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疏影橫斜水清淺
第二十六章
將軍府。
已到了不惑之年的左將軍,看起來依舊神采奕奕。眼神裏充滿了銳利的光芒,下巴布滿濃密的青色胡渣。立於練身房內,輕輕地擦拭著那柄跟隨了他許多年的利劍。
身後響起:“爹,您找女兒?”一襲淺青色衣衫,襯出纖細的腰身,如墨的長發垂至腰際,白皙的臉龐,標致的鵝蛋臉,全身散發出書香的氣息,好一枚精致純粹的女子。聲音亦如出穀黃鸝般清脆、舒心。
“哦,淺兒來了。”淡淡地回道,將手中擦好的劍交給一旁的侍衛,道:“隨爹到後院裏去走走,咱們父女難得一聚,今日定要好好聊聊。”
“是,爹。”父親長年留守邊疆,難得回都城一趟。“爹爹這次回來,什麽時候走?”
“皇上憐惜爹已到了不惑之年,且長年留守邊疆,所以這次特許爹多留在都城幾日。”說完,眸中帶著些許無奈道:“淺兒也快十八了吧?”
“嗯,父親,下個月就是十八了。”
左將軍歎了口氣道:“都怪爹,常年在外,沒有好好照顧你。如今你都這般大了,卻還沒有個婆家,為父真是慚愧啊。若是你娘還在……”說著眼睛升起一層薄霧。
“爹不必擔心女兒,女兒還小,還想要多陪爹爹幾年。”看著父親如此傷感,左清淺不禁心下黯然。
左將軍拍拍左清淺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道:“淺兒,謝謝你這樣理解爹。但是女兒大了,早晚都是要嫁的,哪有一輩子留在爹身邊的道理?”“我們蒼國至今未立皇後,前幾日早朝的時候,各位大臣力舉你為後……”
“那皇上是怎麽說的?答應了嗎?”她心底一震道。既是幾天前,她為何一點都不知道,看來皇上答應的可能性不大。
“皇上沒說什麽,隻是說立後之後稍後再談,但是皇上已經宣旨令你幾天後入宮,就當是陪陪憐妃娘娘。爹想到你的感受,所以今日才告訴你。”
“憐妃娘娘?”就是那個寵冠後宮的憐妃麽?
“嗯,是憐妃娘娘。”他再一次確定地說。怕她聽錯。
“爹答應了?”陪憐妃恐怕隻是一個幌子吧,曆來哪個例子不是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她這一次去了還有機會出來嗎。就算她的父親是蒼國大將軍恐怕也改變不了什麽吧。
“淺兒……是爹對不起你,向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爹,女兒不怨您,淺兒聽你的話便是。”父親含辛茹苦將她養這麽大,是時候報答了吧。況且她相信自己能保護好自己。
“淺兒可還記得你的母親?”
“淺兒記得。”她曾經聽父親提起過,母親原先是當今太後身邊的一個宮女,因為機緣巧合遇見了父親,時間一久,兩人的感情日益深厚了起來。屆時,母親已經懷了自己,那時父親還不是大將軍,隻是皇宮裏一個小小的侍衛。當初父親母親都暗地裏求過太後,但是太後還是在母親生下自己之後被太後賜死了。父親經過千辛萬苦才在太後手中將自己救了出來。這麽些年父親都是一步一步努力當上蒼國將軍的,她不曾忘記過。父親一直愛著母親,就如她一直敬重著父親一樣。
“那淺兒就要知道,後宮是沒有血腥的戰爭,要懂得掌握權勢,否則……”
“爹不必擔心淺兒,淺兒會照顧好自己的。”她打斷道,:“父親,既是要進宮,女兒想要最後一次到城外那家寺廟求佛保佑。”雖說隻是陪伴憐妃,但是誰又說得準將來會發生什麽事呢,這都城的樸素與繁華,荒涼與熱鬧,總該是要最後感受一下吧。
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生命已走到了的盡頭的感覺。她向來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或許隻是因為那一樹高牆隔開一切自由與向往的原因吧。
“嗯,去吧,記得早點回來。”
辭了父親,左清淺一個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還隻是初秋呢,怎麽都是荒涼的味道呢。她的本意並非拜佛求保佑,她隻是喜歡閑逛在都城的大街上,享受這一份淡然罷了。夕陽依舊斜掛在天邊,真真是應正了那句落霞與孤鶩齊飛了,不知道皇宮裏可會有這般美好的景色。她舒心地微笑著,一邊望著這景色,一邊想著今後的生活。
突然感覺得到自己的裙擺被人拽住了,她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到是一個鬢發花白的老人,穿著破破爛爛,看來是許久沒有吃飯了。
她將隨身攜帶的碎銀都掏了出來,放在那老人手上,道:“去買些吃的吧。”這樣的善事,會不會是自己最後一次親力而為呢?看來今日她的確是想得太多了。搖搖頭,看著剛才那個老人已經不見了。
時間已經晚了,該回府了。
但是沒走兩步,身邊瞬時出現了幾個男子,穿著破破爛爛,目露凶光。她摸摸自己的腰包,她的錢剛才已經給了那個老人了,隻得道:“今天我已經沒有錢了,你們到別處去討吧。”說罷,舉步離開。
可是那些乞丐根本就不讓,一個一個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她一步一步往後退,看來他們太餓了,以至於都失去了理智。而她一步一步往後退,不知道是她害怕,還是她害怕見到他們那樣的渴望的眼神。直到退到牆角,實在無路可退,她隻好停下來。
她順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那支珠釵,再不舍也都是身外之物,道:“這個你們拿去吧。”
那些乞丐的手瞬間朝她伸過來,卻在那時,前麵有一名男子,站在前麵道:“我這裏有吃的,你們要不要?”她站在原地,也能聞得到飯香,也許是這些人太餓了,一見到吃的便比什麽都重要,一聞到前麵的飯香便一哄而散。她看著那些人遠去,重新把珠釵收了起來。
她走到那名男子麵前,默默地望著他,一襲白袍,頎長的身姿,很是賞心悅目。
隻見他又拿出了一些碎銀,道:“這些錢,你們拿去分吧,以後不要再難為這位姑娘。”
他們拿了錢,隨即消失不見。
她看著他轉過身來,明媚的笑靨,俊朗的五官,第一次,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太一樣。
“多謝公子。”她回過神來道。
“那支珠釵對於姑娘來說一定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吧?在下也隻是舉手之勞罷了。”他眼含微笑道。
“公子如何得知這釵對小女子有特殊意義?”她巧笑。
然而他隻是笑,並不解釋。剛才他遠遠就瞧見了她將懷裏的碎銀給了一個老人,隻是這發上唯一的珠釵她仿佛是經過一番掙紮才拿了出來。他想就算他不說,她也會明白。於是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名字隻是一個代稱罷了,若是有緣,他日定會相見。”她就要進宮了,今日遇上他算是她的劫嗎?隨即又道:“不過,小女子可以告訴公子,當日我的父親遇見我的母親時曾說過,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便是我名字的由來。”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他口中喃喃著,抬頭一看她卻已經走遠。他望著她一襲淺青色衣衫,隨即會心一笑。正好對上她回過頭來的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