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故人萬裏關山隔（二）
今歡幾乎記不清自己是怎麽洗漱吃飯穿戴整齊之後坐在車上送弋沉星去港口，本以為是有很多話要囑咐，可人馬上就要上船了，今歡卻仍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大抵人有太多話要說的時候偏偏不知道從何說起，所以隻能保持沉默
??倒是弋沉星先開了口“我就要回去了，沒有囑咐我的麽？”
??今歡看著弋沉星，剛張開嘴，眼淚便先於話語湧出，最後仍舊是未發一言
??弋沉星笑笑，從兜裏掏出手帕遞到今歡手上“歡歡，記著一句，早晚複相逢。”
??“爺……”臨風過來“該上去了。”
??弋沉星鬆開今歡的手，親了親今歡將要滴下的眼淚
??“弋沉星，”眼看著他馬上就走了，今歡終於開口，結果最後說出來的卻是“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弋沉星點點頭，筆直的站立住，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聲音洪亮“是！”
??送別的碼頭，沒有哭哭啼啼的難舍難離，他穿著裁剪合身的西裝以軍人的禮儀將她的話奉為軍令。
??郵輪在海上漂泊了三個多月，到達國內的時候已經是四月末，春暖花開的時候
??項樂帶著人早早地等在碼頭接弋沉星，看見郵輪靠岸便急忙上去
??國內不比倫敦，弋沉星沒有自己提前下去，而是等著他們的人多了在眾人的保護下才走上岸邊
??車上，項樂繼續發揚自己絕對不能丟下半句話的品格，見弋沉星和臨風稍微喘了口氣便急切的問“我還以為今歡會和你們一起回來呢。她還好嗎？”
??弋沉星擺弄著戒指“她挺好的，現在還沒上完學，再有三年就回來了。”忽又話鋒一轉“國內出過什麽事嗎？軍隊裏有什麽事嗎？”
??“軍隊裏倒是沒什麽事，鄭副官他們在公寓裏等著呢，國內可是發生了不少的事。對了，袁世凱現在是正式的大總統了。”
??弋沉星翻著車裏的報紙“什麽時候的事？”
??“去年十月份，十一月國民黨也解散了。後來好像起義來著，但是也被鎮壓了。嗐，”項樂歎了口氣“還有好些事，回去再慢慢說，袁世凱恐有□□的意頭，不過現在白朗軍氣勢挺盛，也不知道能不能扭轉局麵。”
??弋沉星摸了摸，又沒煙“帶煙了嗎？”
??臨風遞過去“臨走時今歡囑咐過不讓爺總是吸煙的。”
??火都已經點著了，弋沉星想了想，還是掐滅了扔了出去“那便不吸了。”
??——
??七月到了，今歡還沒有收到弋沉星的信，眼瞅著就要到八月了，自從弋沉星走之後今歡一直關注著國際新聞，生怕弋沉星駐守的地方出了暴動，今日從樓上下來，看見周幕看著報紙愁眉不展的“怎麽了？”
??周幕合上報紙“奧匈帝國對塞爾維亞宣戰了。”
??“這是什麽意思？中國會卷進來嗎？”
??“現在還不好說，袁世凱現在是內憂外患，估計不會主動參戰，但是難保別的國家不會想辦法把中國帶進來，即便中國不參戰，或即便參戰成了戰勝國，估計都難保自己的權益。”
??今歡失魂落魄的坐下“是嗎……”
??“哦對了，來信了。”周幕將報紙裏夾著的一個信封遞過來“也沒比上次厚多少。”
??今歡接過來“那我先上樓了。”
??周幕點頭示意
??風從窗外吹過來，將窗簾吹得向上翻卷，今歡的心情也似這窗簾布上來下去
??準備撕開信，疑惑剛才洗手了沒有，會不會弄髒信紙看不清自己，匆匆去洗手間洗手，那日站在弋沉星腳上洗漱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當時今歡偷偷從鏡子裏打量著弋沉星，通過鏡子與他視線交聯，此刻鏡中卻隻有她一人
??回到屋子裏今歡又暗罵自己糊塗，明明下樓之後什麽都沒做，手怎麽會髒？
??一番折騰之後，今歡終於從抽屜裏拿出裁紙刀小心翼翼裁開信封，她裁得慢，生怕刮壞了信紙的一絲一毫，仿佛信紙就是弋沉星本人
??這次的內容倒是比上次多了些：
??今日下船回了公寓，才發現房子空蕩的很，我從前是喜歡大房子的，總覺得那樣才開闊有氣勢，所以公寓都買的很大。今日回來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歡歡你說這是房子的緣故還是我的緣故？
??項樂和底下幾個人來匯報工作，我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心裏煩躁得很，上麵的人給我打電話，我也是懶得恭維草草應付，心裏都是你過得怎麽樣，想早些把信寄給你，讓你放心。
??既如此，那個問題想必不是房子的原因，若是你在家的話我便處處滿意。可轉念一想，若是你在家，我隻願房子僅有一席之位，可以一低頭就把你看的清清楚楚。
??我搬到樓梯左邊第三個房間裏了，第一個房間給你留著。我本打算住你從前的房間，可是卻不想破壞了你的痕跡，那就兩個房間都留給你罷，等你回來了想住哪裏都行
??怕是這封信寄到的時候歡歡又穿上裙子了吧？我有些羨慕周先生，你的同學，鄰居，甚至路上可以與歡歡相遇的每一個人，因為他們都可以見到我日思夜想也見不到的人。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歡歡，今天是穀雨呢，我好想你，雖然沒什麽邏輯，是因為我每日都很想你，不論是什麽節氣。
??對了，項樂和臨風問你好，也替我問周先生和何小姐好。
??弋沉星
??1914年4月21日
??誰也不知道今歡將那封信反反複複看了多少遍，總之何曼上來叫今歡下去吃飯的時候她還在看，眼淚出來了就馬上抹掉，生怕掉在信紙上汙了上麵雋秀飄逸的字跡
??飯桌上今歡想起來自己住的房間的事，隨口問了一句“弋沉星這次來英國之前也住在這裏過？”
??原以為周幕和弋沉星交集不多會不知道，誰知他回到“這就是弋先生的房子啊。是他讓我照顧你才把鑰匙給了我的，你不知道？”
??※※※※※※※※※※※※※※※※※※※※
??三天後更
??1913年：
??10月6日國會受到恐嚇，袁世凱當選正式大總統。
??11月4日袁世凱下令解散國民黨，取消國民黨議員資格。
??12月8日國民黨人在雲南大理策動駐軍起義反袁。
??1914年7月28日奧匈帝國對塞爾維亞宣戰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取自千秋歲·數聲鶗鴂[ 宋 ] 張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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