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千山萬水心迷路
月邑莊主策馬入了都城,直奔屏洵府處,看府之人驚見月邑莊主親臨,嚇得頭皮發麻,顫膽驚心地大開府門,迎接入府。
隻是屏洵外出未歸,府中管事急速差人通知去了,不多時,屏洵匆匆而回。
入了府內,一眼望見冷若冰霜的月邑莊主佇立府堂之中,夜影與一眾仆人垂頭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屏洵一驚,遂上前施禮謙恭道:“莊主!”
月邑莊主瞥視著他,冷聲道:“人呢?”
屏洵桃眼一眨,正思忖當日,猛然想起,心下一震,急然道:“莊主所言是那位小公子麽?莊主稍候!”言罷,遣退了仆人,遂取出鐵川隱奉上,道:“莊主可是耍尋它?”
月邑莊主眯起眸光,聚集陰沉寒氣,冷冷注視扇子,毫無悅色,反倒隱隱忿怒。
屏洵更是困疑,難道是自己妄自揣測?討錯了歡心?
夜影上前取過鐵川隱,交於月邑莊主。
他目光凝重,緩緩展開紙扇,墨跡依舊蒼勁,不禁心頭湧上一抹冷然,沉聲道:“你如此處置她?”
屏洵舒鬆了驚懼臉色,答道:“回莊主,屬下見他年紀尚幼,許是調皮所致,一時貪玩順手了鐵川隱,所以不予追究。”
“哦,難得還有你屏洵不予追究的人?”月邑莊主沉鬱臉色,渾身散發冷冽戾氣,道:“人在哪兒?”
屏洵感覺到危險逼迫,剛鬆懈的心又緊懸,他實在捉摸不透莊主此刻的心情,雖然他一貫善予揣摩莊主的心思,但這次似乎失算了。他暗暗平複緊張神情,道:“回莊主,那位小公子原來是女扮男裝,屬下拿回鐵川隱,就不曾為難她,讓手下把她送走。”
月邑莊主眸光一緊,冷冷道:“你如何知道她是女扮男裝?”
屏洵低俯腦袋,囁嚅道:“她把鐵川隱揣藏在懷裏,屬下…屬下搜拿鐵川隱才曉得,她…她原來是女兒身!”
月邑莊主心間猛然一刺,俊顏更加陰沉,厲聲道:“誰給你的膽,竟敢搜她的身?”
“啊!”屏洵驚愕抬頭,觸目莊主鋒銳凶戾,艱難地咽吞唾液,道:“屬下以為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揣著假東西到處招搖炫耀,壞了莊主的名譽,原耍教訓教訓他,那曉得竟然是真的鐵川隱?屬下…屬下…無意冒犯…”
“你一向喜歡揣摩我的心思,盡討我歡心,今日你倒分析分析本莊主的鐵川隱為何會在她手裏?”月邑莊主怒極反笑,卻陰冷無比,令人寒顫。
屏洵垂眼暗歎,心裏已然明了,卻悲痛晚了真相。他跟隨莊主七年有餘,事事慎重嚴謹,小心翼翼,卻不料竟敗在此處。想那小公子容顏驚人,雖一身男裝,甚無法掩飾傾世絕色。莊主縱橫江湖數十載,孑然一身,從不涉及江湖兒女之情。思及以莊主身手,那小公子又如何能拿得了莊主重要信物?除非…莊主自願贈予她,既能得莊主隨身之物,如此…恐是兒女情長。
想罷,屏洵心中苦笑:沒想到自己聰明一世,卻栽了這一時糊塗的跟頭。他立時單膝跪地,抱拳歎息道:“請莊主恕罪!屏洵不敢!”
月邑莊主冷笑連連道:“不敢?你一貫喜歡自作主張,有什麽是你所不敢的?”
屏洵低垂不敢回言,心中悔恨不已。
夜影見狀,壯著膽,正要出言勸說緩解氣氛。卻見屏洵府上管事急匆而入,慌忙道:“莊主,少主,出事了?”
月邑莊主劍眉微皺,沉著臉,冷聲道:“何事?”
