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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逝者如斯西風渡

  作為一個經濟欠發達的地級市,盤州曆來是貧窮與落後的別稱。


  解放前,這裏是綹子(土匪)們的嘯居之地,民風彪悍。可貧瘠的紅土地卻養不活太多的人口,無數的男人帶著妻兒老小背井離鄉,到更北邊的邊境去開荒種糧。


  留在本地的,也多以不正當的營生糊口。事實上,在解放之後,盤州還有過相當長的時間綹子橫行,成為了關外三大禍害之一:刺骨的寒風、盤州的綹子、不打糧的紅土地。


  所以,盤州一直保持著比較多的駐軍。直到現在,吳戈的家鄉紅河灘縣,還有著一個坦克師的師部駐紮。


  是的,吳戈的家並不在盤州市內,連紅河灘那個如小鎮一般的縣城也不是。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是個鄉下的窮孩子。


  他的童年,是在一個距縣城還有數十裏地的偏僻山溝溝中度過的,那個隻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卻有著一個相當文雅的名字,叫西風渡。


  因為在村頭,有一個小渡口,山裏的人們,想要走向外麵的世界,便隻能在這兒渡過水流湍急的大梁河。


  而西風渡這個名字,則剛剛誕生不久,準確的說,與吳戈同齡。


  那一年,一個據說是外麵做過大官的人,來到了這個叫作拐子山的小山村。送他來的公社幹事跟村民說他犯了嚴重的思想錯誤,組織上安排他來這裏進行勞動改造,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可拐子山的貧下中農們,沒能教育得了他,卻被他忽悠得“資本主義思潮泛濫,個個家裏都搞起了養殖,置集體利益於不顧,打著自己的小九九!”


  再之後,公社派來了很多人,打死了山上的羊、撈走了河裏的魚,就連女人們養的雞鴨也被一掃而光,說這是挖社會主義牆角、薅社會主羊毛。


  而那個教會了大家搞養殖、給小渡口起名叫“西風渡”的“壞人”被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有人說他服刑期結束,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也有人說他畏罪自殺了,還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他在公審大會上被打得不成人樣的情景。


  那個人……便是吳戈的父親。那一年,吳戈才剛出生兩個月;他的父親四十歲,他的母親二十歲。


  二十歲的年齡差,擋不住一場患難之中的真情摯愛,可再真摯的愛情也無法與滾滾的曆史洪流對抗。


  所以,吳戈對自己的父親沒有任何的記憶,除了一張已經發黃的黑白老照片,據說那就是他父母的結婚照,還是父親跟公社的人求了好久的情,才被批準的。


  那是母親的至寶,輕易不許人碰,連吳戈也隻是看過幾次。照片中的父親雖人過中年,但英俊依然。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留著齊整的“背頭”,眼大額寬,相貌堂堂,一看便與西風渡的其他村民有著明顯的區別。


  而母親……在吳戈記事之後,他便不敢相信父親身邊那個青春貌美的女子,便是他蒼老如斯的母親。


  背著罪犯家屬的名頭,獨自撫養兒子長大。在那個困苦的年代,吳戈能夠想像出母親曾經吃了多少的苦,遭了多少的罪。


  或許,這也是他堅持不留在帝都,要回家鄉的原因之一。


  母親是姥爺的獨女,姥爺姥姥皆在父親被帶走後,便先後而逝。在西風渡,吳戈母子再無血親;可西風渡的村民,又都是他們娘倆的親人。

  吃著百家飯長大,又靠著大家集體湊出的學費才得以進京的吳戈,在這一刻,有些迫不及待的跳下了綠皮火車,拎著行李便衝向檢票口。


  在雙腳踏上盤州站台的那一刹,校花、失戀、甚至是未名湖,帝都的一切都遠離了吳戈的腦海,他的腦子中唯一存留的,便隻有西風渡和媽媽……還有一個“智能腦軟體”。


  “喂,這就是你的家鄉嗎?這也太爛了吧?與我生活的那個城市一比,這裏就跟小山溝一樣。”


  “閉嘴!”


  用精神力傳遞過一道懲誡,那貨立刻消停了。


  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盤州再破,也是吳戈家鄉的州治所在。更何況,他真正的家鄉……如果盤州都是小山溝,那白風渡該怎樣才能形容呢?

  “豪華中巴,巧女兒的走啦呀,五塊一位,最後三個位置,上來就發車啦!”


  “嘎子山的走了哈,豪華軟座,比沙發還舒服的!”


  ……


  走出火車站的檢票口,一手一個行李箱的吳戈立刻引來了一群人的包圍,他們都是為個體客車拉客的。盤州市這個地方交通閉塞,以前,每天通往下屬各個縣城的班車也都隻有一兩趟。改革開放後,國家政策允許個體搞運輸,這些麵包、大巴才逐漸多了起來。


  “有去紅河灘的嗎?”


