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朝花夕拾 一
幽靜的花園,時不時傳出類似鞭子擊打的脆響,身著窄袖紅裙的幾個漂亮宮人,沿著小徑,行色匆匆,臉上均帶著明顯的懼意。
也許這些宮人太過心神不寧,一個不留神就撞向了從花園另一側趕過來的一位青衣宮人。
那青衣宮人步履輕盈,微微側開身,便躲開了冒失的幾個小宮女,沉聲道:“你們不在皇上身邊伺候,匆匆忙忙的,成什麽樣體統?”
那幾個小宮女慌忙行禮,其中一個回話道:“回夏姑,是皇上不準我們在身邊伺候,才遣我等出來的。”
夏姑表情未變,隻看了眼鞭聲傳來的方向,道:“皇上是不是又醉了?”
小宮女吞吞吐吐道:“.……這個,皇上確實多飲了兩杯。”
夏姑問:“小公主是不是也在?”
小宮女緊張道:“.……是,皇上醉了之後,便差我們將小公主抱來。”
沉默了一瞬,夏姑對幾個宮女道:“你們跟我來。”
論資曆,夏姑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是王城裏的老人,幾人不敢抗命,隻得低眉順眼的跟在夏姑身後。
夏姑將幾個小宮女徑直帶到了,一位衣著華貴,頭戴鳳冠,慈眉善目的婦人麵前,幾個小宮女連忙跪下行禮,喊了聲:“拜見皇後娘娘。”
“都起身吧!”
雲皇後緩緩的擺了擺手,轉頭問夏姑道:“這不是皇上身邊的,你將他們帶來做什麽?”
沒有立馬應聲,夏姑隻是俯身在雲皇後耳邊說起了悄悄話,雲皇後聽著夏姑的稟報,臉色突然的變了,抬手就將身邊的茶水怒砸在了幾個小宮女麵前。
雲皇後:“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連皇女都敢動。”
幾個宮女連忙匍匐在地,其中一個顫顫巍巍不打自招道:“皇後娘娘,我等冤枉,是皇上讓我等將小公主抱去,實在是皇命難違?”
雲皇後沒有理會匍匐在地的幾個小宮女,而是對夏姑道:“擺駕,我倒要看看皇上究竟要胡鬧到何時?”
鳳攆氣勢洶洶的穿過大半個花園,宮內的人紛紛避讓,誰也不想遭雲皇後的晦氣。
等雲皇後從鳳攆上走下,觸目可及之處均是斷葉殘花,一片狼藉,一個醉醺醺,隻身著中衣,身上披著龍袍的男人,正躺在花叢裏呼呼大睡。
而在他不遠處,跪坐著一個衣衫破爛,卻明媚皓齒,極為漂亮的女娃。
那女娃雙眼空洞,像是沒有生命的木偶一般,對於雲皇後他們的到來,根本沒有半點的反應,隻是木訥的盯著遠處的虛無。
在她的身旁,扔著已斷成兩截的馬鞭,她小小的身軀,則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鞭痕,破爛的衣衫上,沾染了斑斑點點的鮮紅血跡。
雲皇後沒理會呼呼大睡的百裏國國主,而是緩步走到了那女娃的身邊,蹲下身,有些小心的碰了碰她玉琢般的白皙小臉。
女娃的眼睛動了動,卻依然兩眼無神的盯著什麽都沒有的遠處。
雲皇後沉著臉,頭也不回的對夏姑道:“派人將皇上送回去,把太醫叫到本宮的寢殿來。”
夏姑領命,有條不紊的按著雲皇後的吩咐行事,百裏國主百裏歸被抬上了龍攆,小宮女也忙不迭的跑去喚太醫。
女娃身上的鞭傷,在不停的滲出鮮血,雲皇後沒敢輕易挪動她,隻輕聲喚道:“雲音,你在看什麽?”
雲音沒有應聲,依然一動不動,旁邊有侍女遞上一件幹淨的衣衫,雲皇後接過,小心的將那輕薄的衣衫裹在了雲音的身上,然後並沒有用什麽力氣,便輕易的抱起了她瘦弱的身體。
雲皇後的寢殿,三公主百裏魚,正百無聊賴的盯著太傅留下的功課發呆,她此時不過八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早早的聽到了鳳攆駛來的聲音,就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打算迎接自己的母後,可是一眼看到自家母後抱著一個漂亮的女娃,微微一愣,便反應了過來。
“母後,這個小家夥不就是那個逃跑的大贏公主的女兒?她可真漂亮!”
雲皇後:“三魚兒,你自己去玩會兒,待母後喚你,你再回來。”
百裏魚雖然不知母後為何要如此,但到底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拉著一個侍女,奔向了殿外。
可不過片刻的功夫,貪玩的百裏魚甩開了侍女,又顧自跑了回來,她對於那個同父異母的小公主充滿了好奇。
輕手輕腳跑到殿外的窗前,百裏魚探出腦袋,兩隻小手扒著木窗,下巴擱在窗台上,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看向了殿內,正被太醫小心撥開外層衣衫的小公主。
外層衣衫褪去後,露出了小公主被鮮血渲染的破爛衣衫,以及那觸目驚心的鞭傷,太醫在雲皇後的注視下,誠惶誠恐的給小公主遍體鱗傷的身體上藥,手抖個不停。
雲皇後道:“席太醫,你怕什麽?好好給小公主治傷,本宮還能吃了你不成?”
