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拒絕
第二章
她雙眸微閉,濃密的睫毛有些微的顫抖。此刻顫顫兢兢地躺在那六尺寬的沉香木大床上,雖然正值夏夜,卻可以感覺得到夜涼如水。剛才隨她前來的侍女們已退出內殿。
平息了內心慌亂之後,她便緩緩睜開眼,隻見幾盞紅燭在室內搖曳,她抬眸透過珠簾的縫隙看向外麵,寢殿內雲頂檀木作梁,龍飛鳳舞,整個大殿金碧輝煌。大致是太過安靜,便可清晰地聽見殿外細雨橫斜,積水順著屋簷悄然跌落,嘀嗒,嘀嗒……
此刻已是戌時,卻遲遲不見他前來。正暗自想著便聽到了殿外傳來的腳步聲,穩重至極。內心又開始不可抑製地波蕩起來。雙手緊緊握住蓋在自己身上的雲被,表麵上強裝鎮定,此刻她隻能豁出去了。深呼吸一口,便聽見殿外傳來:“皇上駕到。”聲音極其尖細,像是故意為之一般,久久地回蕩在她耳邊。
夜,更加涼了。
她瞥見他那一抹明黃正在逐漸靠近自己,便翻了個身臉朝裏側睡去,留給帝王的是那如墨的三千青絲。
即使是閉著眼,她也可以感覺得到殿內的紅燭已滅了一半,而他就站在自己身旁,久久沒有動作。
許是誰也不想打破這沉默,過了許久,他才道:“朕知道你沒有睡。”語調不高,卻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嚴,聲音不冷厲,卻也沒有溫度。
她不為所動,詳裝睡著。
許久他都沒有任何動作,就在她以為他這樣放過了自己的時候,隻覺身上一涼,一隻手已觸及自己的腰間。她立馬彈身坐起,而他還壓在她身上,不為所動。她掙紮,她也隻能掙紮。本來就很稀薄的衣衫,已被退掉一半。
許久,她都掙紮不得,眼淚順著眼瞼往下滑落,冰涼的觸感讓她突然想笑。許是他感覺得到她的轉變,便也停了下來,目光清冷地看著她,道:“朕剛才提醒過你,在朕麵前不要裝。”
她心中滿是苦澀,聽著他的言語,卻還是牽起唇角笑了起來。攏了攏身上那薄如蟬翼的衣衫,淡然道:“裝與不裝,皇上是否會因此而放過臣妾?”
“朕本不願納你為妃!”他厲聲道。他作為她的夫君,此刻卻說出如此傷人的話。隻是她亦如此,不願作他的妃子。
最後她爬了起來雙膝跪於床上低頭抿了抿唇道:“那懇請皇上賜予臣妾自由。”
“你想要的便是自由?”他眼角閃過一絲錯愕,向來哪個女子不想方設法得他盛寵,卻唯獨眼前這名女子,不追名逐利,唯獨想要自由。
她抬眸望著他,眼神堅定道:“是!”
他盯住她的清澈雙眸,猶如一汪清水,卻還是厲聲道:“朕就成全你!不過,南宮凝落,這可是你自找的!”說完拂袖離去。
南宮凝落磕頭謝道:“謝皇上成全。”
南宮凝落聽著他趨而漸遠的腳步聲,到達外殿時停了下來,道:“讓落妃自行回悠落宮!”說完大步離開這孤影宮。此話的意思便是誰也不能為她撐傘送她回宮,她必須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宮殿!
南宮凝落許久才抬起頭來,徑自下了床,再次攏了攏她那薄如蟬翼的衣衫,將那三千青絲捋順至腦後。這是皇帝的寢宮,在她前來侍寢之前她的衣衫已被換在她自己的寢宮。
她猶疑了一會兒,走出內殿,之前對自己還百依百順的侍婢們此刻對她視若無睹,這是她進宮的第一天,侍寢之時,皇帝拂袖而去,誰都能預見這落妃是個不受寵的主兒。
她沒有抬眸向一旁看去,從小她都認為自己是獨立並且強大的,因為她不需要任何人保護,亦不曾得到過任何人的保護。她不奢求,也不敢奢求。望著殿外滴落的雨滴,她沒有任何猶疑,隻是靜靜地向雨中走去,細細的雨水打在身上,她隻覺一股涼意直襲心底,但是她就是如此倔強地繼續往前走,薄薄的衣衫濕嗒嗒地黏在她的身上,隻覺難受至極。
但她還是咬了咬牙挺了過去,從小到大,什麽樣的苦,她沒有吃過?
從孤影宮步行至悠落宮需要多長時間呢?她也不知道,隻是一步一步慢慢前行,有的時候她就是如此倔強,細雨還在紛紛落下,雨水順著劉海漸漸滑落,滑進嘴裏,滿是苦澀。
遠遠地就瞧悠落宮散出微弱的光,將周圍的一切籠罩著,很是朦朧。婢女看見她全身濕透的回到寢宮大都嚇了一跳。想來這落妃是皇上自己親自下旨封為貴妃的,其地位僅低於皇後,況且她的父親還是這蒼國一品大官,權傾朝野,無論從哪方麵講,這落妃不應該不受寵才是!