屏洵心頭一沉,預感不妙。
管事急慌道:“啟稟莊主,少主派護衛送那小公子離開,卻不料半途遇到刺殺,方才有一名衛士死裏逃生回來報告…”
管事話未落音,月邑莊主已瞬時人影一閃,掠出府堂。
屏洵與夜影相對一視,都暗道不好,遂疾步出去。
府堂外,幾個仆人正忙碌照顧早已奄奄一息的衛士。
“說!究竟發生什麽事?”月邑莊主逼近躺臥擔架上的衛士,陰沉沉的聲音猶如冰窟寒氣。
一眾仆人嚇得倒退幾步,伏俯低垂,連氣都不敢出。
那衛士渾身是傷,衣裳襤褸,血跡斑斑,早已凝固,殘喘一息。
月邑莊主伸手攥住衛士喉結,那衛士猛然瞪著眼,蠕動嘴唇斷斷續續說道:“我等,隨烏達…送那公子…離開,出了都城,到…了焰峽穀口,烏達讓我等在…在穀口等候,獨自駕著…馬…馬車離開,不知…為何…傳來撕殺聲,我等驅馬追去,卻被…一老嫗…出掌…擊斃……”聲音嘎然而止,那衛士已然斷氣,嘴角一股鮮血汩出,
月邑莊主緩緩鬆開手,眼裏浮湧狠厲,徐徐掃過身後屏洵,刺寒入骨。
屏洵仰頭長歎,心中苦澀:天耍亡我呀!這次隻怕在劫難逃…
屏洵正在思慮之間,月邑莊主身影已然掠出府外,縱身躍馬,疾馳而去。
屏洵跟夜影緊隨其後,策馬追去。
焰峽穀地形複雜,但卻是出都城到外界必經之路,經過焰峽穀就是交界處大道。
月邑莊主一身寒意,戾氣嗜血般目視峽穀地上七橫八豎十幾具屍體,掌掌要害,應是瞬時斃命。
峽穀崖邊,一輛破損不堪而空空如也的馬車斜掛在懸崖,隨著寒風吹拂而時以發出嘎嘎聲,似乎在訴說著無盡哀愁。
夜影揮手讓隨從處理屍體,刨土埋葬。一切處置完畢,一眾隨從退去,唯有夜影和屏洵默默垂立一旁,亦不敢出半句言語。
月邑莊主猶如石尊般屹立,衣袂飄揚,瀟瀟逸逸,卻化不開這一身的悲涼。
馬車緩緩而行,穿過疊峰群巒,越過蜿蜒曲道。幾日之後,終於進入熱鬧繁華的晝國蒞城。
趙越喝停馬車,吩咐一隊人馬護送一輛馬車回趙府,其餘同他一並往蒞城皇宮複命去了。
馬車駛進趙府,遂有仆婢前來挑開馬車簾子,小唯驚慌盯著她們,待仆婢們闡明一切,她懵懵半晌,才驚覺回神,讓眾仆婢送昏迷不醒的蘇漓若入府就醫。
是夜,小唯一臉憂愁焦慮守在床榻邊,郎中已來兩次號了脈,可蘇漓若依舊緊閉雙眼,昏昏沉沉,毫無醒來跡象。
蘇漓若慘白的臉,似枯萎凋零的花朵,微皺的眉梢隱隱淒涼,那遊若細絲氣息,亦顯她還有一息尚存。
她似乎被噩夢所牽扯,如遊魂飄蕩荒涼夢魘,糾纏著痛徹骨髓的悲愴欲絕,惘然著不知該何去何從…
蘇漓若坐上馬車,隨著馬兒起步,馬車悠悠而行。她滿目歡喜,染暈了臉頰,漫延兩邊耳垂,似嬌如媚,嫵俏動人。女兒家戀慕的心事,微醉了滿懷癡情,切盼與他相見以聊相思之意,以解心念之苦。
她一心暗暗催迫馬兒快些行馳,卻不知小唯已將她迫不及待神色盡收眼底,忍不住撲哧笑出來道:“公主如此急切想見莊主,不知備好與他傾訴的話兒麽?”
