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純粹與陰險
“這就是你們所修的人籟？”曉夢捏了手印，便有樹葉、露珠、飛沙走石聚於身前。
逍遙子也放開了萬物回春的界限，自有綠葉樹枝無風而動，以雪霽劍做引，合身推出。
曉夢亦如此動作，兩股內力，天地失色與萬物回春，與人籟的對抗。
明明天地失色籠罩之下，此地寂靜無聲，易中行卻好似聽到了萬千種聲音。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窪者，似汙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泠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
逍遙子與曉夢兩人內力相抗，爭鬥逾烈，恰如陰陽兩魚。而且還在不斷加大內力輸出，直到平衡被打破，超出兩人控製的極限。
可怕的內力宣泄於四野，連草木都被壓得低伏在地。
激烈衝突的內力散為射流，摧折樹木。
同樣呈黑白兩色的易中行忽然上前一步，擋在荊天明與蓑衣客身前，星冥真氣勃然發出，將所有射來的內力爆流全都消弭於無形。
逍遙子開始默誦《逍遙遊》，金色篆書憑空浮現，另一邊曉夢麵前也開始浮現道家經典的篆文。
總覺得道家的技能各種炫酷，而縱橫家明明以劍術稱雄，真打起來一點特效都沒有。
那邊道家天人兩宗打得火熱，易中行的思緒卻無端飄飛了起來。
抬頭仰望天邊藍月，在這一片黑白世界中顯得格外幽靜。四周的一切都被籠罩在曉夢的至純內力之中，每一片樹葉，每一顆露珠，都同時受到天地失色、萬川秋水、心若止水三種天宗至高心法絕學的控製。
即便早已在小聖賢莊中知曉曉夢分心多用的能耐，易中行也不得不震驚感歎。同時也有些心癢難耐，穿越之時為何不是身在道家呢？
轟——
平衡終於被完全打破，內力爆炸的威力讓逍遙子與曉夢同時後退。而天地失色也終於被萬物回春所破。
百草沸騰，大樹斷折。
淅淅瀝瀝。
下雨了？
原來剛才這些雨水全都被天地失色說捕獲，凝滯在半空中。此刻天地失色即破，這才落於地表。而原本的黑白世界，就像開了渲染一樣，又有了真實的色彩。
“曉夢師妹，承讓。”
逍遙子已破天地失色，以這場試探而言，是他勝了。
隻是……
天地失色本身並非攻伐之技，而曉夢在展開天地失色的同時，還施展萬川秋水與心若止水兩種正反相衝的內力，籠罩方圓百米，分出數百上千股內力，凝滯所有樹葉、砂石與雨點。
這其中展現出的手段、心性與技巧，實在是非同凡響。逍遙子不過是以點破麵，難度並不算大。每五年一次的“天人之約，太乙觀劍”，易中行並不看好他。
更何況，那能增人功力的秘寶都已在曉夢手中……
“雪霽，就暫時存於你手。”曉夢轉身，“太乙山觀妙台，我會在所有人宗弟子的麵前從你手中取走雪霽，讓他們見證大道。”
至此，曉夢的身影消失在山色之中。
“到時，人宗將沒有繼續存在的價值！”
聽著遠方飄來的話語，易中行失笑搖頭：“十八歲，確實是個爭強好勝的年紀，即使是曉夢大師也不能免俗。”
逍遙子眉頭緊皺，從人宗弟子手中取回鬥笠與大裘。
“天宗與人宗對大道的理解不同，但終究殊途同歸。現在來開，當年的一點裂縫已成鴻溝。”逍遙子的道家人宗與七曜姑且也可以算作聯盟，他也不做隱瞞，“曉夢師妹稟賦非凡，卻少曆人事。天道無情，並非不珍惜生命，而是在閱覽世事滄桑，明白人力難及後的忘情。我說認識的赤鬆師兄、北冥大師，其實都不是一個冷酷的人。”
“我卻不這樣認為。”易中行轉身。
“噢？願聞其詳。”
“逍遙子你總說天人兩宗殊途同歸，可你為道門統一又做了什麽呢？”
易中行又道：“孔丘、墨翟之後，儒分為八，墨離為三，此乃常事。道家天人兩分，實屬正常。蓋因每個人對道的理解都有不同，我自有我道。從這一點來說，曉夢沒有被北冥大師與赤鬆子的道所蒙蔽，對道家經典有自己的理解，並認真踐行。這是好事，我羨慕都來不及！”
此刻的曉夢，一如當年的蓋聶。隻是蓋聶重情，破家而出，而曉夢卻選擇一統道門。
這是獨屬於少年人的純粹與行動力。這種純粹，甚至讓易中行羨慕。