席太醫抬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道:“臣下並非是有意失禮,隻是臣老邁不堪,手不聽使喚罷了。”
雲皇後倒也沒拆穿他,隻是道:“皇上那兒,有本宮頂著,你放心給她治傷就是。”
席太醫鬆了口氣:“是,有皇後這句話,臣下也不好再找托辭,自然會保證雲音公主安然無恙。”
雲皇後想起一事,又道:“她是不是不能說話?本宮似乎從未聽她開口過。”
席太醫:“.……雲音公主並不是不能說話,而是不想說,皇後娘娘您也知道,自從大贏的那位公主逃走後,皇上整日鬱鬱寡歡,雲音公主更是受到牽連,總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由此心思鬱結,若想讓她開口,還需解開心結。”
雲皇後聞言,歎了口氣,恨恨道:“思安郡主早已逃回大贏,心結豈是說解開便能解開的?隻怪我百裏國不爭氣,攤上個窩囊廢皇上,放著國事不理,隻知借酒消愁,衝毫無反手之力的孩子下手。”
“.……咳咳咳咳”
席太醫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默默的表示,他什麽都沒聽見,而且絕沒有聽見雲皇後罵皇上是窩囊廢。
雲皇後見不得席太醫裝模作樣,哼了聲,道:“別在本宮麵前裝了,就算是皇上在這兒,本宮也有膽子罵。”
“那個,皇後娘娘,隻要按臣下開的方子每日敷藥,雲音公主身上的傷不日便可痊愈,臣下告退。”
席太醫連忙將開好的藥方遞給一旁的侍女,不等雲皇後開口,逃也似的走了,雲皇後見怪不怪,也沒在意,隻扭頭衝趴在窗前的百裏魚開了口。
“三魚兒,你為何總不聽母後的話?”
雲皇後雖然嘴上說著抱怨的話,但卻露出了寵溺的笑容,百裏魚調皮的眨了眨眼,吐了吐舌頭,直接從窗前靈巧的鑽了進來,撲到了雲皇後的懷裏。
“母後,為何父皇要打她?”
百裏魚還無法完全理解母後和席太醫剛剛的談話,隻盯著一旁,既不言語,也沒有表情的小公主。
雲皇後:“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以後雲音與你住在一處,你是她的姐姐,要多多看護她,知道嗎?”
“可是父皇來尋怎麽辦?父皇會不會連三魚兒一起打?”
聰明伶俐的百裏魚,生出了一抹擔憂,她見過父皇發酒瘋的樣子,心裏自然十分害怕。
雲皇後摸了摸百裏魚的腦袋,道:“隻要我還在,你父皇不敢這麽做。”
百裏魚自然對母後是信賴的,當即拋下了擔憂,笑嘻嘻的轉而跳到小公主跟前,圍著她打量,滿眼的新奇。
“皇後娘娘,夏姑回來了,在外麵候著。”有侍女在一旁稟報了一聲。
雲皇後連忙道:“讓她進來。”
很快,夏姑被傳喚了進來。
雲皇後:“皇上送回去了麽?”
夏姑:“回皇後娘娘,已確實將皇上送回了寢殿,身邊有一眾宮女侍候著,不過徹底醒酒的話,應該要到明日了。”
“無論他今日醒酒,又或是明日醒酒,又有沒什麽差別?不過是個傀儡擺設罷了。”
雲皇後毫不客氣,完全沒打算給百裏歸留情麵,夏姑也似乎習慣了雲皇後的霸氣,沒有覺得意外。
旁邊的百裏魚倒沒關注自家母後與侍女夏姑在說什麽,隻將白皙的小手伸到了小公主的麵前,笑盈盈的晃了晃,似是想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但奈何麵前的女娃完全沒有反應,隻是顧自雙眼無神的盯著窗外方向。
小腦袋歪了歪,百裏魚想了想,便試探著將手指伸向小公主的鼻尖,小心的碰了碰她,見她依然沒有反應,便索性直接捏住了她的鼻子。
幼小的雲音公主這才總算有了反應,微微側過臉,躲開了百裏魚閑不住的手指,可這更讓百裏魚起了玩心,不厭其煩的,用手去碰她的臉,以及她的耳朵。
一開始雲音公主倒還會嚐試著去躲開,但很快便放棄了抵抗,即使百裏揉麵似的去搓她的臉,她也不再理會。
等終於玩夠了,百裏魚便趴在榻前,笑眯眯的盯著小雲音,道:“我是三魚兒,你要叫我姐姐喲!”
“嘿,餘陰,我們到天桃縣了。”
雲月半咋咋呼呼的在顧自發呆的餘陰耳邊喊了一聲,後者回神,抬頭看了眼天桃縣的城門,有些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蘇二則好奇的瞥了眼餘陰手裏斷成兩截馬鞭,問:“這馬鞭有什麽不對嗎?”
餘陰:“.……沒,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