  這群拉客的大姐態度熱情、動作彪悍,充分體現了盤州的民風特征。還沒問明白吳戈要去哪,就有人伸手要搶他的行李箱了。


  “紅河灘的呀,大兄弟你不早說,白費我們半天力氣。”


  幾個榜大腰圓的大姐一哄而散,隻留了一個看起來連初中都沒畢業的小姑娘怯生生站在了原地,“大哥哥,我家的車是去紅河灘的,隻剩下三個座位了。來,我幫你拎箱子!”


  吳戈哪能讓一個隻及他肩高的小姑娘幫他提行李,連忙躲開,“不用、不用……小妹妹,你幾歲了?怎麽不上學就出來做事了?”


  “十五了,讀到了初二,我爸說女孩讀書沒用,正好我媽又生了小弟,坐月子不能見風,我就來車上賣票了。”


  “噢,那你可真懂事!”


  看到女孩稚嫩的臉上滿是笑容的樣子,吳戈有些心痛,又有些無奈。他當然知道這個女孩兒的情況並不是個例,事實上在整個紅河灘縣,除了那些富庶的人家,大多數的女孩子都隻能讀到初中畢業的。


  她們根本就沒有機會繼續上學,無論成績如何,都會早早的回到家裏幫父母幹活,幾年後再隨便找個能送得起彩禮的男人,嫁了出去。


  已經到了九十年代,可貧瘠的紅河灘依然是充斥著貧窮和落後,甚至是愚昧。


  隨著小姑娘走到了一輛已經掉了漆的白色中巴車前,她的父親也就是開車的司機幫著吳戈把行李箱放到了後艙,這才露出了一口紅河灘人標誌性的黃牙,“大兄弟,聽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呀?去我們紅河灘走親戚的?”


  “不是的,我就是紅河灘西風渡的,我在帝都讀的大學,畢業回來了!”

  也難怪他會這麽說,在京大的四年,吳戈也學會了一口標準的京片子,平時還不沒覺得,回到了盤州,就馬上感覺到自己的口音真的變了。


  可他很清楚,他的心沒有變!


  吳戈還是那個從白風渡走出來的鄉下窮孩子,他會為家鄉的落後和愚昧而感到自責,卻又深深的愛著這著這片紅土地,哪怕它一直是那麽的貧瘠,那麽的荒涼。


  “不就是窮嗎?”


  似乎是感受到了吳戈的情緒,“智能腦軟體”又蹦出來得瑟:“想賺錢,就找我呀?知道我那輩子是幹嗎的嗎?我是倒爺呀!咱最擅長的就是無中生有,倒買倒賣。這地方的人這麽笨,就算把他們賣了,他們都得幫著咱數錢……”


  “閉嘴!”


  這貨聒噪得讓人心煩。


  紅河灘再窮,也是吳戈的家鄉;紅河灘人再愚昧,也是將他養大的鄉親。不要說這貨隻是一個倒爺,當年連小鬼子的刺刀和槍炮都打不服的紅河灘人,又怎麽會永遠的貧窮下去?


  至少,吳戈回來了:“我不會再讓我的家鄉,是貧窮和愚昧的代名詞,為此,我願意奮鬥終身,哪怕是獻出我的生命!”


  中巴車終於啟動了,就在發車之前,又上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來歲的樣子。


  女的長得很是清秀,有著關外人少見的嬌小輕靈。而男的,則是一臉的胡須,凶神惡煞的。


  吳戈與他們都擠在了最後排的大座上,坐車喜歡坐在窗邊的吳戈,盡情的觀賞著這許久不見的家鄉美景,心中卻在考慮著如何才能讓家鄉變得富起來、繁華起來。


  “兄弟,你是哪嘎的人?也去紅河灘嗎?”


  隔著那個清秀的女孩,一副凶相的男子突然跟吳戈打了個招呼。


  看到他的模樣,吳戈從心裏就有些厭惡。不過“親不親、故鄉人”,人家笑臉相對,總不能無端給人掉臉子,沒準人家隻是長的凶呢!


  “你好,我就是紅河灘人,放假了回家!”


  “噢?你就是紅河灘的?我瞅著咋不像呢?你不會是忽悠我呢吧?”


  吳戈突然有種感覺,當聽到他說是本地人的時候,這男子咋會有些不甘呢?難不成是外地的,這男子能得著啥好處不成?

  不過,吳戈也沒有多想,轉過頭來,也回了他一個笑臉,“這是你女朋友嗎?很漂亮。我就是本地的,在外麵讀了幾年書,口音有些變了!”


  “噢——我說的呢!咋聽著就不像咱這嘎的。大兄弟,那你家也是縣城裏的?”


  吳戈越發有些狐疑了,雖然盤州人素來以豪爽著稱,可這男人也有點太過於熱情了,“不是,我是西風渡的。”


  “西風渡,那裏我去過,開旅店前,我還去過那兒收皮子。你們那嘎的人,個頂個都是好獵手。對了,大兄弟,這可不是我女朋友,這是我妹子,我們哥倆在縣城裏開了家小旅店。去你們西風渡的車,每天都隻有早上一趟,你今晚可是回不去了。不如就住我家的店裏,讓我妹子給你安排個幹淨的單間,住上一宿,明早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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