蘇漓若聞言抬眸瞥見小唯一臉笑嘻嘻,不覺更加嬌羞赧然,故作嗔怒道:“你這丫頭,果然可惡,怎地敢如此大膽打趣?待哪日回了宮,定當狠狠調教你。”
小唯笑意更甚,道:“隻怕公主舍不得回宮,要與那莊主雙宿雙飛…”
“口沒遮攔的東西,竟然越發沒規矩,胡言亂語什麽?”蘇漓若羞赧怒斥,卻難掩悅意泛泛喜上眉梢,道:“誰要與他雙宿雙飛?”言裏盡是嬌嬈癡意。
正當主仆二人在車廂內嬉鬧,馬車停了下來,二人相對一視,挑起車廂簾子,凝目一望,一片空曠。正在疑惑之時,屏洵掀開簾布,躍上馬車,直逼二人麵前。
“屏少主,你…這是作甚麽?”蘇漓若見他上來,心裏驚惶不安,她雖一身男裝,並不避嫌,可他來勢洶洶,恐有問題,她輕輕挪動位子後退。
屏洵挑眉一笑,笑容盡顯詭異,語氣卻頗為平靜道:“小公子,把扇子亮出來讓本少主見識見識可好?”
“屏少主,待會見了莊主,自然分曉,何須急在一時?”蘇漓若眨著澄清大眼眸,思忖著他這句話是何意?卻見他出手點了正耍發怒的小唯的穴道,她猛然一驚,呼叫道:“你…”屏洵回頭,目光暗沉,注視著她,她生生吞下話語,隻得怒瞪眼眸。
屏洵冷然伸手道:“拿來!”
蘇漓若惶然後退,卻退無可退,厲聲責問道:“屏少主,這是你的待客之道?”
屏洵眯著桃花眼,冷笑道:“小公子倘若知道屏某以往待客之道,就該慶幸你此時還能安然無恙!”
蘇漓若暗驚一身汗,慌忙道:“你…你難道不怕莊主治罪於你?”
屏洵聲音更加冷漠道:“可笑,你如此招搖莊主信物,都不怕死,屏某有何怕懼,但凡莊主身邊的障礙,屏某除之而後快。”言罷,隻覺費太多口舌,便迅速出手點了蘇漓若穴道,令她動彈不得。伸手搜於袖口卻不見扇子,遂觸摸腰間也一無所獲,桃眼瞥見蘇漓若懷裏異樣,莫非…念及著手探入懷中,果然,觸及扇柄,卻愣了一下,目光幽深注視蘇漓若,觸目她隱隱耳洞,頓時明了,呆滯片刻,急促取出扇子,低聲道:“得罪了!”
蘇漓若早已滿臉通紅,羞愧難當,咬牙怒盯著屏洵取扇那隻手,恨不得碎了它,以泄心頭之氣。雖隻是輕觸一下,而她因女扮男裝,胸前自然纏上幾層紗布以作掩飾,但想她貴為公主,亨盡尊崇,珩帝又極其溺寵,幾時受過這般欺淩?她眸光黯然,委屈萬般,不禁潸然淚下。
屏洵細詳扇子一番,驚訝發現,此扇竟是真的?莊主的鐵川隱!他愕然抬眼看向蘇漓若,卻見她淚水漣漪,不覺一愣,想他乃草莽英雄,江湖行走,殺戮無數,早已不分男女之別,隻在乎勝負之分。可他豪爽雲天對自幼嬌生慣養,禮儀止舉的蘇漓若而言簡直是可惡至極!
屏洵皺著眉頭,心頭不快:自己又沒怎樣?這娃兒哭什麽?方才隻不過奇怪她為何女扮男裝?還把扇子揣在懷裏?她卻好像受了天大委曲,恨不得生剝了他的皮,似乎他犯了彌天大罪不可赦免?
屏洵無奈一笑,心生慈憫,竟想著放了她,他坦然下車,叫過隨從,吩咐傳話給護衛長烏達,護送馬車內的小公子離開都城,出了焰峽穀,置於交界道上即可,那時,她主仆身上的穴道自行會解開。