相比之下，赤鬆子與逍遙子是真的老了，計較太多，心態太平。
噬牙獄原名“子牙獄”，相傳是薑太公依據奇門遁甲之術所建，本是作為起兵伐紂失敗後的退路，隱藏在東海之濱。後來齊桓公將其改為關押擁有異術的戎狄蠻族的監獄，改名為噬牙獄。
噬牙獄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機關地下城，各部分都能移動，以飛宮法排列，共有531441種變化，異常複雜。即便易中行也通曉奇門遁甲，也不想去碰這個大麻煩。
但若隻是想從庖丁身上得知墨家在燕地的秘密據點，卻也是不是沒辦法可想。
章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庖丁其實是墨家統領吧？
他會替我審問庖丁，找到墨家新據點的。
臨走時易中行射出一封密信，將此事告知了蓑衣客。當易中行與荊天明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後，蓑衣客方才打開密信觀看。
“誰又能想到，堂堂‘劍聖’、‘天下第一劍’，居然如此陰險！”蓑衣客抖手，將手中密信震成粉末。“不過若非如此，當年我也不會加入這什麽‘七曜’啊。如今看來，確實沒有選錯人。”
道家人宗離開了，逍遙子臨走時告訴了易中行最近發生的另一件大事：農家神農令重現江湖！
這神農令是農家每十年一次發布於江湖上的懸賞令牌。當年大秦武安君白起，多次帶兵攻伐六國，殺人百萬，與六國結仇極深。後世之人隻知白起是因拒絕帶兵攻趙被秦昭王刺死，殊不知他其實是被前任俠魁發出神農令，召集農家六堂頂尖高手聯手除去。
隻是三年前，農家現任俠魁田光三年前就已神秘死亡那麽此刻發出神農令的，又是何人？
隻怕，又是一場大戲。
接著，易中行聯絡了流沙，他要向衛莊借一個人——黑麒麟。
通過蓑衣客將消息傳遞給隱秘衛，借手隱秘衛從庖丁嘴裏拷問出墨家據點所在。但是隻有黑麒麟，才能悄無聲新地潛入噬牙獄，將這個情報帶回來。
“秦舞陽不過中人之姿，看來師哥是想吞並墨家。”衛莊一眼看出易中行的目的。
“墨家弟子訓練有素，不遜軍伍。這一點即使是農家弟子十萬，也比不上。”易中行點頭承認，“若能收服，反秦大業當可添一臂助。”
衛莊看著易中行：“看來你從嬴政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
“還差得很遠。”易中行喟歎。
衛莊最終還是將黑麒麟借給了易中行，僅僅數天後，黑麒麟就給易中行帶來了好消息。
遼東，躲得還真夠遠的。
燕國地處北方，偏僻封閉，是與周公旦齊名的召公奭始封的姬姓諸侯國，有著八百年曆史，也是唯一一個進入戰國七雄行列的姬姓諸侯國。
荊軻刺秦失敗，秦國攻破燕都薊城，燕王喜與太子燕丹逃亡遼東郡。待公室衛軍也被秦軍擊破後，燕太子丹借衛莊之手假死。之後嬴政集中兵力對付魏楚兩國，燕國得以在遼東郡苟延殘喘。
假死的燕丹順勢轉入地下，全力經營墨家在遼東的據點。
遼東郡，襄平縣，衍水之畔。
易中行到此並未花費太多時間，因遼東與齊魯之地本就隔渤海相望。借助公輸家的舟船之力，橫渡渤海最為快捷。
這條衍水在後世被稱為“太子河”，來源正是燕太子丹。墨家秘密據點，就隱藏在襄平城東南方向的摩天嶺中。
遼東苦寒，物資稀缺，燕丹雖然經營數年，仍是不成氣候，不說機關城，即使是與桑海城外的山區據點相比，也是差得很遠。
此刻，秦舞陽正在地下暗室中教導墨家弟子習武，誦讀《墨經》。
環境封閉，光線昏暗，秦舞陽帶頭誦經，帶動墨家弟子投入情緒，正是洗腦的最佳環境。
而雪女、端木蓉此刻已經被秦舞陽軟禁。班大師被秦舞陽支開，徐夫子也被隔絕在劍爐中，日夜鑄造劍器，絲毫不知墨家中發生的事情。秦舞陽自己則輪番教導墨家弟子，要將這些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不多時日，一股狂熱的氣氛就在墨家中醞釀起來。而他們絲毫不知道，一場滅門之禍正在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