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夜靜林深,一僧一道互相攙扶著走在林間。月光把樹影拉扯得格外猙獰,偶有一兩聲不知來處的蟲鳴嘶叫著秋風,夜露寒涼。
??那道士是個跛足,走起山路來有些艱難,他卻麵色如常,似乎並沒有覺得崎嶇。
??樹影間有什麽一閃而過,可以看見兩道互相追逐的影子,可是速度實在太快,分辨不真切。
??樹枝搖晃,秋葉颯颯作響,彎月高懸,無端有些靈異話本的意味。
??“給我……”風帶來了意味不明的字樣,在深林裏漾開回聲。
??賴頭和尚嘴上飛快地念了幾句什麽,眉頭微微鬆開,道:“就是那裏了。”
??道士點點頭,擦了擦額角的汗,一僧一道互相攙扶著向黑影掠去的地方趕去,夜色如墨,二人卻全然不受影響。
??林子了地形複雜,又多是叢生的灌木,指不定還有獵戶布下的陷阱,阿楊不敢托大,隻跟著猴子在樹枝上活動,蒙著臉一路追趕。
??眼見阿楊就要追上了,猴王意識到不妙,把包袱往阿楊身後用力一丟,想要趁著阿楊去找包袱的時候脫身。
??誰知道阿楊居然是屬獾子的,狠勁兒上頭了,拚著包袱不要都報複回來,非但沒有被丟出去的包袱轉移了注意力,反而趁著機會一把衝上去,把猴王背手擒按在樹上,暢快地露出獰笑。
??“呦,大兄弟,跑這麽快做什麽?聊聊嘛。”阿楊輕柔地摸摸猴王的腦殼,尾音微微上挑,像極了調戲良家的惡霸。
??“你看我光著膀子在林子裏奔波了這麽久,不禮尚往來一下,多說不過去,是不是?”
??猴王頗有靈性,能聽懂人語,聞此不由睜大了眼睛,拚命掙紮,想要從阿楊手上脫身。
??阿楊天生一把好力氣,倒拔楊柳樹都不成問題,擒隻猴子自然輕而易舉,單用一隻手就穩穩當當把這畜生製住,另一隻手來回比劃,就像在菜市場比劃豬肉那樣含情脈脈。
??薄紅是極美的一把刀,輕薄如光,像一抹淒極的殘陽,雖然不如重劍使起來痛快大氣,但卻是吹毛斷發的寶刀。這把師父出生入死從懸崖下尋回來的刀,阿楊向來滿意得不得了,除了一直擔心被紅袖刀的版權方找上門來以外,幾乎沒有缺點,無論是給兔子剝皮還是給野豬剃毛,甚至是給自己刮胡子,都順手得不得了,不怪曾經有人想要借去刮腿毛。
??刀刃傾斜著曖昧地貼著猴王的皮膚劃過,漂亮的金色一縷縷落下,猴王眼裏含著兩泡淚,委委屈屈的樣子居然顯出幾分可愛的意味。
??“嘰——”百轉千折,尾音拖遝,纏綿婉轉,比李尋清喝醉了後唱的那裝作的水磨腔強得多。
??阿楊想起李尋清喝醉後掐著指,跳著武生的步子,嘴上偏又唱著旦角兒的詞,一時失笑。再看這猴子,順眼不少,於是便加快了手下的動作,好不耽誤這猴子晚上回去休息。
??入秋了,猴子需要毛來禦寒,阿楊不好對它身上的毛下手,恐它挨不過冬,隻剃了頭上一圈,給它留一個光潔的腦門。邊緣整齊,活像往頭上扣了頂肉色的罩子。
??阿楊的衣服被它穿在身上,沾了虱子,自然不能再要。但這猴子也不知哪裏學來這麽多戲,雙手護胸,做出副堅貞烈女寧死不屈的姿態,活像阿楊準備對他做什麽一樣
??阿楊一時無語凝噎,微微鬆手,猴王就像乳燕投林般迫不及待地撲進濃密的樹叢,再見到它就已經是幾十棵樹開外。它隻因為是阿楊一時不查讓它跑了,得意得不行,跑遠一些,就迫不及待回頭向阿楊做鬼臉。
??阿楊無奈搖了搖頭,手上的薄紅利落地耍了個圈, 收回了刀鞘,轉身向身後的地方去找包袱。
??和尚撥開叢生的雜草。,攙扶著道士往前走。道士一邊掐指,一邊左顧右盼,眉頭微微放,道:“就在這兒了。”
??那和尚稱茫茫大士,道士稱渺渺真人,送一塊通靈寶玉來渡凡塵,又一化作賴頭和尚,一化作跛足道士,在這紅塵裏度化眾生。
??命輪失道,星盤雜亂,因果難循,二人有心撥亂反正,卻不得其法,想要渡人離這苦海,卻無人相信,反侮二人妖僧妖道,紅塵無處可去,這才在深山老林躲躲藏藏,安慰自己是世間癡兒看不穿。
??昨天夜裏,二人一個恍惚,跟著一影子去了,再回神,隻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卻隱隱有破敗之意。耳邊一女聲焦急道:“絳珠仙草的淚怎麽已經還清了,她與神瑛侍者分明……”
??話未說盡,就忽然被截斷了,過了一會兒,耳邊才又響起女音:“絳珠的情絲被人纏上了,你們速速去探一探,了結這孽緣。”
??聲音中似乎帶著慌亂,簡單吩咐了一番,就匆匆離去,似乎有什麽在追趕。
??再睜眼,依然是山裏茅屋,二人知方才不過是一場夢。
??道士忙起了一卦,知那欲與絳珠結緣的人就在不遠處,匆匆趕去,在他去路上守著,誰知他忽然打了個彎往山裏去了,二人隻好去追。
??阿楊赤著膀子,褲子才提到一半,目瞪口呆地看著忽然出現的一僧一道,這仿佛被捉奸在床的既視感讓阿楊都不免有些錯愕,更別提他在二人出現之前完全沒有察覺到“人”氣。
??阿楊還沒有來得及表態,那道士就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失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仿佛阿楊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跛腳道士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事態,深深吸了幾口氣,聲音還有些不穩,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佛家講究福報,和尚沒有道士這麽能掐會算,隻看得出阿楊是有福之人,卻不知道士為何這邊驚愕。