南宮凝落看著悠落宮裏幾乎所有婢女奴才都帶著不解的表情,顫顫兢兢地跪於地上道:“奴婢、奴才給落妃娘娘請安。”
南宮凝落並沒有看著他們,隻是淡淡道:“都起吧。”
一個年紀稍大點的婢女道:“快去給落妃娘娘準備沐浴用的熱水。”幾個婢女應了聲是便離開了,那名侍女跟上南宮凝落的腳步,見她目光無神,似是很悲痛的樣子,便試探道:“娘娘全身已濕透,還是先把濕透的衣服換下來,在床上先躺會兒吧?”
南宮凝落隻是稍稍點了點頭,任憑婢女找來衣服,當那婢女要將自己身上那已濕透的衣衫換下來之時,她才有了點意識,道:“你退下吧,我自己來。”在眾人麵前,她還是沒能習慣自稱本宮,縱使此刻她高人一等,她依然不能習慣站在高處俯視別人。
想來這婢女在宮裏也有一段時日了,對於南宮凝落的言行並沒有表示過多的驚訝,整個表情都是淡淡的。
沒多久熱水便準備就緒,她立於浴池邊,看著那冒熱氣的溫水,上麵漂浮著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瓣,沐浴的時候她不喜旁邊有人守著,便屏退了所有婢女,安逸的泡於溫水間,整個房間裏看起來都是溫暖的畫麵,奈何她的指尖卻總是冰冰涼涼。
在暖氣氤氳開來的時候她的頭輕輕靠在浴池邊上,過了許久婢女們都沒瞧見她出來,還是剛才那名婢女走近一看發現她睡著了,臉色透著一抹紅暈,那婢女將手探在她的額上,隻覺心尖一跳,這落妃發燒了。趕忙拿了一件袍子裹在她身上,叫了一眾婢女將她移到床上。
南宮凝落醒來的時候已是翌日巳時,柔軟的陽光透過紗窗折射進來,她不禁揉了揉自己那還有些暈乎的額頭。見她醒來那婢女便急忙卻不失慌亂道:“娘娘,您醒了?”
“嗯。”南宮凝落看著那婢女手裏的藥碗便想到應是昨晚自己淋了雨發起了高燒來,所以便也沒有多問。見那婢女還在擔憂地盯著自己的臉,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此時那婢女才發現自己失了禮,低下頭去:“奴婢名叫暖兒。”
南宮凝落看著她微低著頭,如墨的青絲梳於腦後,姣好的身姿,標準的鵝蛋臉,不失為一枚美人,隻是跟了自己……怕是以後是要受苦的,如此想著,南宮凝落便也不再說話。
那名為暖兒的婢女眼見這落妃沒了下文,便抬起頭來道:“娘娘,您昨晚發燒了,雖然燒已退,但是大夫說了還得繼續吃藥方可痊愈。”
南宮凝落看著暖兒手裏的藥,一口氣將那藥喝了個幹淨。隻要是對自己好的,她都不會拒絕,除去背叛自己的良心之外。
暖兒看著這看起來有些微弱的落妃一口氣將這苦口之藥一口氣喝完不覺有些錯愕,但隨即又恢複了過來,問道:“娘娘可想吃些什麽?奴婢這就去準備。”
經暖兒這麽一問南宮凝落這才發現自己自昨天進宮以來便沒有多吃什麽,現下已饑腸轆轆,便道:“給我弄些清淡的食物過來罷。”
那暖兒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病好後的南宮凝落整日呆在悠落宮,不是彈琴、看詩詞便是練字。日子過得也是悠閑,隻是這皇上不再召見她,讓整個悠落宮的太監婢女們整日惶惶不安,跟了這麽一個不得寵的妃子,想來是他們不願接受的事實,這落妃人長得頗好,喜好素雅衣衫,立於花叢間,她便如仙子降臨人世一般,偶爾還帶著些許憂鬱,清澈的雙眸令人不敢褻瀆。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沒有架子,做事隨意,隻是讓人想不通如此這般美好的女子怎麽會不得寵。不過不得寵歸不得寵,整個悠落宮的人對她還是尊敬的,因為她身上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優雅,無需依傍他人便也能立於高處受人景仰。
南宮凝落這日子過得雖是悠閑,但是這落寞情緒卻未曾消退過。此時已是夏末秋涼,北方襲來的一絲絲涼風已開始在整個悠落宮裏肆意開來。南宮凝落加了件薄衫,走出大殿,極目望去整個皇宮都渲染了秋的意蘊。幾朵凋落的花瓣落入泥土中,滿是荒涼。
南宮凝落不願再對著這殘景,便再走了幾步折回身來看著這悠落宮,就是這光影琉璃、耀眼奪目的宮殿,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她無意地位,無意名列,她隻需那麽一個人將她護於手心,一生一世。
她依然盯著這悠落宮,目光成癡,眼裏蓄滿悲涼,曾幾何時她也是如此刻般盯著一座宮殿,金碧輝煌又如何,卻給不了她溫暖,給不了她……想要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