彿要抓住媽媽撒謊的每個蛛絲馬跡。

  「想。」柳敏乾脆道。

  思歸甚至不需補充問題,這是兩個人心照不宣的。

  餘思歸聽見自己問:「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還念念難忘?」

  柳敏沉默了一瞬。

  媽媽其實已經非常虛弱,頭抵在床板上,身後墊了三個枕頭,手裡還捏著枝思鄉草。

  了許久,久到思歸以為媽媽已經疲憊睡去了,媽媽卻突然開了:

  「你的不知道嗎?」

  然後她看向自己的女兒,靜靜:

  「思歸,你心裡其實知道,媽媽為什麼想回去。」

  餘思歸怔住了。

  「媽媽無時無刻不想著個辦公室,我們四散天涯的師弟師妹。」

  「也想著我們未竟的夢……想著我的老師。」

  一瞬間,餘思歸記憶中的大門訇然洞開,門裡些褪『色』少年們重上了『色』,活動起來。

  他們大笑,自車在梧桐下飛馳,在夜裡討論同一個可能『性』——只是可能『性』,但已足夠令他們興奮。

  他們貧窮而強大,像生不息的詩歌。

  「思歸,」

  柳教授:「正的大事,不是靠錢。它永遠是靠信念做成的。」

  柳敏看著她,似乎想看進她的心底,:「司馬遷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是放屁,思歸,你明白嗎?『利』一字能代表的不是它自己的力量,你能買,我也能買。」

  「但信念卻是無盡的,不屈服的。你能殺死一個人,也能讓一群人的心血付諸東流,但你殺不死他們的心。」

  餘思歸顫聲道:「我明白。」

  「你扼不死他們的念頭。」

  於是媽媽完,把手中海棠遞給她,思歸接來,然後看見媽媽卷了卷被,身體往下滑了點,似乎是要睡覺。

  餘思歸將海棠花夾在書中,只覺得心臟漫溢得像是要裂開來了。

  她拿起媽媽手機放在床頭,一刻手機稍稍亮了下,屏幕上是一條來自傅主任的微信。

  ——主任在媽媽這幾天在家的注意事項。

  思歸解開媽媽的屏保鎖,代為回復了他。柳敏有輕微的近視,年紀大了后又疊加遠視,她曾開玩笑自己遠近都是瞎,屏幕上的字有漏斗樣大,屏幕亮度還一定要開到最大,像個手電筒。

  「謝謝主任,」思歸對主任:「媽媽已經睡啦。」

  傅主任的微信頭像是他他的女兒。

  然後思歸視線稍稍往上,上面一段聊天記錄,是柳敏問主治醫生,自己還有多久。

  餘思歸看得有點想笑,大多數人估計都不敢直面現實,這問題太血淋淋了,容易把人心態搞崩,但媽媽卻彷彿不避諱似的,老是很直球發問。

  傅主任也不瞞她,很含蓄:「運氣好的……一個多月還是能有的。」

  餘思歸看了對框,按滅了手機屏幕。 -

  ……

  三十班當前現況:

  思歸不理姓盛的,姓盛的也不理姓余的。

  倆人桌氛圍恐怖得很,誰都不搭理誰,昔日你儂我儂柔情似水的同桌倆冷戰起來堪比鐵幕降臨,在世人難以置信、震驚惶恐的目光下,倆人雙雙將自己的臭脾氣展示了個淋漓盡致。

  歸歸哥這人是全校師生里出了名的難纏,咬定一件事就不松,誰都別想把她勸服;盛少爺展現出來的壞脾氣顯然也沒好到哪去,都恐怖得很。

  倆人竟然連脾氣惡劣的程度都半斤八兩…… -

  這一年多以來,歸歸在媽媽面前要堅強,得看上去值得依賴;以前在校里怕少爺『操』心,想哭了也不能哭,只有夜深人靜自己獨處的時候龜龜會埋在被裡哭個痛快。

  但現在,盛少爺不理她,把她當空氣,唯一的一點好處是,龜龜終於可以想哭就哭……

  她本來就嬌生慣養的,很情緒化,大多數情緒也不愛藏著掖著,先前能藏全靠驚人的意志力,現在懶得藏了,經常上著課想起來就紅鼻尖尖。

  而盛少爺只聽講,對哭哭歸視而不見。

  只有一次,餘思歸哭得實在太難,情緒徹底外『露』,哭出鼻涕來,氣都順不住。

  一次少爺在課上瞥歸歸一眼,下一秒彷彿看到一團垃圾,看了許久,終於冷漠且十嫌惡瞥開視線。

  「……」

  他是覺得我噁心嗎?

  歸歸渾身顫抖,難得像整個人被尖刀割開,設找紙擦鼻涕,難到打哆嗦,心想他就是討厭我,還覺得我晦氣……

  ……不你確實晦氣呀!

  一隻小盛少爺從虛空冒出來罵她,眼神大一點的盛少爺一模一樣,十貴,對龜龜:

  ——而且你哭的樣也髒兮兮的!

  龜龜變出來的小少爺眯起眼,兇惡且挑剔:怎麼還會哭出鼻涕泡啊?餘思歸你怎麼上的中?小屁孩都比你乾淨點兒,也比你體面。

  「……」

  思歸感覺被少爺抽了一巴掌,眼圈紅紅,明明哭得十凄慘,卻不願再被他看自己掉金豆,縮縮躲開了他。

  反正也不剩幾天了,思歸把淚水抹在校服袖上,不發出聲音。

  從之後就他沒有關係啦。 -

  五月下旬。

  一中成人禮的天萬里烏雲,是個告別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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