??不說和尚,阿楊本人比這道士還懵逼。他現在全身上下就臉上一塊布,這道士還顯然是知道他是誰的,那這塊布有和沒有就幾乎沒有區別了。阿楊匆匆把提到一半的褲子繼續提上,係緊了腰帶,如此才找回一些安全感。
??有了遮羞布,阿楊終於找回思考。
??這一僧一道往這深山老林裏鑽,又一副尋人的架勢,明顯是衝著他來的。那個道士是知道他的,卻沒有意識到他要尋的人就是自己,如此才會這般錯愕,多半是受人之托,或者聽說了什麽,來尋某個指定了什麽特點的人,而這個人正巧是自己……
??等等、一僧一道……
??虧得前些日子一門心思掛在林姑娘上,不然一下子真的想不起來這二人是誰。
??對二人的身份有了個大概猜測,阿楊稍稍放下心,疑惑卻更甚。
??自己的身份,似乎在那道士那兒掛了單,可他四處漂流,在哪兒都不奇怪,那道士為何會有此問?除非……
??阿楊微微皺眉,不理會二人,自顧自從包裏撿出幾件衣服慢慢往身上套,一邊思索。
??既然那二人是有些真本事的,那那道士的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但凡是知道阿楊的人,都清楚他是個四海為家的浪子,難尋得很,在這深山老林裏見著,哪裏會奇怪。
??我本該在哪裏?為什麽我不能在這兒?
??阿楊的食指無意識地在拇指的指肚的輕輕畫圈,撇了眼那道士,抿了抿唇,故意帶上幾分調侃,笑道:“那您幫我算算,我該在哪兒才合適?”
??“你……”道士正打算說什麽,一開口卻頓住了,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麽,全神貫注掐算起來,越是掐算,眉頭越緊,額角密密麻麻冒出汗來。
??我本應該在的地方,是離這裏太遠,來回不便,還是我應該待在某個地方,不會隨意出行,又或者說……這時候我本來應該已經死了。
??南疆、西北,雖然路途遙遠,往來不便,但不是沒有商隊走動,那個道士不至於如此驚訝。見到自己那一瞬間,道士臉上那種仿佛他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的強烈的譴責意味,並不像對一個本改死去的人做出來的。
??那我是被留在哪兒才會無法隨意離開?
??做了官被留在任上,或者投軍在沙場征戰,還是還沒有來得及出山,或被困在哪個懸崖底下學不完秘籍無法出來……
??也有可能師父沒有撿到自己,使得自己被別人撿走,現在成了身心不得自由的殺手、暗衛,青樓女子、嗯……也不是沒有可能。
??最近話本子看得少,阿楊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煩躁地撓了撓頭,準備出去後找點話本子看看,裏麵有沒有什麽可以照抄。
??阿楊穿好衣裳,手按著劍,盯著那仿佛掐算得走火入魔的道士和在一旁一直沉默著的和尚。
??卻隻見那道士長長歎了口氣,放下手,念著:“罷了罷了,我欲度化世人,勸人超我普世,沒想到卻是我魔障了。”
??“絳珠仙草……”和尚想要說點什麽。
??“既已經沒了那莫須有的因果,何苦要把這好好的姑娘家往這劫裏推,各自有各自的緣法……老兄弟,我們不如往大荒山去,把上次的殘局收拾了,再手談一局如何……”道士原有些佝僂的身子挺直了,麵上是安詳平和。
??和尚沒有說什麽,隻深深看了阿楊一眼,和道士一起轉身離去了。阿楊欲追,可才上前一步,二人就沒了蹤影。
??阿楊疑惑摳頭,你們倆什麽毛病啊大老遠跑來看人穿衣服???有什麽話能不能說清楚,斷章還棄坑,人幹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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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楊忽然想起來,他似乎見過二人的懸賞,左左右右加起來,近五百倆黃金,一時感覺心肌梗塞。這兩人到底是幹了什麽才留了這麽大的怨,這下人拍拍屁股跑了,那些苦主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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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楊:你們什麽毛病,大老遠跑來看我穿衣服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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